第5節,第二章、淚水橫流3
這一夜她是在車站的候車室度過的。她靠在長椅上，身上就裹著那件風衣，腳上是一帶登芯絨的布鞋，開始她枕在衣箱上，可是箱子太高窩著脖子疼的受不了，只好坐著把箱子抱在懷里，頭靠在椅背上睡了。呼喚的喇叭聲把她從夢中驚醒，睜眼看已是天明。她去了洗手間好歹擦了把臉，轉身要走，可是不行，她從衣兜里拿出小圓鏡子察看自己的面容，是白更是黑，是黑中透著點白，又張開嘴呲著牙齒，牙面是白的，可牙縫卻帶著黃色，那是東北的玉米，是高糧，是小麥，是大粒的黃豆。這是她八年的積漬，是北大荒生活的痕跡，也是她人生中的歷史。但她不認為自己是鄉巴佬，更不以知青這兩個字為榮。時過境遷在變換著人們這張臉，知識青年的名詞本身就帶著文雅，文雅也可說成是知識的代名詞。她要把自己打扮的更美些，盡管有人說她是最美的女人。她算計自己的年齡，今年已近23歲，正是年輕秀麗風韻最佳的時刻。但是此時的陳紅並不覺得，只覺得她不應該是城里人常說的那個柴禾丫頭，啊，還有叫柴禾妞的。
陳紅月兌去身上的風衣，換上紅色的長袖上衣，褲子是蘭色的，可惜頭發現在長不長了。她又想起幼年時媽媽給她梳小鞭的情景，可是現在媽媽在哪兒？！她想哭又不能讓人家看見。她提著衣箱，走出候車室的大門，走向東邊的訖車站等車，不一會車來了，那是無軌電車，是去王府井方向的，她坐上去，來到百貨大樓，走進化妝品櫃台，在玻璃櫃台內尋找最知名的，最好的，也是京城最流行的珍珠霜，啊，她我到了，售貨員當即拿出那瓶珍珠霜，陳紅接過來，立時打開蓋兒，將百粉羔抹在手心里看了看就搽在臉上，櫃台上有面鏡子，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臉有什麼效果，她仔細地左看又瞧，又用手模磨兩邊的拳骨、眼角和嘴角，而後再模鼻尖，她皺起眉頭，臉還是那樣的黑，連最亮的鼻尖都是黑亮黑亮的，當年的陳紅到哪兒去了呢？天呀！我已經從北大荒回來了，可是臉上還像蓋著一層高糧葉子似的。她的心情很沉重，心里叫道︰陳紅呀，陳紅，你還是北京人嗎？你還是陳市長的女兒嗎？你還是那個早晨給你梳小辮兒的媽媽李慧敏的閨女嗎？你再也回不來了？她嘆氣這珍珠霜並沒掃去臉上風霜歲月的痕跡。她突然想起增白粉蜜，是她在北大荒就听她們一起女孩子說過，抹在臉上白白的，連黑雀子都能蓋上，那是最亮麗女人的，如果再搽上點煙脂，那真是白中透著粉，像十七歲的姑娘，美的像七仙女下凡一樣！想著問女售貨員有沒有增白粉蜜？售貨員鄙視地向她搖頭說你夠赦恥的？那是資產階級，不要說沒有，就是有我們也不能賣，在家里呆的好好的誰願意去蹲監獄！陳紅一听還是文化大革命那一套，她生氣地斜了她一眼，下樓就去了東安市場，直接去了化妝品櫃台，啊，太多了，真是琳瑯滿目！她看這看那，可是她不敢問，只是半斜著身橫來橫去地向里邊穴漠，找了半天還真的沒有，無奈她只得恢心喪氣低著頭走了。
姨媽家的人口很簡單，就是姨媽和女兒娘兒倆，住著兩間南房，那是個不大不小的雜院，十幾戶人家，院子當中靠東一點是自來水管，水龍頭還在滴噠水，一位中年婦女在坐著板登洗衣裳。姨媽提著水壺從她家門口出來，走到水池子跟前打著水，跟那洗衣的女人叫聲珍她媽，問這兩天怎麼沒看見她的兒子，沒等珍的媽回答完，屋里就傳出叫媽的聲音，那是女兒李梅，她趕緊回去了。姨媽叫李慧嫻，原先不住在這個院里，因為丈夫是公安局的處級領導，又是局長陳林的一擔挑，借著這樣的關系原來住的是前出廊後出廈的四合院中的三間大北房。但是陳林事件發生後，這位李賀然處長被轟進現在的這兩間南房里，李賀然死在監獄後，就成了娘兒倆棲身的巢穴。這種待遇比起陳紅掃地出門已是天壤之別了。李慧嫻生性耿直又賢惠，剛過45歲生日，顯然還沒到更年期。20歲那年同李賀然結婚，第二年把比她小兩歲的妹妹李慧敏介紹給副市長兼公安局長陳林。姐妹倆的長相不相上下，修長的身段，瓜子臉，眉目一樣的清秀魅人，所不同的是那張嘴，姐姐略長，隨母親，妹妹略圓，隨爸爸。李慧嫻性格內向，不愛說話，有事存在心里，但也不是那種蔫性子人。她輕易不說話，一旦出口就能倔倒南牆，能把沒理狡三分的人噎個跟頭，當然這是小事小非，在丈夫的死因上那她可是疾惡如仇的，她要報復，要跟那個傷天害理殺害她丈夫的人誓死如歸的。李慧嫻結婚雖然早于妹妹慧敏，但真正生兒育女卻晚了妹妹一年。妹妹的女兒陳紅大姐姐的女兒李梅一歲，一個23，一個22，論長相，顯然李梅不如表姐陳紅，李梅雖然個子不矮，但身體略胖，長圓臉兒，眉眼還算清秀，讓她最不滿意是單眼皮，臉上的「青春豆」一茬接著一茬的像割韭菜，割了長長了割得沒完沒了。她很生氣，怕照鏡子，可是每天早晨洗完臉總得要坐在梳妝鏡前梳妝打扮，看著臉上一片片青春豆她心里就別扭，奇怪，白淨淨的臉兒非長那些髒拉巴圾的東西！咳！真是給她李梅添惡心。她穿著非常講究，年輕人嗎！有幾個不好美的，可是媽媽是黨員，什麼都得儉樸，但她可不是天生就守舊的腦袋，有粉搽在臉上，這就是她李慧嫻，但是她不敢，久而久之不要說對女兒，連對自己都看不慣了，這當然也有經濟的原因。女兒李梅可顧不的媽媽心里在想什麼，在銀行她做的是會計，在女人堆里她是出了名的美妞兒，好美更好出風頭，這風頭是業務上的，當然更是衣著穿戴上。每到中午下了班，她就同幾個好美的女孩兒去逛西單商場，專去時裝櫃台︰哎！李梅，你看這件連衣裙，是大花的！李梅端詳著，大花太顯眼了，她讓售貨員拿旁邊那件蘭地碎花的，看著即清亮好看又不扎眼，給她一種溫馨柔和感，她拿起裙子在自己胸前比了比，又去了試衣間試穿，出試衣間向大家展示，幾個人看後眼楮一亮，嘰嘰喳喳的拍手叫好，都竄得她買下來，李梅心里鼓鼓的真想買，可是一掏兜兒泄氣地搖搖頭，囊中羞澀。但是她非得買下來不可，回到家跟她媽媽要錢，先說是借發了薪再還。見好看的衣服就買作母親的一次兩次還可以，三番五次的實在讓當媽的看不慣，她不想給，李梅邊哭窮邊跟媽媽磨蹭，李慧嫻看著女兒那個可憐樣也只有解囊相助了，誰叫她就有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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