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恩記 (514)、以禮待

作者 ︰ 掃雪尋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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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葉曾經耍滑頭拿走了伍書擁有的那只小盒子,當然這事還得靠葉諾諾無意中幫了她一手,但最後這小盒子還是被伍書的義弟以一種極為粗暴的手法和態度拿了回去。

原本莫葉拿走小盒子只是想借機跟伍書換一樣東西,她對這小物件本身並沒有太多興趣,但伍書的義弟卻因為緊張這東西而把她拎在半空中當衣服甩,為此憤怒了很久的莫葉再才開始留意這東西。

三年前那次航海歸來後,伍書也答應了莫葉的請求,算是替他義弟的冒犯舉動向她示意精神補償,細細解釋了這只小盒子的作用,並當著她的面打開了盒子的外蓋。

圓形的盒子,里面還有一層,則呈現為方形。它的鑄造材質不明,內部結構不明,實為一個整體,周身嚴絲合縫,仿佛生來就是這樣。在它的內部方形體的四個面,各留有一個小孔,內里似乎存在四個線圈:無:錯:小說Www.WCXiaoshuo.CoM,線頭則由這四個孔串出。

盡管伍書說這小盒子有四個線孔,但莫葉只見過他使用它的兩處孔線,另外兩處似乎只是對稱擺設。

這樣小的一個盒子里,好像也藏不了那麼多的小件,莫葉會低估它的能力,憑當世人的思維,也屬正常。

但伍書對于莫葉的觀點,卻很鄭重的做出了言語糾正。雖然他仍然無法讓那另兩個小孔投出超越當世所有絲線韌性的細線,但他言語間確信,他的上司,京都守備軍統領大人厲蓋能夠做到。

對于這種結果,伍書的解釋是,這種盒子正是要用力量控制,但又不是指蠻力。具體為何。伍書沒有解釋得太仔細,只是說顧忌于盒子太精小,也沒有用重錘蠻橫嘗試過它的極限。

不過,對于盒子內線束的描述,伍書卻說得很仔細。

最常用的那端線孔,彈射力度已能達到七百斤左右,並且不排除其承受力還能在此基礎再往上增加。但更高的重壓未曾試驗過,因為當重力增加至此,小盒子就會發出一種聲響,似乎是臨近極限的預兆。

除了因為有這種近似示警聲音的噪音提醒。令實驗者不敢冒著它被損毀的可能繼續試驗的原因,還由于第二線孔的彈射力度,比第一線孔更為厲害。

只是由于第二線孔的彈射啟動。要比第一線孔麻煩許多,所以使用頻率沒有第一線孔多。

然而莫葉此時卻看見,伍書竟然啟用了第三線孔——這可是他以前做不到的!

而這是第三線孔第一次在她面前展現,莫葉除了驚奇,也很好奇。不知道它能呈現怎樣的作用?

第三線孔的能力特點,便是一個「長」字。

當伍書帶著莫葉躍離燈塔頂時,他們如果不想腳下佔地,若要借用那小盒子彈射出強韌力的線,作為在空中行走的索道,那麼即便是要攀上最近的一處高點。長度拉伸最少估算,也需要一百一十丈左右。

而莫葉見過伍書使用這盒子在空中行過的最長距離,是那次越過狼牙圍城的時候。城防高約三十丈。

所以,這就是逼得伍書彈射出第三線孔的原因麼?

莫葉隱隱也已意識到,第三線孔能力的真正優勢是什麼了。

她猜得沒錯!

在她有此猜想的同時,她就看見長身躍起的伍書朝不遠一處房頂尖角彈射出手中小盒子的第三線孔,一股幾近無形的線束瞬時間如出鞘劍一樣掠出。很快有聲響傳回。線束一端似乎是刺穿了那處房頂,瓦頂上略起煙塵。

而在伍書身形下墜的時候。他已經將手中的盒子拋向另外一邊,那邊矗立著一棵高而壯的柳樹,柳枝交錯,小盒子外圍即便沒有長爪,也很容易就能纏上去。

小盒子的內部構造,似乎是一旦失去了盒體外的壓力,就會自行收縮線束。

只見那盒子剛一離開伍書的手,帶著伍書掌間的投擲力飛速纏上那棵柳樹以後,柳樹與房頂之間相隔百多丈的幾近無形的線束,似乎瞬間就收縮繃緊得筆直,還發出了「嗡錚」一聲響,听來有如彎曲的弓弦推開箭矢後,還原平直時發出的聲音。

其實早在伍書踏足燈塔之前,就已經看準了逃跑路線。連燈塔上每日例行站崗的統領府武衛都被他先商量後暫時退走,他怎麼會不考慮萬一行跡暴露,需要拿出來應對的後招?

當線束繃緊,莫葉就見腳下庭院空地飛速後挪,而頭頂已傳來一種尖銳的摩擦聲。

這聲音帶著輕微的震動感傳入耳中,給人的感覺是一種古怪的難受,仿佛有人拿一簇細針輕輕刺著耳孔深處最柔女敕的那層鼓膜,莫葉微微眯了眯眼,知道那是伍書戴在手上的手套與小盒子里彈出的那股線束摩擦時發出的聲音。

伍書很快帶著莫葉滑上房頂,莫葉側頭一看,厲蓋的人還站在幾十丈外,他再厲害,只憑步速,也會受到人的身體結構自然造成的滯納。憑此時雙方的距離,除非有獵豹一縱數丈的速度,不可能追得過來,而從未有人只憑雙腳就能超過後足遞進、以躍為步的豹。

伍書的優勢,在于借用了那只盒子不尋常的能力。

而此時的他已上房頂,只要身形稍微側挪,翻過身邊那角院牆,離開了統領府的地界,院牆外圍雖然有一片開闊地,一眼可以看清場間一切,但以伍書腳力速度,數息間即可鑽入不遠處的巷道里,那時他要匿跡便易如反掌。

然而他卻又沒有這麼做。

確切的說,是他連越牆而出的動作都沒有。他帶著莫葉到達房頂,便站得一動不動,如雙腳被釘在瓦頂上,身體也似被施了定身魔咒。

莫葉很快也變得身神如此,仿佛只要輕微一動,身體就會如煙潰散一般。

他們之前在燈塔上時,只能看見這處瓦頂側面。而待他們躍上這地方,看清了腳下踩的是什麼,他們才禁不住要後悔。

自然不是一踫就會炸的東西,但也近乎如此了。

當伍書的腳剛剛落定時,他就看出這片排列整齊的屋瓦隱隱透露的不對勁,事實上這種感覺,他老早就感受到過。

果不其然,很快瓦面再現三年前那夜的景象,每三片瓦為一組,頂端那片倏地騰空。下面露出一把手弩,弩尖瞄準點,朝向了站在瓦頂上的倆人。

莫葉感覺自己身處釘子板上空。並且這些釘子是會主動射擊過來的。

她似乎也明白了,為什麼伍書飛檐走壁、高來高去的身法那麼快、那麼輕,在三年前他獨自竊入統領府時,還是會走漏行跡。

面對這種密集陣勢,連天空都沒有一寸地方是安全的了。

……

直到統領大人厲蓋緩步走到屋下。抬手給了個指令,那數排臂舉手弩已擺好射擊預備動作的統領府武衛才微微垂下手弩準頭,此時的莫葉額頭已滲出汗滴。

隨後,她與伍書被「請」進了府宅里厲蓋審辦公務的書房。

他們真的是被請進書房的,厲蓋看起來好像也沒生氣,但莫葉隱約覺得。那是因為他根本沒把他們當成一回事兒,這是強者對弱小者的友好待遇。

在走進書房的那一刻,溫暖的陽光仿佛被那扇門刮離。莫葉後背微生寒意,才感覺到事情的全程隱約透著些蹊蹺。

厲蓋已經在書桌後面坐下,他抬手指了對面數步外擺的一張小桌,對木頭一樣站在書房門口的一高一矮兩人開口︰「你們先喝口茶,壓壓驚。」

統領府看來已經全員武備。連負責端送茶水的人,都是一名腰掛寬刀的武衛。也不說什麼禮節式的短句,擱下茶盞就出去了。

其實統領府平時也不會來什麼閑客,而府宅日常的工作,或多或少會涉及到城防事宜中的一些需要保密的文件,例如關于狼牙圍城內部結構和調員頻率,此類資料一直都還只局限于幾個人知曉。如此一來,統領府的確沒有配備僕役的需要。

並且只要知道統領府內外武衛的設置初衷,便更不難理解。若逢非常事務,所有人都必須有參與戰斗的能力,其中有一部分人還擔負著隨時互換崗位的辦事素質。如有必要,一個看門的武衛立即能換到哨崗上擔負偵查工作。

莫葉和伍書二人都沒有料到,在他們行跡暴露以後,近乎被扣留下來時,厲統領面對他們開口的第一句話,會是這麼客氣溫和。

兩人一時都沒有動作。

莫葉則很快想到,剛才眼前這個中年男人向他們拂來一片柳葉時,他掌間的動作遠看也是那麼溫和,但當那片葉子飛來,她分明能感覺到葉子間攜著的勁力,如劍鋒逼在睫前。

或者說,那應該稱之為殺意?

但如果自己剛才不去躲,最後真的會被他以一片葉子貫穿腦門麼?

「莫葉,你在想什麼?」

端坐在書桌後的那個中年男人再次開口,這一次,他的話單指莫葉,並直揭她的名字。

莫葉聞言又是微怔,暗想︰既然你不是不知道我是誰,為什麼剛才還會下狠手?

但莫葉忌于向書桌後那個人表露這一情緒,所以當她心念至此,她已提前微微垂眸,生怕被對方覺察到。

這個人,觀察力太敏銳,並且習慣在掌握全局後,才後發制人,頗有一些捉弄手下敗將的行事風格。

使莫葉內心極為忌憚的關鍵一點還是,她不想在他面前惹麻煩,因為她惹的麻煩,最後轉化成的懲罰,很可能都要落在身邊的伍書身上。而眼前這人,不但是伍書的上司,還是一位能親手懲罰下屬的上司。

在莫葉微垂下頭之後,她就听見這位上司又開口,對他的下屬徐徐說道︰「小伍,功夫有進步了,不錯。」

進來書房開始,听厲蓋說了三句話,第一句話很客氣,第三句話竟是夸了他這位剛剛違反統領府秩序的下屬。

莫葉能感覺到,近在身畔的伍書,氣息節律微急半拍。

未待她听見伍書開口,她就看見門外走進來一名武衛,也不需要向屋內書桌後的統領大人稟告,抬手直接沖伍書遞來一樣東西,正是那纏在大柳樹上的小盒子。

小盒子一旦失去外力施壓,之前彈射出孔外的線束自然會收縮到盒內。當府宅里的武衛從樹上取下那小盒子時,它的外相立即歸位。其實那會兒那個攀樹取盒的武衛看見這一幕,心里也覺得奇怪,只是這種個人情緒,在工作時間里,不常表露在臉上罷了。

因為小盒子是直接被武衛遞來,而不是像那兩杯熱茶一樣,只是擱在一旁的小桌子上,所以伍書只能立即伸手接下。

巴掌心握著那小盒子,伍書習慣性的就要將它塞入腕帶,但就在這時,他的動作又忽然滯了滯,隨後他握著小盒子的手就與另外一只手拳掌合于一處……

正當他要拜下,就听對面傳來一聲︰「今天你帶了外人,我只當你們是來做客。」

伍書神情微滯,莫葉听得此言,心緒卻是微緩。

不管之前他拂手而出的那片葉子帶的勁那麼狠究竟是什麼意思,但此時他說出這句話來,至少意味著這會兒他真的放下了一切敵視與壓迫。南昭繼承前朝三字德義,其中「禮」之一道,便也含有待客之禮,國朝道德精神特設,玩笑不得。

但書房里此時陷入一種沉默,似乎雙方都在等待彼此先開口,氣氛顯得有些古怪。

隔了片刻,終于還是伍書這邊開口,他沉聲說道︰「大人,今天的行動,皆是屬下一個人籌劃。如果大人要處罰屬下,屬下甘願承擔一切罪責,心絕無怨,只是不希望連累無辜之人。」

「客依主便…」,厲蓋沒有立即表態,只是徐徐先道︰「我既然當你們是客人,你們也別一直杵在門口。」

伍書聞言,目現遲疑神情,依然沒動,也沒有說話。

倒是他身邊的莫葉忽然動了,徑自走到桌邊端正坐下,接著目光平視書桌後端坐的厲蓋,但她也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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