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恩記 (936) 小伎倆

作者 ︰ 掃雪尋硯
-

當伍書從鐵狂手里接過那只方正匣子時,他感覺自己仿佛拿走了鐵狂的鐵心。

知曉是厲蓋的指令,鐵狂很快就把匣子交了出來,但他什麼話也沒有說,並且神情顯得很悵然。

多余的話,當然有他的助手會說,而在從黑屋子里的助匠那兒知道匣中物時,伍書除了驚訝忘言,隨後也明白了,為什麼近段時間鐵狂忽然變得異常話癆,而在今天又悵然成這個樣子。

但除了在離開那處院子時,讓守護的武衛近段時間多與鐵狂聊天,伍書也不知道自己還能為這個發間已現花白的器藝大師做些什麼。

鐵狂一定又要「心死」一段時間了,仿制出一孔的時候,前期他也表現有那種對鐵聊天的神經質跡象,之後他就悵然若失了許久,但他很快就恢復了精神,繼續了對第二孔的鑽研解析。

只是仿制二孔的過程?無?錯?小說3W.WcxiaOSHUO.cOM,實在太漫長了,並且听黑屋子里的幾個助匠透露,二孔的仿造質量,在鐵狂自己看來,只能算半殘,但他卻已有了放棄再繼續的念頭。

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像他這樣的痴人,一旦主動放棄自己最為之痴心的事業,很可能就等于是徹底死心了。

人對于死物地熱愛,需要付出比對活物更多一份的熱情,因為活物可以與人互動,激發出一定的活力來源,但要一個人對死物也熱愛這麼久,這麼久地幻想著它的全部,其精神力包含的執著之強,旁人真的難以衡量。

但這又如繃緊的弦,斷了就很難接上了。只是不知道鐵狂此時的惆悵,是主動的放松自己。還是他的心弦崩斷了?

當掌托褐漆正方匣子的伍書走到京都守備軍統領厲大人身邊時,厲大人並沒有立即接過盒子,而是先問了一句︰「是二鐵親手交出來的麼?」

在統領府任職過一段時間的人應該都能很清晰地體會到統領大人的行事風格了。

對于這樣精密器械。統領大人只認從它的制作者手里托出的那一份,但他絕沒有輕視薄情的意思。他稱呼鐵狂一聲「二鐵」,用的還是這怪號剛出來時的意思。

鐵狂有雙智,不同于常人,厲蓋也贊同。

對于厲統領的確認式問話,伍書認真謹慎地點了一下頭。他雖然沒說話,但實際上內心還是遲疑了一下,不過最後他還是先按下了心里的那份擔憂,決定擇日再跟眼前這位上司徹談一下鐵狂的事。

厲蓋得到回答後。表示滿意地微微一笑,但他仍沒有伸手接那盒子,只是側目看向此時已經收起剛才那種種形色各異的情緒,臉孔嚴整得如鐵磚一樣的莫葉,忽然問道︰「剛才你不是想知道,你母親的墓在哪兒麼?我可以告訴你。」

他此時開口,何止是語勢突然,就連話語的內容,與此時場間氛圍對比起來,也是顯得十分突兀。

莫葉聞言頓時怔住。但很快的,她臉上鐵磚一樣的嚴肅神情,漸漸又像冰磚一樣化開了。她當然希望知道母親的墓在哪兒。如果厲蓋願意松口,她能獲得的信息,很可能不止是一處死人墓地那麼簡單。

並且她也打從心里希望,能去母親的墳前燃一炷香。

即便母親沒能活著養育她,但她總歸是在母親月復中待了十個月,這種養育亦是養育,連著身體,同著脈搏,可不是那個同樣也一面沒見過的父親可以取代的感情接壤。

統領大人忽出一言。何止是令莫葉神情頓變,一旁靜默站著的榮術和伍書也都禁不住面現詫異。

身為統領大人的近身侍從。相關的保密條例自然需要爛熟于心,厲大人自己倒不擔心身邊這兩個秘諜老手會不了解這些常識。但他限定不了這兩人也是人,遵守律令的不是機械,也會有自己的思考自由。

與莫葉的一番交談,厲大人隱隱有故意讓伍書旁听的意思,但他的這一做法其實並不奇怪。伍書伴隨在莫葉身邊多年,早已掌握了關于她的大量資料,而厲大人剛才說話時其實還是做了刻意隱瞞的,伍書即便听去了,也是不夠完整的資料。

至于榮術這邊,他入統領府還沒過多久,但厲大人剛才與莫葉說話時,明知道他就在附近,也沒有出言令其退避,已然是主動表示信任了。

但這份信任是建立在榮術為四組做事多年、從未出過一次疏漏的這個經驗基礎上,厲大人之前的不避嫌,已經算是將這份信任提升至觸頂高度了。雖說榮術是四組資歷極高的成員,但他畢竟入統領府才月余時間,再大的信任,在這層跨界切割之後,也會受到削弱。

現在,倘若厲大人要當著榮術的面,告訴莫葉那個答案,那怕是連伍書這個在厲大人眼皮子底下任職多年的下屬都需要退避,何況是榮術這個才從四組外放部回來沒多久的屬從?

伍書早就知道莫葉的身份了,自然也就很清楚,如果厲大人真的準備松口,那個答案將意味著什麼。

所以,在厲大人話一出口,伍書下意識就要偏身退避,但他身形才轉了一半,就又回轉身來,因為他又意識到,自己手里還托著那個正方匣子,還有職責在身。

可是厲大人始終不伸手取走那匣子,伍書又猜不到他的這位上司心里是怎樣計劃的下一步,可在場的談話越來越接近皇家忌諱,他輕易也不敢出言參與,一時臉上禁不住現出一絲為難神情。

本來去兵器房走一趟,只是為了交遞一個正方小匣子的簡單事情,現在事態卻開始變得復雜起來,伍書在剛才返回時臉上那種鄭重嚴肅的神情已開始動搖了。

榮術對此也有敏銳察覺。

剛才他匿跡在屋頂,自然也听到了他的上司在庭院間跟那個陌生臉孔的少女說話,那時他就已經有了退避的念頭,只是不見上司發話,他也只能嚴守待命。

而在听厲大人對那女孩第一次提及林杉的名字時。榮術就已經意識到場間事情的嚴重性了。還好隨後他終于等到命令,表面上是與伍書一起去兵器房取東西,實際上跟回避的意思無甚兩樣。

考慮到上司的命令里很可能含有這重避嫌的意思。在去往兵器房的路程中,兩人故意放慢速度。彼此間多聊了幾句,也是給庭院間的厲大人跟那陌生女孩多一點時間,讓他們把話說完。

卻不料,他們好像還是來早了點,並且極不湊巧,厲大人與那女孩的談話,正到了一個非常忌諱閑人旁听的節骨眼上。

——榮術卻不知道,他的上司與那女孩的談話。就目前看來,是不可能講完說穿的。

看見伍書有避走的意思,榮術也動了腳步,他很清楚自己在統領府里的分量,如果連伍書也要避,他更要避。

但他才轉身邁了一步,就听見了上司的召留︰「術,我沒叫你走。」

榮術身形一頓,依言轉過身,臉上卻有濃厚的遲疑神情。

此時伍書的心意與他很接近。並且已經快要忍不住出言請辭了,但就在這時,他們忽然听見場間女孩的聲音。

「厲伯父。」在厲蓋的下屬面前。莫葉也沒有避嫌稱謂,「在您正式回答之前,一定還需要提條件吧?」

其實莫葉開口之前,她就已經意識到,厲蓋不會那麼容易松口。而在旁觀他召留下屬的行為之後,莫葉在心里也更確信了這一點。

厲蓋微微一笑,沒想到這孩子還能將狼擺得這麼清楚,或者應該說是她能這麼快就冷卻情緒,恢復狼。

女孩此言一出。厲大人也沒有出言反駁,微笑著應該是默認了。一旁的伍書和榮術這兩個剛才還想著退避的下屬頓時也稍微松了口氣。

片刻思酌之後,厲蓋平靜地道︰「再等兩年。待你及笄時,我就會告訴你。」

「不會再繼增其它條件了吧?」莫葉知道自己的面子淺,應該很難說動厲蓋改變已做出的決定,那便只有在他未定的區域尋思斬其後路。

「不會再改了,否則就是失信于人。」說到此處,厲蓋的眼角流露出一絲極淡的笑意,隨後又道︰「但在這兩年時間里,你最好安分待在京都。如果你出了什麼事,即便我想說,你也听不見了。」

莫葉看清了厲蓋眼角浮過的那絲淡笑,心中暗想︰軟禁?為了不讓我輕舉妄動,你也不至于把話說得這麼絕。

厲蓋在笑時,實際于心底卻是一嘆︰兩年不長,但也不短,這丫頭越長大,心智越開闊,就越難糊弄了。希望到她及笄時,大哥已能接她回宮,或者三弟能夠回來,自己就可以結束這項麻煩的差事。

真不知道三弟領著她,十年間日子是怎麼過的。

莫葉整理了一下心緒,眼下除了答應,一時間好像也找不到別的出路了。立時答應,先抓住這個機會,如果以後能尋到別的辦法,再推翻這個承諾,主動權也仍算是還在自己手里。

心里雖然誠意不足,但表面功夫一定要做足。

所以莫葉先作出一番沉思狀,過了片刻後,才十分認真地點頭道︰「我遵從。」

莫葉「表演」得很賣力,但仍有些逃不過厲蓋審視的目光。不過厲蓋早有預料,知道這孩子心里肯定還藏著不痛快,只是他接下來要做的事,不論莫葉答不答應剛才他提的那個條件,實際上也是無礙其進行的。

稍斂心緒,厲蓋掃了一眼身側的兩個屬從,緩緩開口道︰「作為你的長輩,今天初次見面,我準備送你一樣見面禮,也是作為你此後兩年可以生活得更穩妥的憑倚。」

莫葉也看了一眼一旁侍立的兩個黑衣男子,她本來有些想從最熟悉的伍書那兒探得些信息,一個眼神的透露也好,但她最後又放棄了這一念頭,而開始思考另一個問題,出言直接問道︰「厲伯父何出此言?小女子現在還生活得不夠穩妥麼?」

「此事若要總結因由,還得說你的手。」厲蓋面上不表情緒。「你剛才不是還說,要學劍麼?」

莫葉微微怔神,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只反駁道︰「可你也說了,你不擅長劍術。幫不了我。」

「我的確教不了你劍術,但這把劍可以讓你安心。」厲蓋並未反駁莫葉的駁言,但他在承認了莫葉話語的同時,在舊的事物上,又提了一件他剛才未透露絲毫的事情,「你剛才在握這把劍的時候,應該也感受到了吧?」

莫葉的確感受到了,那種回憶與現實的重疊感。但此時的她情緒已經比較冷靜了,狼佔了思維的主領地,便有些覺得厲蓋重提這話,話意有些古怪。

「這劍……」莫葉遲疑了一聲。

「只是讓你握一下,就能令你瞬間想起三年前的事,哪會太簡單。」厲蓋淡然一笑,單展一臂從榮術手中取走那把三尺七的長劍,橫在莫葉眼前,但並未拔劍出鞘,他接著道︰「你看出了什麼?」

莫葉動了動唇。卻忽然道︰「看不到。」

其實她真正想說的,是請厲蓋直言相告。

「這是你師父的練習用劍。你應該沒忘記,他有一把從不解離的軟劍。那把劍比這一把短一尺,但輕了卻不止一斤。」厲蓋說到這里,聲音稍頓,繼而又道︰「這兩把風格迥異的劍,你師父練劍時,慣用這長而重的一把,救過他數次的卻是那把輕的。現在你可以把這把他留存下來的長劍拿走,回去慢慢思考它的奧妙。」

「練習用劍,讓我安心……」莫葉的目光在厲蓋橫在眼前的長劍上停留了較長一段時間。隨後她側目看向伍書,目光又在他掌心托著的那個正方匣子上停了停。最後視線轉回,兩樣東西都不看。只注視著厲蓋,並重復了一句話︰「你教不了我劍術。」

「當然,這可能是一把可以讓你安心的劍。」厲蓋握著手中的劍,朝莫葉眼前稍微遞近了一些,「還是讓我透露一點信息給你吧。這把劍與你師父貼身攜帶的那把,還是有共通處的,即在劍柄上,你明白了嗎?」。

握著這一把,即等于握住了那一把……那把在三年前她沒有握緊的劍。

這的確能補償一份遺憾,或許今後自己可以由此漸漸撫平心里的那道殘痕劣性。

如此說來,它倒的確是安心之物!

經厲蓋一「點撥」,莫葉眼中漸漸閃現光亮。

經厲蓋一語言破,這橫在眼前的長劍,的確讓莫葉瞬間提升了對它的興趣。此刻再仔細去觀察這把劍的劍柄,那網狀皮革軋綁的紋路,的確有些眼熟。

在莫葉的記憶深處,師父生前的確從未解下過纏在腰帶里的那把軟劍,她也只是偶爾在清早的時候,看見師父在院子里練一會兒,但他只要看見她出屋了,很快就會把劍收起來。

直到今天與厲蓋談了一番,莫葉才明白,師父「藏劍」的良苦用心。

厲蓋說得沒錯,師父的劍術的確是為殺人取命而生,這種劍魂,她在三年前見識了一次,終生難忘。

可笑她曾經還曾想,師父的劍術太爛。那年元宵燈會,他跟書院幾個夫子教習一起去飲酒,席間舞劍行酒令,還沒過幾招,他差點被對手逼到墜樓……

一念至此,莫葉心神微動,伸手向前。

「鏘—」

莫葉雖然沒有正統的練過劍術,但臂力早在簡單而刻苦的練拳運動中磨練出來了,此時她的心神已經鎮定下來,一屈臂將三尺七的長劍一次拔出,過程無一絲凝滯。

這把劍的鞘雖為硬皮質,但在鞘口是有鐵質環卡的,這劍刃滑出來時,速度越快,刃口輕微的震顫聲也會稍顯不同。

耳聞剛才莫葉拔劍出鞘的聲響,仍然凌空穩握空劍鞘的厲蓋已能清晰感覺到,此時主動拔劍的莫葉,與剛才抖著手接過已出鞘長劍的莫葉,心神所向已完全不一樣了。

而很快他又看到,莫葉握著長劍,立于眼前,目光點在劍尖,然後緩緩筆直下移……

這其實是他剛才收劍前的樣子。

莫葉的確在模仿厲蓋,同時還在思考他剛才如此般「掃劍」時說過的話。

凝神片刻。莫葉看見光潔的劍刃上隱約映出自己的臉,腦海里則紛繁閃過諸多念頭。如這般靜默了一會兒,她握著劍的手角度一偏。但不再是如之前那樣失控棄劍,而是還劍歸鞘。

隨後。莫葉環起手臂,如畏寒的人一樣,將自己剛才握過劍的手探入另一臂的袖管里。

「即便厲伯父願意教授,我也學不了師父的劍術。」莫葉望著厲蓋微微一笑,「即便今後我還是決定要學劍術,也不能用這一把。它,太像一個人,會讓我感覺到很大的壓力。」

听著莫葉說完這番話。厲蓋卻沒有出聲。

莫葉終于又將目光投向一旁的伍書,卻見他此時微垂著眼眸,沒能透露絲毫情緒出來。見此情形,莫葉暗暗輕嘆,在武神上司面前,連伍書都不敢有絲毫逾越。

稍整心神,莫葉終于將環著的雙臂松開,自然垂在身側,然後才緩言道︰「厲伯父,您準備送給小女子的禮物。是不是可以選的?」

莫葉並未忘記,伍書手里托著的那個方正匣子,是他從統領府院里的兵器房拿出來的。所以性質應該跟那把長劍差不多了。

其實這事也不用瞞了。如果侍劍武衛榮術的職責一直是安靜站在一旁當劍架,那麼伍書似乎變成了一個展示台,並未藏掖著那枚小匣子。

但厲蓋對于莫葉此時的舉止言行還是感覺到了一些訝異,他的確是準備了兩樣東西,本來是想讓她先做一個選擇,沒想到剛才她那麼快就選定了,沒有分絲毫注目于另外一樣東西上。但她很快又放棄了她做出的選擇,這讓他不得不心生質疑。

「你剛才已經把劍拔出來了。」厲蓋思忖著開口。

他既然已經讓伍書把那東西從武器房拿來了,便沒有存狹隘心。可盡管如此,他仍需要探問一下莫葉的決心。

另外。這樣準備贈送的東西,雖然與這孩子的祖上牽帶著些淵源。但大部分附著的是鐵狂的心血凝聚,不能兒戲。

對于厲蓋的質疑,莫葉心里也早已做出選擇。

最初時,她是手上棄劍,而現在,她已在心中棄劍。

如她所言,她認真地思索了一番,也已是很明確的意識到,自己是真的難以學成師父的那種劍術。

回想師父距離她最近的那次出劍……這種劍術,似乎不是靠練習就能得成的,

而另外一邊,伍書雖然垂眸不語,但他剛才去兵器房取了某種「兵器」後剛剛返回時,他臉龐上肅穆以待的神情,莫葉並未忘記。由此可見他手中托著的東西,所代表的某種意義,很可能也是極為難得的。

莫葉從一開始就不認為那是金銀財寶。這類東西,不說厲蓋的態度,只說伍書對赤金的態度,都不會嚴謹重視到那種程度。

但那究竟會是什麼呢?

如果厲蓋今天要贈送她禮物的計劃,是可以選擇的話,此長劍被命名為「安心之物」,另一樣東西可能就未必如此了。

能讓伍書都如此重視的東西啊……

莫葉默然整理了一下心緒,然後平靜而認真的回答道︰「此劍是我師父的遺物,我想要認真瞻仰一下,這不為過吧?」

「你剛才又還劍了。」厲蓋亦平靜開口,「此後還會不會想看?」

莫葉搖了搖頭︰「厲伯父剛才說過,您只會送我一樣禮物。」

「這可不是我在逼你。」厲蓋說完這句話,忽然笑了笑。

接著,厲蓋側身將手中的長劍扔給榮術,終于從伍書掌托中取過那只方正匣子,同時吩咐了一聲︰「你們兩個先退下。」

終于得到這個命令,伍書和榮術心里其實都松了口氣,他們倆人皆是一點也不想再在一旁听統領大人與那女孩說話了。

常年做著諜探一類的工作,他們窺听的秘密已足夠多了,也見識過許許多多因為窺听秘密而衍生出的事情,漸漸就深刻明白一個道理︰窺听秘密太多,並不是什麼好事。

他二人倒不懷疑統領大人的品性,此番談話也是厲大人主動不對他們設防,但常年從事諜探工作的經驗,還是讓他們心生一種習慣。如非工作需要。他們不想再听任何人的秘密。並且,越是離自己越近的人,他們反而越發潛意識里保持著一種距離。

目光對視了一下。這兩人很快退得老遠,身影再次沒入書房里。卻是過堂而走。如果統領大人留下命令,他們很清楚該怎麼做,他們的腳步聲走了多遠才到他們听不見這邊聲響的距離,也是瞞不過統領大人的。

莫葉側目掃了一眼那兩個退走得極快的人影,心中暗想︰還有什麼事情,能讓這兩個人形露懼意?

目光回轉,她就看見厲蓋已經開啟了小匣子,他正在閱讀匣蓋上的文字。而當她的目光落入匣內。她不禁怔了怔。

這不是伍書的那只小盒子麼?

難怪伍書剛才會那麼神情鄭重!

不過……厲蓋難道準備把伍書的盒子送給自己?這不可能吧?!

莫葉曾經動過一個歪念頭,未經伍書知曉,就取得了他從不離身的那枚小盒子,不過當時她這麼做的心態,主要是為了拿盒子換那個小瓶子。

最初的她對那小盒子的印象,只是覺得它很受伍書的重視。後來她看著他展開盒子的里層,以及解釋了兩孔的作用,她才稍微清晰了些的理解了這盒子的神器之處。不過,她也是從那時開始,漸漸徹滅了取得那盒子的念頭。

因為這東西擱在伍書那兒。真的比擱在她這里,要顯得有用許多。

可厲蓋現在卻似乎是要奪人所愛,如果自己真的拿了這東西。以後再見伍書,不知道要尷尬到什麼程度。

但莫葉隨後又想通了,若這東西到了她的手上,支配權也就屬于她了,她再交換伍書便成了。只是,若她早知道是這樣,剛才真不該棄劍,如果不棄,總不至于落得現在兩手皆空。

莫葉臉上浮現一絲遺憾。很快隱去,厲蓋正在閱看盒蓋內側寫的幾行字。並未注意到她臉上那點異色。

在成品的封裝內,記錄其特性。是鐵狂的習慣。他每每制作成某樣事物,就會以精致程度不亞于封裝物珍貴程度的匣子,將其封起來,仿佛從他手中制作出的精敏器械,都是他家準備嫁出去的女兒。

這倒很符合他把冰冷器械當活人看待的觀念。

而此時的厲蓋,的確如莫葉所想的那樣,在奪人所愛,不過他奪的不是伍書貼身攜帶的那枚盒子,而是近乎奪走了鐵狂的心。

看完了鐵狂留下的幾行字,了解了盒中物的特點,以及它與原物的差別,厲蓋臉上漸漸現出微笑。

那點差別,基本上算是可以無視的,因為世間恐怕難有人能將仿造品的能力提升到原物那個程度,鐵狂已經盡力了。

隨後,厲蓋取出了匣子里裝的那枚小盒子,托于手心,遞送到莫葉眼前,溫言說道︰「拿去吧。」

莫葉依言伸出手,略有遲疑,終于伸指拈起那盒子,挪入掌心。

而她緊接著就感覺到了異樣︰此盒非彼盒!

初步感覺,眼前這只,可要比伍書擁有的那只沉重了許多,並且外表觸感也粗糙了不少。

鐵狂親手制作的這枚小盒子,仿造水準其實已經很高了。莫葉之所以會覺得它外表粗糙,主要是因為伍書擁有的那枚使用太久,外表磨得太光滑罷了。只不過伍書的盒子是用衣服或者他的手掌「磨」出來的,這種刨光手法,再好的匠人也模仿不出來。

至于重量上的差異,這的確是仿制品無法取代原物的地方,這可能也正是原物的奧秘所在,不然傳言也不會把世間絕無二家的那枚盒子描述成「神器」。

鐵狂幾年前仿造出一孔的時候,仿造物就比原物重了許多,現在他仿造出二孔,這二代仿造物比一代的又重了些,當然也就比原物更重了。

而莫葉,她是有機會觸及原物的,所以她會明顯感覺到二者的差異,也很正常。

看到莫葉在握著那枚小盒子之後,臉上很快顯露出詫異神情,厲蓋淡然一笑,一句話說出口,解釋得無比直接︰「這是仿制品。」

莫葉聞言愣了愣神。而她心里很快又放松下來,默然想道︰原來不是伍書那枚,還好還好……

緊接著。她又听到厲蓋的聲音︰「雖為仿制,你也不要小看了它。」

莫葉立即嚴肅起心神。的確,就算厲蓋不這麼追加一句,她也記得剛才伍書手心托著這樣東西時,臉上那種肅穆神情。

仿制也是分水準的,看來這只盒子仿制的質量,怕是不低。而莫葉清楚記得,自己從伍書或者程戌那兒不止一次听得,伍書的盒子世間僅有兩枚。每次提到此事。伍書臉上都會顯出極為珍視的神情,程戌則多是警告她不要再起「賊心」。

腦海里念頭游走的同時,莫葉已開始認真觀察起手中的仿制品,很快就發現了它與原物的最大差別︰只有兩孔。

莫葉沉思了一下,很快弄明白了一條理論。伍書的盒子雖然有四孔,但常用的只有其中之二,並且他自己也親口解釋過,另外兩孔不是不能用,而是啟用起來困難極大。這樣看來,現在自己手中握著的這枚仿制品。能仿造出常用的兩空,已經算是能取代原物八、九成的功能了。

難怪剛才伍書返回時,會是那樣一副神情。

頃刻間。莫葉也感覺到了手中事物的重要程度。她有些猶豫起來,沒有再繼續觀察那東西,而是抬眼看向厲蓋,遲疑了一聲︰「為什麼您要將這東西贈給我?」

「你覺得難承其重麼?」話雖這麼說了,但厲蓋臉上絲毫沒有要將這東西收回的意味,反之,當他看見莫葉發自內心的謹慎之情從遲疑著的言語中透露出來,他還略覺安慰。

他就是要莫葉將這樣東西重視起來。

對于厲蓋的反問,莫葉想了想後誠然點頭。「這麼重要的東西,您應該把它交給能為您出力的人。我只是一個閑人罷了,佔著它可惜了。」

厲蓋沉吟著道︰「只要你珍視它。你便無愧于拿著它。追根溯源,它大抵還是你家的東西,只是礙于你剛才說的,原物有它更重要的用途,所以才會制作了這個仿品給你,這只算是一種補償。」

莫葉訝然道︰「我家的東西?」

厲蓋點了一下頭,但他沉吟片刻,還是決定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因為這件事若要牽扯起來,將會涉及到許多人,不知不覺又得把眼前這孩子父母輩的事全倒出來。

深吸了口氣,厲蓋只說道︰「總之你好好將它收著吧。」

莫葉認真點頭應諾,正待將盒子收入袖內,又听厲蓋忽然說道︰「慢,我還沒教你怎麼使用它,仿制品與原物,還是有一些差別的。」

……

伍書與榮術一齊退出庭院後,又穿行出了那長廊一樣的書房,但倆人並未走太遠,因為榮術還有侍劍武衛的職責,而伍書也有些記掛著里院的莫葉。

有些無聊的在廊下干站了一會兒,榮術抱著長劍,稍微往廊旁欄柱靠了靠,將雙肩放松了些。

伍書看見他有些慵懶的樣子,卻沒有計較他在當值期內的散漫,而是關心了一句︰「你看樣子身體還未恢復周全,應該再休息一段時間。」

榮術動了動手中的長劍,微笑著道︰「說是侍劍,其實跟休息沒什麼兩樣。倒是你,白天黑夜都不得休息,這可不行,你嘴唇的血色已經有些不正常了。」

「我一直是這個樣子。」伍書也是淡淡一笑,目光在榮術雙手抱著的劍上面掃了幾眼,又道︰「估計你這差事做不了多久了,統領大人不用劍……近幾年連刀也未帶了。」

「不當這閑差也好,再這麼閑下去,我怕以後我難得恢復。」榮術此時說的「恢復」二字,不是指恢復病後的身體體能,而是那種心弦緊繃的做事狀態。

伍書明白榮術話里的意思,沉思片刻後又道︰「你都從外放部回來了,還準備繃著心做什麼呢?」

「哈哈,我也一直是這個樣子,不繃緊自己的心就不舒坦。」榮術爽朗一笑,目色認真地投向伍書,話語微頓後又道︰「听說你就快要升任至四組的組長,今後很可能就是榮某的上司,以後還得請你多關照呵。」

「此事尚且待定,榮兄客氣了。」意識到榮術對資料通達的速度之快,伍書暗暗有些心驚。但他很快想起榮術是統領大人的近身侍從,對于這些信息,他可以從大人那里直接听得,這就又不如何奇怪了。

心神稍緩,伍書也客氣了一聲︰「留京組員能接受到的任務考驗,遠遠沒有外放部組員的積累豐富,以後伍某還要多向榮兄請教才對。」——

(未完待續)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歸恩記最新章節 | 歸恩記全文閱讀 | 歸恩記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