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涯歌 第四十六章 經年

作者 ︰ 秣陵煙

無論是千襲、步清風、連皓亦或是湯書亞,甚至是遠在京城的沈玉茗都沒有想到,雙方會開封城僵持近一年的時間。斗智也好,斗勇也罷,步清風不得不承認湯書亞絕對是個梟雄,有勇有謀,有才有志,只是可惜選擇了一條明目張膽的造反的路,如若是,如若是與雲南王連皓一般,那麼,興許他們還有並肩作戰的機會,然而眼下,便只能是敵人,只能是敵人。

前日的沖鋒中,樓清冉腰月復受了傷,杜玄將他從戰場上背回來時險些沒了氣息,還好救治的及時,人是從鬼門關前拉回來了,熱度卻始終下不去。杜玄在樓清冉的帳子里站了一會兒便出來想要再找軍醫進過來瞧瞧。到了軍醫那里卻見邵宣林在幫千襲包扎背上的傷口。

杜玄只道人人身上都是大傷小傷,長此以往該如何是好,嘆了口氣︰「小將軍沒有大礙吧?」

千襲搖了搖頭。目光中卻盡是擔憂。最開始並沒有打持久戰的準備,卻不想一僵持都快一年了,糧草倒還跟的上,只是軍士長時間得不到修整,大傷小傷不斷,軍醫幾乎忙的腳不沾地,不然也不會讓邵宣林來為他換藥。為了防止疫病,戰死或病死的軍士只能堆在一起就地焚燒,尸骨黏在一塊兒,連墓碑也不能有,誰想「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一句竟真的一語成讖。

杜玄瞧著千襲的眼色說道︰「小將軍莫要擔憂,我們如此,湯書亞那邊想來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們也好,那邊也罷,總都是人命吧,莫不真是人命比草木都輕賤?」說這話的時候,千襲目色如同琉璃。

「鳳小將軍此言差矣,‘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再賢明的君主的王位下都是尸骨如山,沒有死,哪來的王?」帳外傳來的是連皓薄涼的聲音。

最初見連皓的時候,杜玄便能看出連皓的心思,況且這一年,杜玄太清楚連皓的薄涼、冷血甚至是殘酷,將能利用的都加以利用,但杜玄也不得不承認,相較步清風,連皓更適合做君王。可即便如此,他也不願與連皓多做接觸,只打了招呼道要尋軍醫去瞧瞧樓清冉便出去了。連皓過來是找止疼的草藥的,姚凱恰傷在從前的舊傷處,疼的忍不下,連皓在邊上看了直皺眉頭,醫官早便忙昏了頭,他便自己過來幫著找找。邵宣林這幾日在軍醫這兒打點下手兒,對這的帳子也算熟悉了,翻了幾下便將連皓需要的藥找了出來,連皓也不稱謝,拿了藥便走了。

邵宣林接著往千襲身上纏繃帶︰「這雲南王素來不將人命當回事兒,目中無人,我瞧著他也變對‘豹子將軍’有些感情。不過對昭武校尉你倒是有幾分客氣。」在軍中大家都喚千襲一聲「小將軍」,不過邵宣林到底是當年與千襲一起鎮守敦煌的,沒人的時候還是習慣叫千襲從前的官位。千襲自然不在意別人叫他什麼,只拉了邵宣林讓他小聲些,言多必失,話萬萬不可多說。

千襲包扎完傷口又去瞧了樓清冉和姚凱方才回帳,因著怕有夜襲,千襲多日都是和衣而臥。這日正是十五,千襲側頭望了望天空中圓圓的月亮,抿嘴想了想婉衿,不知道她怎麼樣,又想了眼下雙方的局勢,過了許久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而江寧府,婉衿正斜靠在軟榻上,伸出玉般的手指逗弄著睡在身邊的小小的嬰兒,白女敕女敕的孩子皺了皺鼻子,女乃聲女乃氣的哼了一生,繼續睡著。婉衿收了手,瞧著那小小的眼楮、鼻子、嘴巴,心里一團歡喜。听了門響才將視線從孩子身上移開,見是杜夕月帶著江寧王府的小世子步煜琮過來了,便抬手招呼︰「琮兒,過來。」

四歲大的小人兒月兌了鞋子便爬到榻上,雙臂撐著下巴定定瞧著婉衿身邊的小嬰兒,嘴里還念著︰「容姨,怎麼我每次來他都在睡啊?」

「小孩子都這樣,你小時候也是。」杜夕月亦走過來探身望了望孩子,方坐到榻邊說道︰「還不寫信告訴你家小將軍啊?」這孩子是到了江寧府,婉衿才發現的,千襲自然不知道。當時杜夕月便說要通知千襲,卻被婉衿攔了下來,一拖都過了滿月,親爹連知道都不知道這孩子的存在。

婉衿搖了搖頭︰「等仗打完了再說吧。王妃姐姐,你是不知道千襲那性子,告訴了他他八成高興不了太久,估計想的最多的是他又有多對不起我。從前就是的,回紇出兵敦煌,他覺著沒把敦煌守好,他罪孽深重;在那小山村里住著,他覺著給不了我錦衣玉食,他罪孽深重;被我逼著成了親,他又覺著沒給我個像樣婚禮,他罪孽深重……這回……」

「他這是又要罪孽深重了?」杜夕月幾乎笑了出來。

婉衿無奈的望了望房梁,道︰「是啊,搞不好他還要覺著對不起他兒子呢,真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開竅,木頭一塊。所以我才說等帳打完了再告訴他,刀劍無眼的他要是念著我,念著孩子,分心傷著了怎麼辦?」

「也是,等安定下來了,讓他再到你們娘倆兒面前慢慢‘懺悔’吧。」

「你就會取笑我,不許笑。」

「我哪里是取笑你。我取笑明明是你家小將軍。」

「又什麼分別嘛……」

「不和你鬧了,說正經的,名字呢,滿月都過了,還不定名字麼?」杜夕月瞧著小寶寶糯米一樣的膚色問道。

「我想了,千襲當年總念著‘九州平,天下安……’先叫著‘安兒’啊,名兒等他爹爹回來再定吧。」婉衿慢慢說道。

「‘安兒’,挺好的,生遂平安這樣才好。」

兩人說著話,忽然听琮兒喚了一句︰「呀,醒了。」

小安兒醒了卻也沒哭,睜著葡萄似的眼楮四處望著,杜夕月瞧著喜歡,便道︰「給我抱抱這小心肝兒。」婉衿便將安兒抱給了杜夕月,杜夕月抱孩子並不是太嫻熟,當年琮兒出生,她並不是太歡喜,抱得也少,現下想來究竟還是後悔多了些。

再瞧瞧琮兒,到底是小孩子,只好奇的盯著小寶寶,杜夕月笑道︰「要是個姑娘,琮兒便討來做媳婦兒,可惜是個小子。」

琮兒還小,不懂媳婦兒是什麼意思,只伸手輕輕模模小安兒的臉,都不敢用勁兒,生怕踫壞了,婉衿見了只覺琮兒可愛的緊,便道︰「等他長大些,能走路了,琮兒帶安兒玩,好麼。」

「嗯。」琮兒沖著婉衿認真的點了點頭。

「答應的到快。」杜夕月點了點琮兒的腦袋,將安兒交回到婉衿懷里。

婉衿低頭看著孩子,現下還看不出長得像誰,心中卻還是歡喜的不得了,忽然像似想到什麼的,對杜夕月眨了眨眼楮︰「要不,姐姐和王爺再生個小郡主,給我家安兒做媳婦兒吧。」

「你個小蹄子,看我不撕爛了你的嘴。」杜夕月說著還真上手捏了婉衿的面頰,逗得婉衿直笑。

笑了一陣兒,婉衿靠著軟榻,慢慢說道︰「真想千襲現在就在便身旁。」

杜夕月拍了拍婉衿的手道︰「會的,肯定會的。」

「真是,那個淮王,沒事造反做什麼,當皇帝便那般得意麼?叫什麼來著,一下想不起來了,王妃姐姐你記得麼?」

「我?這些我從來不管,也沒有人會在我面前提,從來不知道,哪里來的記得不記得。」杜夕月撇了撇嘴,接著道︰「做皇帝自然得意,生殺大權在握,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我怎麼沒瞧出來,你看先是南召打了十年,再是回紇,現在又來個造反的,煩都煩死了,哪里得意了?要我說還不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過得舒心。」

「你啊……」

「本來就是。」

「行了,不跟你貧了,你好好歇著。」杜夕月又囑咐了幾句,便帶著琮兒出去了。

婉衿瞧著又含著手指睡過去的安兒,只嘆了口氣,心道︰千襲,千萬千萬平平安安的回來,我和安兒等著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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