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恩記 (611)、去處來處

作者 ︰ 掃雪尋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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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世話中透露出來的幾條消息在令陳酒倍感驚訝的同時,也的確給她帶去一份很有說服里的希望。只是在欣喜之余,她又忽然很想問廖世一個問題,但考慮到三年來廖世從未提過與自己親人朋友有關的任何消息,她不禁又猶豫了。

然而廖世卻能從陳酒此時的臉上表情看出一些什麼,事實上不管是與他相處得久了的人,還是只听說了他的一些傳聞的人,都很想知道一個問題︰流言中所講的那位用童子合藥煉成人傀的妖醫,到底是不是藥鬼廖世的同門師兄弟?亦或者應該說,廖世真的與那個臭名昭著的妖醫是同流麼?

這是一個對于廖世而言應該非常敏感的問題。旁閑陌生人如果敢當著廖世的面問這個問題,沒準會因為激怒了他而直接被一把劇毒藥粉放倒,而若是他的朋友這麼問,或許會為此賭上難得凝聚的交情。

陳酒真正想小說WwW.WCxiaoSHUO.COM問的,只是單一指廖世的真正身份,隱約有把他與林杉的身份來頭捆綁在一起的意味,倒不如何在意他究竟與那妖醫有沒有關系。然而如果她真的問出口,這個問題又必然會牽連到妖醫傳聞,問題本身自然而然就會變得復雜起來。

但陳酒沒有考慮到一個問題,剛才廖世既然能對她說了那番話,已然有不拿她當外人看的意思,而邁過了這層關系的阻隔,自己人之間談點私事私話,又有何不可呢?

所以,當陳酒還在猶豫時。忽然听到廖世主動開口,語氣似乎很隨意地問了句︰「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究竟是什麼人?」

他說的這句話乍一听來有些自相矛盾,陳酒當然知道他是誰,他是藥術精湛、堪稱南昭第一人的藥師,他又是南昭民間名聲極惡、傳言嗜好用活人試藥的藥鬼,但他卻是南昭君主義弟林杉極為信任尊敬的人。

但這些都是陳酒已經了解到的,而她現在真正想知道的。是廖世的另一重身份。

此刻廖世主動開口,給她開了一扇門,示意她可以直接問。

陳酒怔了怔,她望著廖世滿是皺紋但神情十分平靜的臉龐,良久不發一言,最後只是點了點頭。

廖世的臉上忽然流露出一絲微笑,隨後慢慢說道︰「在這世上。能使我當面閑談身世的,只有林杉一人。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就去問他吧!或許要他開口說這事,並不比要我開口來得容易,但如果有一天他願意開口告訴你這些事,無論結果如何,都應該是你最期盼的那種結果了。」

廖世的話說到最後一句時已有了兩重意思。他這是給陳酒留了一道衡量某事進展的標尺。明白此意的陳酒眼眸中漸現感激之情,注視了廖世片刻後,她深深一鞠。

廖世姿態泰然的領受了陳酒的這一拜,似乎在那一刻,他佝僂的脊背挺直了一分,真正像一個德望頗豐的長輩一樣站在一個後輩面前,因為許諾了某件事而領受後輩的拜敬。

待陳酒站直起身,廖世思酌片刻後又道︰「剛才我對你提到林杉的師弟,只是提示你某種轉機,但在他面前你最好不要問此事半句。也不要試圖自己去尋他的那位師弟以求促成此事,因為這極有可能觸怒他,你記住了麼?」

陳酒聞言,眸中本來微含笑意的眼色頓時冷卻下來,十分認真地點了點頭。

廖世像是自肩膀上卸下了一副重擔,長長舒了口氣,不知用意為何地擺擺手,便轉身離開了。

陳酒則是還站在原地。目送廖世一步步走遠。經過今天的這番交談,廖世在她心中的地位發生了一個轉折性的提升,同時也影響到了她的情緒,因為顯然隨著林杉離開這里。廖世也該走了。

一個是她心之向往依戀的人,一個此刻已等同是她的親人長輩,這兩個人都走了,這種離別情緒讓她頓時感覺無所適從,極為不舍,但自己又無力去做些什麼來改變此事。

而當她見那佝僂背影走遠模糊,終于收回目光,眼中漸起濕意的時候,她忽然又視線朦朧的看到,那個模糊的身影似乎又在往回跑。

抬手快速擦了擦眼,抹去了眼角剛剛溢現的水花,她果真看見廖世又回來了,而且還是跑著過來的。

「藥師,你……」望著微微喘氣跑近的廖世,陳酒心下訝然。

廖世站定後作了一個深長呼吸,接著才慢慢說道︰「听說你擅長釀酒,有一種酒不知道你能不能制作?」

陳酒听出了廖世所言的後半句話改了一個詞,前面還言「釀酒」,到了後面就成「制作」了,意識到此事恐怕不太簡單,連忙凝起心神,問道︰「藥師需要什麼酒?盡管吩咐。」

廖世一邊思索一邊描述道︰「具體來說,它應該不算是酒,而只是一種聞起來有酒味的清水。」

「有酒味的清水?」陳酒將廖世說的話喃喃重復了一遍,臉上已現出疑惑神情。

「如果你能在半個月之內制作出這種酒,可算是幫了林杉一個大忙,也許他還會因此把你帶上一起走。」廖世說這番話時微笑著捋了捋胡須,但隨後他的神情又漸漸嚴肅起來,溫和落在陳酒眸中的目光一定,又道︰「但這種酒一定不能喝著有酒味,否則會害他傷身。你制作時多找幾個孩子嘗一嘗,如果做不到就不要勉強,記得了麼?」

「記得了。」陳酒認真點了點頭。雖然她還沒問廖世,要這特別的酒究竟作何用途,但她心中記掛的全是與林杉有關的事,因而在听廖世提及「半個月」這三字時,她很快思及一事,便大致明白過來,眼中漸漸現出亮光。

……

之前在林杉陪廖世吃飯時忽然到來的那位信使居然是自京都而來,這與平時常在西北兩地來回跑的秘蹤信使意義上截然不同。帶著信使來到書房,知道這位風塵僕僕的信使真正由來,林杉還以為他帶來的是皇帝密旨,正要行見君大禮,卻被信使提前攔住。

「林大人不必如此。」見林杉雖為皇帝義弟,也極受皇帝倚重,但他隔著千里之遙,依然對京中那位皇帝義兄恪守君臣禮式,信使的心里不禁有些觸動。

即便他帶來的信物真是出自陛下之手,但這屬于密件,秘事秘辦也無可厚非。但他今次帶來的真不是陛下手書,林杉卻根本沒有質疑詢問,可見他對陛下之禮敬忠義全然發自本心,自然流露。

並雙手托舉小方匣遞出,信使微微躬身,恭敬說道︰「此物實為宋家阮公子所托,並攜阮公子一句叮囑,盒中物品必須輕動。」

听信使提及阮公子,林杉心中很快浮現一個故人的身影,他只是在听信使言及小方盒並非來自皇宮之時神情一緩,很快就又凝重起來。

十多年前,大致也是在北疆這片地方,林杉結識了先他數年在邊軍大帳中為王熾效力的阮承綱。非戰時兩人常促膝而談,往往彼此間都能收獲一些新思路,而在後來的戰時,兩人亦是多次並肩作戰,話友之誼在鐵血中得到錘煉。

只可惜阮承綱逝去太早,連王熾入京的得勝場景都差看一眼,既是天大的遺憾,也讓他的戰友知交心生無奈低郁,久久難散。

如今故人之子已經長大成年,估模著時間,也快到他加冠大禮的日子了,但林杉對此子的印象,仍然還只停留在孩童身影、以及最近一年里稀疏往來的幾封簡短信箋上筆畫如鉤的文字。

接過信使恭敬遞來的小方匣,林杉思及一些舊事,托著匣子的手不由得一滯。信使看見這一幕,倒是想起一事,拔出袖匕橫放在匣子上。林杉的目光落在這匕首上,才算是回過神來,很自然的出聲道謝,然後執匕割開了匣子邊沿的硬火漆。

信使見狀,立即拱手道︰「秘信秘事,屬下先行回避。」

林杉點了點頭,遞還匕首。待那信使出去了,他才掀開匣蓋,就見里頭擺了一直鼓滿的牛皮紙袋。

事實上林杉對這匣子並不陌生,上頭涂的一層木漆既防火又防水,封口火漆亦如是,而盒內的牛皮紙則比較易燃,但可作為防潮首選。看見這兩層,他已經能明白,袋子里裝的是紙質物。

而能損害到紙質物的外力,除了水與火,便是折裂了。林杉記得剛才信使轉達的話,所以他沒有用手直接去撕信袋,而是拿著紙袋走到書架一角的劍架前。

柯堅收山之作的那把劍,雖然被林杉鑒定為不能用作蠻力硬砍,但劍鋒之利仍算佳品,吹毛斷發不在話下。林杉拔劍離鞘至一半,將紙袋封口湊了上去,只輕力一磕,袋口立即整齊的斷開了一邊。

袋子里裝的是本冊子,雖為里頭一片空白,但不難看出這是生意人做賬專用的那種冊子,倒也適合如今阮洛的生意人身份。林杉微微一笑,推回劍柄,將冊子翻開幾頁,很快就看見了夾在冊內的一片薄紙,他眼中神色頓時凝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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