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恩記 (251)、難言緋事

作者 ︰ 掃雪尋硯

「對這類事物的品味,我當然沒你高了,就像你打拳沒我強一樣。而且這地方不是給你常住的,品味太高了或許是一種浪費。」厲蓋打趣了一句。

他見林杉在揉臉,轉言又關切道︰「怎麼樣,你的牙沒事吧?」

林杉端起茶杯向厲蓋敬了一下︰「承蒙武神手下留情,林家祖上保佑,它們皆安在。」

掀蓋吹了吹滾燙的茶湯,他又說道︰「下次你就是求我,我也不會與你打拳了。」

厲蓋聞言只是咧了咧嘴,沒有回聲。

他伸指將面前茶杯蓋子的頂扣捻著轉了幾圈,沉默了稍許後才隨口道︰「老三,你的功夫退步不少。今晚我就要回去處理這幾天積累的事務,不能再待在這里,我有點擔心。」

「我沒事。」林杉看著厲蓋的雙眼,定了定神後又道︰「我相信我沒那麼容易出事兒,你相信我麼?」

厲蓋沒有多想什麼地凝神說道︰「我相信。」

林杉無聲的一笑,沒有再說什麼。

厲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後,他略猶豫了一下就又開口道︰「老三,那天在閑鶴飯莊里,我們商討過關于小葉子的安置問題。這幾天我考慮好了,你離開的這段日子,就放她在‘宋家’吧!」

林杉端著茶杯的手定住︰「宋家?最近他們沒有任務麼?」

「我去與大哥說,這要照顧的是他的親生女兒,排個一年的閑時出來,能有什麼問題。」厲蓋說到這兒頓了頓,沉吟了片刻後才繼續道︰「讓小葉子在宋家多學學女德以及宮規。我看她跟著你住在邢家村近十年,這兩處學問可算是一點底子也沒有,活月兌月兌一個假小子。讓她在外熟悉了再回宮。對她也是有益的。」

林杉點了點頭,邊想邊說︰「你的這個想法倒是好的。可是,讓她在宋家學女德之類的東西這事好辦,但是讓她在那兒學宮規,你讓我怎麼跟她說。」

厲蓋的眼中現出為難之意,緩緩說道︰「只要你同意我的設想,把她暫時交給宋家照顧,之後的事我們再一起慢慢商量一下。她總會有知道她身世的那一天,只不過是我們要注意告訴她的方式罷了。」

「你的想法沒錯。」林杉表示贊同,喝了口茶後。他又點頭道︰「這事兒先就這麼定下吧!」

「嗯。」厲蓋應了一聲,但他的臉上沒有露出解決完一件事後的輕松表情。他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雖然目光垂落在茶杯上。看不出他眼中的神情,但他的這一舉動,已然暴露出他有心事。

這一點也很快被林杉看了出來,他輕輕磕了一下茶杯的蓋子,以精致陶器踫出的清脆聲音為引。溫言說道︰「你還有什麼事,一齊說出來吧!我可沒忘記,那天在閑鶴飯莊里,你那欲言又止不肯說出口的事兒。」

厲蓋此時的確在猶豫著要不要將那件幾天前他就在斟酌的事兒告訴林杉。

那天在閑鶴飯莊的樓上雅間里,他的心事被林杉看出,可當時他沒有吐露。只說等吏部尚書的事結束後再提。

現在林杉已了一件大事,暫得片刻清閑,是到了可以說那件事的時候了。可這會兒話到嘴邊。他又發現心里的猶豫還是沒有完全解下。

「你我結拜,一場兄弟,又一起共過生死,有什麼事寧可自己憋著也不肯說的?」林杉望著厲蓋,伸手握了一下他那擺弄著茶杯蓋子的手。語氣微微一硬的又道︰「說吧,再大的麻煩。三弟我也幫你分了。」

厲蓋深深吸了口氣,終于開口︰「老三,其實十多年前,我……」

……

「什麼?」

敞亮的屋子里,九娘正拿著銀匙調著數只瓷碟里的香料。她听完剛起身就過來了的紫蘇說的一番話後,手捏銀匙滯住,側過臉看著站在一邊的紫蘇,淡掃的秀眉皺動了一下,「林大哥幾天未歸?」

「我也是剛听小乙說的,你果然也不知道。」紫蘇有些心憂地說︰「他知道那孩子住在老宅里,還徹夜不歸,這可不像你們常說的他。」

九娘沉吟了稍許後說道︰「他有時候是這樣,忙的時候能夠一天都忘記吃飯。我們管不了他太多事,只是現在我有些擔心那孩子。如果他真的沒空管,不如叫人把那孩子接來,東風樓雖然客人多又雜,這種情況卻很能方便于藏一個孩子。」

紫蘇點了點頭,她贊成九娘的說法,但她很快意識到九娘的這個決定存在不妥之處,于是又搖頭說道︰「不要太倉促,先弄清楚他有沒有什麼計劃,再論要不要我們幫忙。」

「也對。」九娘很欣賞紫蘇那一直能保持理性的判斷力,微笑了一下後慢慢說道︰「這事兒待我安排時間和人去聯絡。小乙這幾天跟那孩子玩得近,但這些大人的事兒先不要告訴他。」

紫蘇默然點頭。

……

「你啊……」

在听厲蓋把他那幾次要說,卻又艱于啟齒的事情說完後,林杉不自覺的從椅子上站起身,只對厲蓋說了兩個字,就再無它話。

厲蓋見狀也坐不住了,離開了座椅,他與林杉就那麼面對面的站著。良久之後,他們又各自坐回椅上去。

厲蓋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快速的看了林杉一眼,然後垂眸低聲道︰「我也沒想到,就那一次,她便懷上了。」

林杉扣了扣桌面,用責怪的口吻說道︰「听你這語氣,似乎孩子也是能隨隨便便生的?」

厲蓋搓了搓放在膝上的手,窘迫道︰「你也別這麼說我啊!孩子出生了她才寫信給我,著實把我嚇了一跳。就這麼成了孩子的爹,你一個打著單的人怎麼會理解……」

「那你現在是什麼意思?」林杉佯裝惱火,有些不耐煩的說道︰「你既然覺得我不能理解你的心情,何必找我來談。」

厲蓋連忙賠罪式的朝林杉拱手拜了拜,告饒道︰「老三,我的好兄弟,雖然你還沒有娶妻生子,但這事兒還真要有賴你幫忙了。剛才是我話說快了,你別這麼快就惱啊!」

「好吧,我跟你說正經的,你說你想怎麼辦吧。」林杉說到這里,攤了攤手,又強調道︰「但我的幾句話得說在前頭。那女子為你生了孩子,你就要負責,當時的那種處境或許有一些不得已的原因,但那女子選擇生下孩子並寫信告訴你,可見她對你也是有情。現在這個時候,你得光明正大的把她娶回來,寧可委屈自己一些,也要保護好她在外的名聲。」

「這些我知道,我現在擔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厲蓋漸漸皺起了眉,「我本想著,在這次出征之前就把她接到京都,置一處宅子,一家人團聚。可是,那女子……芳芳她已經有一年多沒有給我寫信了。」

……

羅芳芳,厲蓋十二年前在北邊跟隨還在做邊防將軍的王熾時踫到的女子。

當時厲蓋在追擊侵境賊寇時中了一記冷箭,幾乎喪命。

在那等氣候殘酷的地方,失血過多的人若不得到及時的治療和營養上的供給,即便不是致命傷,也是容易虛耗而死的。追敵到了一片不毛之地的厲蓋在受傷後,所幸遇到了追著自家走散的羊兒迷了路的羅芳芳,才逃過死劫。

厲蓋在與芳芳相互扶持的行走在北疆極地時踫到一處狼窩,他身懷精湛武藝,殺掉了狼崽,以狼血為飲,補充體力。生活在這種苦寒地的芳芳會一些基礎的療傷方法,細心的她撕了衣料替厲蓋包扎傷口,兩個陌生男女在絕境之中為了求生,不知不覺就極為信任對方,幸得如此,才度過了幾天北邊極地里最艱難的日子。

或許是天意撮使了這段緣分,寒冷的氣候讓這對偶遇並互助的男女越挨越近,也許還有一點那狼血的原因,讓倆人沒有按捺住心中突然發起的悸動。

那夜的**,讓厲蓋極為後悔,事後對那女子懷著滿心的愧疚,哪怕他已發現她並非處子之身。

那名女子在哭過一場後,卻沒有多麼的恨厲蓋,只是啜泣著說出了自己新婚不久即守寡的身世,並連連譴責自己,背叛了自己的丈夫。

十數年前的厲蓋心性比現在要沉悶得多,他心里有愧,但嘴上說不了多少安慰的話。好在那位叫羅芳芳的女子並不是心懷狹窄的人,她能從厲蓋的只言片語中感受到他的愧疚,一路同行回來,漸漸也止住哭泣,打開了話匣子。

經過一番交談後,厲蓋更細致的知曉,這個女子的新婚夫君正是編入邊防軍‘武’字旗下十一分隊的軍卒。

但是厲蓋更清楚,武字旗下的軍士以攻擊為主要作戰方略,損耗也是三支以字編制的軍隊中最大的一個區組。十一分隊就是在一個多月前于追擊北國流寇的過程中遭遇陷阱伏擊戰,全隊精銳盡歿。

羅芳芳便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成了寡婦。這樣估算過後,厲蓋只覺得自己的負罪感和愧疚心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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