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海情緣 楔子(2)

作者 ︰ 郝一博

[第1章楔子]

第2節楔子(2)

秀才是在兩歲時隨十九歲的父母從山西清源(今清徐縣境)討飯來到蟠州落戶的。那兩年家鄉連著大旱,顆粒無收,餓死人便野,再流行了霍亂,滿門滅絕人家不計其數,歐陽家那門僅活下秀才秀才爺爺和他的父母。秀才爺爺染上了霍亂臨斷氣時,把一輩子存下的十幾兩銀子交給秀才的爹,令他帶著妻兒逃命。並千叮嚀萬囑咐,萬萬不可斷了歐陽家的血脈。秀才爹草草掩埋了咽氣的父親,為活命,更是為了父親要他延續歐陽家香火的囑托,攜妻帶子逃離了清源。

蟠城落下了腳,秀才爹憑著自小學徒做醋的手藝,在黃河故道邊搭個棚子,用那十幾兩銀子作本做起了醋生意。但讓他著實沒有想到的是,本為糊口所做的挑擔生意,竟會非常受此地人的喜愛,不久後他做的香醋就在蟠州相傳開來。聰明過人的他又在原有的配方中加了幾道適合蟠州人口味的配方,創新改進了些工序,做出的香醋液態清亮,味道香醇,蟠城及四鄉很快便無人不曉歐陽家的香醋了。按理,如此紅火的生意本該擴大作坊規模的。但身為外鄉人的他俱卻懼怕樹大招風,三年過後才在棚子就近置了塊兩畝左右的宅基地,蓋了座規模不大的小作坊。

而今秀才不願再娶,秀才爹已是心灰意冷,卻又沒半點法子。

自從背井離鄉來到蟠州定居後,也不知為何,他那襠下的東西就漸漸不中用了。雖也看了不少中醫,吃了不知多少回春的草藥也沒恢復精氣。想著攜妻帶子逃離故土主要是為了延續歐陽家的香火,而今秀才不願再娶,自己的身體又無能續子,眼見著家門要絕後,不善言辭的他成天憂悶嘆息,三年後得病去世,死後那雙眼楮也是睜著的。好在秀才娘是把經營作坊的好手,香醋生意依然紅火。

去年春上秀才娘患了重病,臨終前含淚懇求秀才娶妻生子。也是哭著責怪,你也是個知書達理的秀才,能不知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歐陽家這門要是在你這輩絕了後,你又怎麼能對得起列祖列宗?

秀才自相好的女人離他而去,心里就有了娶個女人的念頭,只是不好說出口。這會眼見娘親就要離世,卻看不到他娶個女人進門,已是愧疚不已。含淚答應了娘親,暗對自己說︰「歐陽家是絕對不能絕後的!娶妻生子不只是要完成母親臨終時的遺願,你也需要女人啊!」

秀才雖十四歲就考取了秀才,之後卻再怎麼苦讀,屢次會試都未中舉。父母雖也清楚獨子的他日後必將繼承這份產業,也屢次要求他學著管理醋坊生意,無奈他對生意沒有半點兒興趣,每日里只是跟一幫秀才吟詩作對,談古論今。如今父母雙亡就不得不管起作坊了。作坊是父母創下的基業,也是能夠養活他的根本,就是再沒興趣也還是要繼續經營下去。好在作坊里都是些老伙計,父母在世時對他們不薄,他們也是要依靠這作坊養家糊口的,所以都也盡心盡力。

這會的歐陽秀才欣賞著新宅,心里就直說︰「都二十四了,人家的孩子都能提瓶打醋了,我也該娶妻生子過安穩日子了。既便娶填房,也要風風光光的娶!」

這時節忽听到門響。秀才以為又是親朋前來觀看新宅的,開門見是媒婆,他那張滿臉帶笑的臉霎時拉下了。媒婆正是母親相托說媒納妾那個。自媳婦投河喪命後,秀才一直對她沒好感,甚至還對她在心里充盈著敵意。

媒婆四十余歲,靠嘴皮子吃飯的她伶牙俐齒,也是成就了無數對的鴛鴦。秀才的媳婦跳河自盡後,爹娘也是央此媒婆給秀才再說親事的,秀才就是不願再娶。街上見了媒婆也不搭理。媒婆背地里也不知罵了多少回秀才白讀聖賢書,歐陽家怎麼會養下這個不肖子孫之類的話語。可自打秀才的娘離世,听說秀才願意再娶,深知歐陽家底的她在秀才還沒蓋起這座四合院的時就找過秀才。秀才雖不情願搭理,卻心知想找女人就離不開這個媒婆說媒。考慮半天後說了三個條件︰一要是會做生意,二要是長得俊的黃花大閨女,三要是年齡不得超過二十歲。

秀才本就生得高大俊秀,起初媒婆對秀才的這些要求倒也沒感覺太為難。可多日後遍城找尋卻未果。那年月,誰會讓沒出門的女子拋頭露面做生意?

秀才蓋房期間媒婆來過幾次,對秀才說黃花俊閨女和年齡都不是問題,可會做生意的閨女著實難尋,先娶進門慢慢學著就是。秀才本就對生意毫無興趣,他期望的是娶個女人能像娘親那樣管理起作坊。這會的他斜眼看著媒婆,抽了口煙袋,吐了口煙霧,心里暗道︰「誰來教?我還不是被逼上的梁山才管起這作坊的?」于是冷冷地對媒婆說︰「我說的這三條缺一不可。」見媒婆蹙起了眉頭,就又說︰「只要你能把這事辦妥了,我出三成的口舌費,多給你些喜錢。」媒婆雖為難,卻沖著這多出的三成的銀兩和喜錢多方打听,終在城南找到了做醬咸菜的程家。

程家在自家開了個臨街鋪子,賣自家做的咸菜,也賣醬油醋,醋就是批發歐陽家的。程掌櫃四十歲上才得一女,三年前妻子病逝後再沒續妻,家里就他和獨生女兒相依。女兒十六歲,生得美若天仙。平時在家做飯做花紅,幫父親在院內整整咸菜,櫃前是絕不過來的。程掌櫃自小念過私塾,也教女兒識過一些字。

媒婆是半晌時來到程家提親的。程掌櫃听說歐陽家心大喜,蟠州城城里城外誰不知歐陽家的香醋?前一陣去城里批發歐陽家的香醋,就听伙計說秀才蓋起了相當氣派的四合院準備娶親。他有心托人說媒把女兒嫁過去,又擔心門戶不當,歐陽秀才看不上他這做小本生意的家境。沒想今個兒媒婆竟會找上了門來提親,心里自是大喜,暗思︰「怪不得一大早就有喜鵲在院內的梧桐樹上叫個不停,原來是有喜事臨門。」但听了媒婆說女孩要會做生意的話,心又涼了半截子。

媒婆卻有心計,對程掌櫃說,秀才這會也沒爹沒娘了,娶了媳婦後還不得把老丈人當做自己的親爹?依我說,這門親事要是能成,嫁了姑娘後你也別一個人再守著這半死不活的生意了,跟著過去幫著料理醋作坊,隨便哪里漏點都要比你這生意賺得多。

程掌櫃听後欣喜,暗想媒婆說得有道理,往後能和閨女生活在一起也不落得孤單,老了也有依托。就問是不是歐陽秀才的主意?媒婆說,秀才可沒這麼說,不過有她這張嘴,這事她會說通的。程掌櫃就說仰仗她了,能說成這門親事,這邊也少不了她的好處。

媒婆出了程家,就緊趕緊的來了歐陽秀才的新宅。進門暫未入正題,依舊先夸幾句不知夸了多少遍的氣派宅院。秀才盡管每次都听到相同的話語,依然非常心悅。接著媒婆提到程掌櫃的女兒,贊美了一番姑娘的美貌,再說蟠州再也找不到第二個那麼漂亮的。秀才雖心動,卻清楚媒婆是耍嘴皮的字,也沒全信,想了想開口問女子會不會做生意。

媒婆笑道︰「正想跟你商議這件事呢。」再就說︰「我是這麼琢磨的,他程掌櫃也就這麼一個閨女,閨女嫁過來,他程掌櫃也孤單不是?守著那麼個只能糊嘴小買賣,倒不如讓他歇了生意隨閨女過來幫他們小兩口經營這醋作坊。」又提醒道︰「人家程掌櫃可是識文斷字的,做一輩子買賣的生意精,往後有他帶著閨女經營著醋作坊,你想想你該多省心?再說,程掌櫃除了這閨女也沒有別的孩子,你不用擔心人家往外摟你的家財不說,還得可著勁力得幫著你。話再說回來了,你得琢磨琢磨,沒出門的閨女要是成天拋頭露面做生意,那還能是個好閨女?」

秀才也認為媒婆的話有道理,老丈人當然雖說不能算是自家人,但就這麼一個女兒,往後絕不能對女婿丟奸耍滑的。可此時的他也在心里盤算著娘親臨終前一再囑托秘方不可外漏的囑咐,心里暗思,即便日後把作坊交給媳婦和老丈人管理,醋的秘方也是不能交給他們的。

秀才雖心里樂意,但臉上還是沒有什麼表示,蹙著眉頭問︰「程掌櫃跟你說他往後願意跟閨女過來幫我?」

媒婆听了秀才的話暗喜,說︰「哎呦,人家程掌櫃可沒說這話,不過有你嬸子在,就算他程掌櫃不怎麼情願,我也能給說妥的。大佷子,嬸子還不是全都為你著想啊,你說你想找個會做生意的媳婦,還不是想成親後多念書?念書的秀才成天照看著生意也委屈你。嬸子就覺著,這門親事真是老天爺給你定好了的,對你真合適。人家那女子,真跟個仙女似的。不是我說,這識幾個字跟兩眼一模黑的女孩子就是不一樣,你可看人家這丫頭是小戶人家的,可人家那樣兒就算大戶人家的女孩子都比不了,跟你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秀才點頭「嗯」了聲。卻又心道︰「她把這女孩子說的這麼好,可要娶進門的媳婦,我也總得親眼看看是個什麼樣子才能娶進門的。」開口說出要見一面那女子的話。

媒婆听了秀才這話後霎時犯了難,未出嫁的女子怎麼好婚前相見相公的?卻又想,秀才的話說得在理,人家沒爹沒娘,也沒至親,怎麼能不見一面女孩子的面就答應娶進門?低頭想了想對秀才說︰「大佷子,這樣的事真還從來沒有過,我要和程掌櫃商議商議的。」秀才點頭答應。媒婆就說這就趕過去,立馬卻又說︰「我這趕到那兒也就到飯時了,這會也不好去吃程掌櫃的飯不是?我還是路上隨便吃口……」

秀才明白媒婆的話意,探手從口袋模出了幾枚銅板遞過去。媒婆接後眉開眼笑,又說了幾句秀才是大善人之類的好听話語。再就說晚上等她的回話,扭著細腰、踮著小腳笑眯眯地出了門去。

秀才院內及各屋又看了陣,忽地想到該去醋坊瞅瞅了。

自從娘親去世,醋坊的生產都是交給爹娘生前就非常信賴的一個老伙計管理的。老伙計在醋坊干了近二十年,是看著秀才長大的,秀才對他自是放心。可自家的買賣也不能不時常盯著,況且賬目是要他親自管理的。

可此時的秀才想著要去醋坊做那些瑣事,又是由不住心煩,心里就說︰「真要是那女子能如媒婆說的那樣,娶了後再教教,往後帳交給她來管,老丈人幫著經營,我就再不插手這些瑣事。」打開大門時,猛地看到門口站著位左手捻珠右手持缽的和尚。和尚六十有余,臉盤圓胖,眉須直垂面頰,頗具仙風。

秀才心說和尚是來募緣的,走近與和尚互道了「阿彌陀佛」,探手從衣袋里模出兩枚銅錢放在和尚的缽中。和尚看看他卻不動步,眼瞅院內問,能進你的院里看看嗎?秀才拱手請入。和尚進院來四處看了陣,也沒說上任何言語。臨出門站定,看了歐陽秀才的臉頰片刻,道︰「施主,在宅院里種上兩顆石榴樹吧。」

秀才心知這儀態不凡的和尚要他在院內種上兩棵石榴樹必定有因的。謝了後再掏幾枚銅錢放于和尚的缽里。和尚轉身離去,幾步遠後,秀才又似忽地想到了什麼似的,緊走幾步趕上問︰「敢問師傅是那座廟的?」和尚答︰「茂山寺。」

媒婆晚上來報,程掌櫃已經說了,嫁過閨女後就歇了他自己的生意,過來幫他經營醋作坊。只是現在不願意讓閨女直接見秀才,怕被人笑話。後天正好是蟠龍山廟會,到時只能由媒婆領著那女子讓他偷看看。

蟠州城每年最大規模的廟會就是陰歷的四月初八,蟠州城鄉以及附近鄰省的客商雲集。制作精巧、造型生動的民間手制工藝是廟會的主角。剪紙、面人、木玩、泥玩、布藝等各類手工玩意兒隨處可見。耍猴的,賣藝的,吆喝賣大力丸的,賣野藥的,賣吃喝的,說書的,賣風箏的應有盡有。身上穿的,家里用的,做工種地必須的等等物品,兩三天之內便擺滿了蟠龍山蜿蜒小道及山坡上各處空地

廟會這日人山人海。看熱鬧的,閑逛的,囊中無銀飽眼福的;躲在人群後听書、看戲、看耍猴,見有收錢的過來立馬起身走開的;掙錢的,花錢的,要錢的,偷錢的。各色人眾齊聚,熱鬧非凡。

秀才先是買了兩顆石榴樹苗,囑咐跟來的伙計回去把樹根泡在水里。後就按照與媒婆商定好的時辰去了佛爺廟。

大殿內上香的人絡繹不絕。秀才等了陣媒婆從大殿出來,看到媒婆身邊跟著女子,他的心霎時狂跳起來。

但見這女子生得芙蓉如面,桃腮杏臉,明眸皓齒,膚若凝脂,美如冠玉,貌美如仙。秀才的腦中立馬就想到李白那句「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顏」的詩句。

媒婆看到秀才後給他使眼色,秀才也沒注意,眼楮依舊定在這女子臉上。少頃發現媒婆的眼色,臉就漲得通紅,沖著媒婆點點頭,轉過身急步走去。

月余後,三媒六證、納彩行聘、換帖傳柬、定了吉日,等等事務均都辦妥。五月十六這日,秀才用上了八抬大轎鼓樂迎娶。蟠城的舉人、秀才大都來賀,知州也派人送來了賀禮。

蟠城人娶親嫁女相當講究的,禮儀繁雜,在此不作贅述。但人們所感嘆的是,秀才娶填房竟也會用上八抬大轎子,操辦如此之大婚宴,著實令蟠州百姓議論了好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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