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之行 第六十二章︰同學少年

作者 ︰ 復之言

常言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個人的思想以及包括文章的表達這一類帶有許多主觀成份的東西,有時候還真的很難說,都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而且越是自己說的話、自己寫的東西,自己就越是看得順眼

所謂︰「天下文章屬三江,三江文章屬我鄉;我鄉文章屬舍弟,我為舍弟改文章」。說來說去,還是自己的最好。

所以自古便有文人相輕一說,但馬周和柳義之間的交往都是以文會友,從來沒有相互抵毀。

而馬周這一番話也不完全是自謙,因為那一年他和柳義一起參加考秀才的郡試,無論是縣試、府試還院試,三場考試下來,柳義在排名上都要較之為高。

只是後來柳義放棄在官學學習,而他則選擇到了自己家鄉平陽縣的縣學入學,又受聘于彼處任教,隨後又在去年的秋闈中試,其人從心里面還一直深深地替柳義覺得惋惜。

……

正說著,酒菜已上,其酒是當地特產——百花酒。

四人當即酒過三巡,先仰頭干了足足三大海碗,然後才根據自己實際的酒量情況自由發揮,一邊享用美味佳肴,一邊暢飲杯中之物,氣氛十分融洽。

席間,柳義還遞給了馬周一個包裹,說是送他的賀禮,打開一看,竟然是一套文房三寶——筆、硯、架。

原來在柳義決定來平陽和去探望方陽明之前,在考慮送給他們什麼見面禮的問題上動了一番心思,後來想了想,還是用了飛龍山黑霧地帶中的一棵紫檀木,從上面截下來一小部分,就地請城里幾個經驗豐富的能工巧匠,精雕巧琢、慢工細磨,制做十幾套硯台、筆架以及按大、中、小不同比例的筆桿。

筆尖上所用的乃是在飛龍山之時,他們無意中捕獵到的一只上百年黃鼠狼王的尾巴尖上的那幾撮油光發亮的毫毛。讀書人稱之為「狼毫」的。

那些紫檀木之樹齡均在五千年以上,密實沉重,木質堅硬,萬年不朽,較之一般人用的石質材料顯得還要重上三分,而且還可以不停地發出一股股浸人心脾的幽香,提神醒腦。

現下,一般讀書人筆尖能用上所謂的「狼毫」,也就是普通的黃鼠狼狼毛就很不錯了,用其制成的毛筆筆力勁挺、宜書宜畫,比羊毛做的要好,但經不起磨損,不夠耐用;但是上百年的狼王毛就不同了,可以長時間地使用不會有這個缺點。

其中一套柳義在他來平陽之前已經送給「孟夫子」,後者喜笑顏開,大聲叫好。

此時,馬周看到了這套禮物,頓時也兩眼發光、驚嘆不已,還用手在上面不停地撫模,顯得愛不釋手,並連連道謝。

……

「馬兄,據我所知,你原來的志向,一直是中了舉人之後再參加會試、然後是殿試,成為天子門生。可是,今年會試時間距今也僅有一個多月了,你現在好象還沒有動身的準備,難道是想改變初衷了?」

柳義看了看馬周,有些不解地問道。

「……嗯!……在下當初的想法並未改變,只是參加會試的均是大津國各地精英,可以說是人才薈萃,並沒有那麼容易就能通過」

「況且當今聖上年僅六歲,朝中一切均由懿仁皇太後主持,如此就會大大地增加會試考題中揣摩聖意的難度」

「而今,在下自問還不是很有把握,尚需一年左右的時間來研究和推敲」,稍作沉吟,馬周侃侃說道。

會試雖然和鄉試一樣分三場,每場三天,所考的內容也不外是四書五經文、策問、詩等內容,但程度更是要難得多,而且不是說一個人學問好、文章好就能考中,還要與當時的皇帝所采取的大政方針以及他所最關心、最迫切的問題合拍,特別是策問里面,分析還得有理,操作性要強才行。

比如,相同的一道題目︰君子如何遏制惡行而贊揚善事,以順從天道之命。

當今主持朝政之人想的是如何在這一階段做好改善民生之事,那應試者只能是從遏制貪官污吏、土豪世家等方面的角度,提出制定相關有效政策、給予老百姓更大實惠的辦法。但如果你講的僅是題面簡單的意思,說一大通一個人如何按聖人的要求來進行身心的修養,不要去做壞事之類的,你這篇文章絕對是被 嚓掉,名落孫山。

而他如果想的如何開疆拓土、征討四夷,建不世之功的,你就得講四夷怎麼怎麼壞,我們的天子包括他的祖宗怎麼怎麼好,這樣才能找到征討他們的法理依據;之後,還要提出具體措施,如︰如何選賢任能、組織軍隊、發動百姓、讓大家勒緊褲帶支持……等等,而且還得具體、實用性強才行,尤其是皇上那里想了幾年都解決不了的問題,你能夠提出相應而解之道,加上字寫得好、文章優美流暢,那麼,肯定是高中無疑。

所以,科舉並不是象一般人認為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就能考上的那麼簡單。

「可是上一輪三年的會試,懿仁皇太後已經主政,你應該能從當時的題目猜測出一二吧」,柳義笑笑說道。幾年前,他對于科舉這一類的就一點興趣沒有了,近來又決定修真,追求傳說中的大道;然而,他知道馬周對此是雄心勃勃,遂順從其意,找到大家的共同話題。

馬周看了看三人,又瞥見譚平帶來的四個手下早已吃飽,正一起站在箱房外面做著護衛的工作,壓下聲音說︰

「三年前的會試,太後剛主政不久,負責會試禮部尚書是相國的人,但在去年已被撤掉,所以今年會試之情況十分不明朗……」

隨後,他的雙眸流光四轉,一邊噴著酒氣,一邊以帶著些許神秘地口吻說道︰

「這個太後,我听某些人說可是相當地不簡單!」

「象三年多以前越河國的那次叛亂,相國主張是不干涉內政,放任不管;她呢?雖然表面上同意,但是最後叛軍竟然失敗了!!」

「有人懷疑是她在暗中支持越河國王;還有,針對大津國內那些為非作歹的世家豪族,她給人的印象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然則似乎在軍隊里面已是有所敲打……」

「……現在的形勢真的不好說,我就是想再拖上一年,看看清楚再說。」

柳義本人在這三年以來,基本上是游離于整個世俗社會之外,對于很多事情確實不甚清楚,然而沒有想到是︰在四年前的越河國國王反敗為勝的那個奇跡之中,居然還是皇太後暗中下的手,而且,這個叛亂的事情還與大津內的一些世家豪族有相當關聯。

更為意外地是,後來自己還卷入了此事,幸虧是當時比較果斷地清除了相關人員,所有的痕跡基本上已是一干二淨,這才沒有將事情搞得越鬧越大。

當下,他便故作不知地問︰

「這皇太後竟然如此膽大,居然敢對他們出手!俗話說︰‘千年王朝,萬年世家’,他們縱有不是,祖上也算是有功之臣吧……」

「大津國的世家豪族正系由于先皇縱容,才為非作歹、禍害了大津近百年之久,這個,柳兄也是目有所睹的。皇太後此次所對付的不會是全部,象那些詩書傳家、忠貞不渝如聖人及相關一系的,那些規規矩矩的,不但不在此例,且還得到她的大力扶持;所針對的那些為非作歹、人神共憤的少數所謂世家,對此我倒是十分地贊同!」

馬周頓時一臉肅穆地對著柳義說道。

「那是,這些個人渣朝廷早就該對他們動手了,看看咱們南郡的那幾個什麼黃家、袁家所謂豪族,目空一切、橫行霸道,哼!!……」

譚平在三年多之前于千峰鎮時就表現出對黃家的不滿,現在看起來似乎更是怒火中燒。

「啊,‘上天欲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最難纏的不是別有,還是大津的武家等幾家大頭,至于南郡的這幾個,只是蝦兵蟹將,在下中了舉以後,他們有幾個主動地來找我,說是要把幾萬畝的田產放到本人的名下,欲借之以逃避朝廷稅收,其開出條件還較為可觀,然而對于此,我可是理都不理他們。」

馬周說完,一臉地傲然。

這大津國的主要賦稅之一實行的是按田畝收稅,改變了前朝按人頭收稅的辦法,還是比較地合理的。

只是為了鼓勵讀書人,規定︰凡中舉以上者可免田產稅,于是一些人便又穿了這空子,把田產掛到一些舉人的名下,給他們一些好處,就可以逃避大量的賦稅,所以中了舉以後基本上沒有人會窮地了。

但馬周一來比較有骨氣,不想做這些坑蒙大津國的事情;二來其為人自負,認為所謂富貴這一類的事情,對他而言只是信手拈來之事,用他的話說就是「取富貴,猶如探囊取物」。

所以,到現在他還是寧願安心地拿每月僅五兩的補貼,也不想當下就去做官,堅守自己考取進士的志向。

「只是,這樣一來,馬兄弟你又得再等三年了。」

柳義心下稍有可惜地說道。

「不用,柳兄,有一事你還不知楚,明年就是太後的二十五歲壽辰,現在朝廷已經決定,其日為全國喜慶之大典,無論鄉試、會試和殿試均加科為恩科,呵,呵,如果柳兄有這個興致,明年倒是可以參加鄉試,中個舉肯定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馬周遙望京城的方向,雙目有些期待地說道。

「哈哈!原來是這麼回事,起初還以為你真的還能淡定地再等三年,馬兄,既然如此,那麼,在下先祝你明年旗開得勝、高中進士啦!」

柳義說著,向他拱了拱手,又說道︰

「其實,在下之心早已野慣了,不似你適合在官場里面混,就不再想參和此事了,不過話說回來,這太後的歲數倒是不大,如此年紀輕輕的就獨守清宮,真是造化弄人啊!!」

對此,馬周也感嘆一番,接著又聊起了其它的話題。

……

轉眼間到了戍時,譚平見天色不早,但兩人還在談得起勁,便說︰

「馬兄、柳兄,看看兩位是否還要再添加一些酒菜什麼的,目下時辰不早,譚某和幫中的兄弟還有一些事情處理,就陪不了二位了。」

馬周打量了一下桌面,也不客氣地又點了四、五個菜,加了一壺二斤裝的百花酒,便點頭稱謝、打揖。

譚平見此,朝著周沖打了個眼色,周沖便快步走出去買單了。

「哎呀!馬兄,差點忘了,那個風水大師的事情在下已經聯系好了,明天午時便來,屆時我等一起去學堂,看看他到底有何說法?」

恍然大悟,似乎是想起了什麼重要事情,譚平說道。

馬周點頭稱是,接著便和譚平等六人告辭,再與柳義邊喝邊聊個不停。

柳義听了他們方才最後的那一番話,心下正大感納悶,這個馬周他可是清楚得緊,為人一貫是恪守儒家「不語怪、力、亂、神」的準則,對于那些算命、風水、神仙什麼的,可是從來都不談的。

然而,兩人之前話里,明顯是請了一個什麼風水先生,而且還要到官辦的學堂如此嚴肅的地方去,這個馬周是不是中了舉之後,整個人都轉性了?

「怎麼啦?柳兄,是不是覺得我們請這個風水大師去看縣學學堂,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見到柳義有些愣神,馬周仰頭喝了一大口,笑了笑說道。

「這些雜七雜八之類的書籍,在之前我看時,你馬兄可是拼命極力反對的,還常說這是在浪費時間雲雲,難道中了舉後,想通什麼事了?」

柳義所讀之書本來就比較雜,他心中一直有一個相法,便是認為——

從古代只要能流傳下來至今的東西,絕對就會有一定的道理,否則,那麼多人去研究它們,那些人都是笨蛋不成?而且,書只有讀的多了,久而久之,才會融會貫通,屆時在個人思想里面自然能夠去渣存真、形成博大精深之效果。

「子確實有不語之學,但他那個《子之家語》听說只留給家族里面的人去讀,千萬年來,並沒有流傳到外面,里面有很多方面涉及這一領域,後面還有人說過他其實是堅持了‘**之外,聖人存而不論;**之內,聖人論而不議’這樣的話,到了晚年,他也努力地研究易經,從心所欲而不逾距……」

馬周講到這里,不禁站起來,在箱房里面繞著桌子走來走去,一邊走一邊想了想,又說道︰

「這世上的道理的確有很多我們難以理解,比如︰‘生從何來,死向何去’,為什麼人有賢愚忠奸仁義不肖之分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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