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恩記 1144、事有輕重

作者 ︰ 掃雪尋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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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生是偵查二組的組長,以前她與林杉通信,都是看一封燒一封,她不會不清楚這件事中存在的問題。如果有延伸的可能,可能會造成多麼可怕的影響。

柳生在听了駱青地這一番解釋後,終于從剛才保護弟弟的主觀情緒中走了出來,思索到事情的這個層面,她不禁也犯難起來,但看著弟弟依舊茫然淡漠的臉上神情,良久,她也只是嘆了口氣。

這下幾人又一齊沒了主意,過了一會兒,忽然听喬崔笑著說道︰「沒想到多年不見,你們倒變得思路狹隘了。解題需要看本源啊,既然信是你們林大哥的,內容重不重要,去問他不就行了。」

喬崔的話音剛落,不等駱、柳二人回應,陸生突然說了句︰「林大人現在身體虛弱,不宜多思,他能記得起幾年前寫的信麼?」

「你把他當你?即便他真的也忘了,至少對于此事,提醒他一下也好。」喬崔反問了一句,但他忽然又想起一事,拍著自己的頭說道︰「差點忘了問你,小陸,你自己難道沒有偷看過信里的內容?」

「那是林大人的東西,沒有他的同意,我不會逾越。」陸生搖頭。

駱青與柳生對視了一眼,喬崔和陸生說的話,他倆也都听見了,但二人沒有對此表述什麼,倒是用目光互換了一個「走」字。

兩人很快一起轉身,再次走向之前喬崔所指的那輛馬車。待行至馬車門前。駱青下意識就伸手去掀簾,但當布簾撩起,他看見的只是一面擋在眼前的車板。

駱青怔了怔,身邊的柳生見狀,立即繞著車體走了一圈,一番觀察,回到原位後,卻只是沖駱青搖了搖頭。

這車,竟然是沒有門的!

忽然听到有陌生腳步靠近,駱青側目看去。就見一個中年人走近。手里還拎著一只箱子。這箱子不大,也沒有什麼華麗的點綴,但能證明這個中年人的身份,是一位郎中。

發生在月初的京官自審事件。除了查出一些官員的不法之事。連帶著太醫局里九位御醫當中。也有兩位被查出違紀行為。這兩位御醫,一個因為擅自盜賣太醫局過期藥材,被直接斥出太醫局。另一位則因為私自在家煉制春yao賺外快,當今皇帝認為其行為有損御醫名譽,斥其在家閉門清心,三個月後考核過了才能再回太醫局。

說實話,這兩位御醫獲得地處罰都不算重,他們應該感謝皇帝的寬宏大量,處罰雖布下了,但處罰的分量都只似毛毛雨,不傷人。但如果此時葉正名在這兒,看見這位手拎藥箱,站在燕鈺身邊,隨著燕家商隊西行的郎中,葉正名或許能窺見兩名御醫被罰這件事當中,另外藏著的某件事。

此時出現在駱青面前的這位醫者,正是太醫局出事的那兩名御醫之一,他犯的事是煉藥,本來應該在家閉門思過,現在卻跑離京都這麼遠了。另外那名犯事的御醫此時則在林杉的車內,輕易不會出來,並且他被斥出太醫局後的去向,並非表面傳言的那樣,以後只能做游醫,實際上他得到的另一方指令,是要一直跟隨與照料林杉。

然而駱青不是葉正名,他不認識這位御醫,所以也無法設想到這些潛在的東西。他只識出了眼前拎著藥箱的中年人實為醫者的身份,知道這位醫者對這一路上幾個傷員的治療恩德,立即持著份敬意地掬手施禮。

那名御醫將藥箱甩到肩上掛著,亦是揖手還禮,然後輕聲說道︰「你們要見這車中的人,可能不太方便。病人的精神很不好,你們就是見了,怕也是說不上幾句話的。對病人本身而言,你們如果堅持要這麼做的話,對他的身體損害可不小。」

駱青誠然點了點頭,但還是忍不住追問了一聲︰「我們只是想看他一眼,並不打擾他,也不行麼?」

御醫遲疑著道︰「你們原本是林大人的屬下,應該知道廖世此人。你剛才也看見了,車門都給弄成那樣,其實是廖世的主意。廖世說他要回家拿藥,千叮萬囑,如非必要,不許車內見風,里頭燃著一種藥膏,听他說,也是這個作用。」

听到廖世的名字,駱青和柳生皆是神色微變。他們很信任廖世地用藥手段,確切來說,他們沒有親眼見過廖世施藥救人的場景,是他們的領首態度如此,他們便也對其人寄托同等的信任。

據說,如果是廖世本人下定決心要救的人,便至少有七成穩算。只是這個用藥手法堪稱鬼才的人,行事風格也常常透著怪異,但你如果要采用他的幫助,那便一切都只能听他的。

知悉廖世出手救治,駱青和柳生都是暗暗松了口氣,準備依照郎中的囑咐,就此離開,不再打攪。然而想起剛才在另一車上商量起的事,抬步剛要轉身離開的駱青又猶豫起來。

一旁那位來自太醫局的郎中除了醫術不俗,多年宮中當差的職務經驗,也練就他無比細膩的觀察力。駱青心中有事、並且正為之有些犯愁的樣子,那位郎中只要留神幾眼,即能瞧出大概。

略微遲疑了一下,那郎中溫言開口︰「如果有什麼事,不如留下書信,待病人身體狀況稍好一些時再處理,對你們彼此也都是益大于弊的。」

駱青斟酌了片刻,旋即認同的點點頭,舒眉致謝。

看著駱青寫信,一直沒什麼話的柳生思及林杉的傷病,已是紅了眼,終于忍不住說道︰「既然身體還未康復,為什麼林大哥還要遠行呢?」

駱青聞聲稍微停了一下筆,側目看見柳生眼中的濕意。他心生些許憐惜,伸手握了握柳生攢著衣袖的手,安慰道︰「盡管我們不知道原因為何,但我們仍需像以前那樣,他地判斷,支持他地抉擇。」

柳生垂眉看了一眼駱青握過來的手,慢慢又伸出自己的另一只手,將那寬厚溫暖的手合在手心,仍是不放心地接著道︰「若是傷勢惡化可怎麼辦?不是我口不擇言,他無論如何也只是有一副血肉之軀。有些事勉強不得的。」

駱青皺起眉。他怎麼會不知道柳生話中的道理?但如果連他的方寸都把握亂了,組里日常任務運轉怎麼辦?所以他只能狠心,用很勉強的信念麻醉自己的思維,讓自己不往柳生擔憂的那個方向細想。

沉默了良久之後。駱青沉著聲說道︰「那就廖世吧。他既然插手進來。便也說明一個問題。如果他也覺得林大哥這麼做,是在玩命,那按照他的脾氣習慣。肯定早就甩手不管了,怎麼還會繼續跟著……肯定是過了他那一關的。」

柳生沉吟良久,最後深深嘆了口氣,點頭道︰「看來只能如此了。」

留下簡短書信,交給那郎中,托他在以後合適的時間代為轉遞,駱青與柳生這才拾步向最後一輛旅車行去。

第三輛車上載的江潮,是林杉入京之初,其義兄派送給他的隨從侍衛。但江潮的實際身份,其實是諜報四組的成員。

以前的四組現在分為內外兩組。外派四組成員,大多都或深或淺地滲透進了北雁朝廷,有的四組外派組員潛伏于北雁十多年,如今甚至已經擔負了北雁上品階官職,領取北雁朝廷份額不薄的俸祿。而四組駐于京都的那一部分留守組員,身份與職務一直還懸著未定。

但不論如何,王家最初創建的五支小組,建設延伸至如今,四組的內部結構是最為復雜的。即便二組與四組的職務看起來稍微有些類似,兩組人卻很少有需要交流互助的時候。

在剛才駱青寫信的時候,那名郎中已經向他介紹了江潮的傷勢情況,以及在休養期間要注意的事項。說實話,對于江潮此人,駱青和柳生是沒有一絲印象的。並且,正是因為他們大致算是「自己人」,偏偏又對彼此感覺十分陌生,想到即將要接這樣的人回組里照顧,駱青在掀開車簾的前一刻,內心還稍微有點不自在。

然而,當他掀開馬車門簾,目光剛投入車內,他不禁怔住了。

車內沒有人,只見車板上留下了用刀尖刻出的八個字︰「別來找我,我會活著。」字跡有些亂,似乎是匆忙所致,又約模可以推測,是刻字人身體帶傷導致手腕不穩。

因為不想打攪駱青與他那邊的人交談,燕鈺一直站離得老遠,到了這會兒,他也意識到不對勁,快步走近後,知道第三輛旅車里的人不見了,他的臉色頓時也變了。

深思片刻,駱青對燕鈺說道︰「如果江潮地離開,連燕少當家帶的隨從都沒有驚動,很可能他也是剛剛才走。此事燕少當家無須掛心,我會親自帶人去尋,也請燕少當家這邊將此事暫時瞞過林大人。」

「暫時也只能這樣了。」燕鈺嘆了口氣,「這輛車上的病人,近幾天一直處于長時間的沉睡之中,所以我就沒有太過頻繁的來探視,說到底,還是我的疏失之錯,希望你們能盡快找到那位病人。」

「燕少當家切莫自責,此事終究是我們給你惹了麻煩。」駱青向燕鈺拱手,致謝亦是致歉,而他接下來說的話,則有了道別的意思,「我們如果能早一些來,或許不會有後頭這些事。現在時辰已近午,未免耽誤貴商隊的計劃行程,我等一行,就不再繼續停留了,就此拜別。」

燕鈺揖手溫言道︰「若有什麼需求,你們盡可以向我家商隊索取,準備好了,再啟行。燕某祈祝你們返行的路上一切順利。」

駱青與柳生一齊,再次拜謝。

很快,駱青帶著兩名下屬,從燕家商隊里分流出兩輛馬車,緩緩行入官道。除了帶走兩輛馬車,負責陸生那車上的治療事宜的御醫也隨車走了。

這御醫雖然因為京官自審的事,被查出私自在家煉藥的犯紀過失,但在三個月所謂的閉門思過處罰結束後,他大抵仍是可以回到太醫局的,所以不能隨林杉一路一直到目的地了。他跟著駱青一行人去二組駐地,辛苦一兩個月,即是要回京的。

除了趕車以及護送需要兩個人,駱青一行人里頭,其余八名下屬則騎著馬在林立的土丘之間分布開來,並且以極快的速度散開于四野。

土坨鎮周圍的地理環境最大的特點就是土丘如林,反而是沒什麼樹木。在這樣的環境里,要躲藏一個人,難易程度還是取決于找人的那一方。掩體只是長滿草皮的土丘,土丘雖大,卻很稀疏,如果是騎馬去找,應該不難。

燕鈺沒有派出商隊里的雇工幫忙尋找,除了因為駱青先前的那番話,已經等于是在提前婉拒的意思,也還有燕鈺自己的考慮。

這一趟走商,在兩地間輸送貨品的事是小,主要且重要的任務,還是送幾個人。想著只要再把中間那輛車送去下一個目的地,這趟行程就算任務達成,燕鈺稍微松了口氣,終于向自家商隊發出啟行的命令。

在燕家商隊啟行之初,還未走出多遠時,商隊中僅剩的那輛旅車之中,以自己的身子作為靠墊,讓林杉可以靠坐的九娘忽然感覺到,有一種濡熱侵入自己的衣服里。她下意識伸手往那處濡熱的地方模了模,待她抬起手來,看見了手指上淡紅色的液體,她禁不住驚呼出聲,又很快抑緊了唇。

車內一直留守著一位郎中,他聞聲立即湊近了身。

這位郎中,即是因為私自販賣太醫局過期藥材而被逐的太醫局九位御醫之一。但恐怕無人知道,他被逐的罪名,其實是被皇帝故意蓋上去的。只因為他的醫術之高,在太醫局里僅次于醫正大人,甚至還略高于葉正名。

當然,這件事說到底,為的是一個令這名御醫也覺得,他值得去做的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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