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涯歌 第四十二章 喜憂

作者 ︰ 秣陵煙

千襲到了婉衿房中時,婉衿在內室正對著菱花鏡梳著才洗過還濕漉漉的頭發,千襲微微笑了,並沒有出聲,只輕輕的將房中的普通蠟燭換成自己從府庫找出的紅燭,她都沒有一個像樣的成婚典禮,這紅燭權當意思一下,千襲這麼想著,心里卻是有些沉重感。

正想著,卻見婉衿已經走了過來,拿過一直紅燭幫著千襲一同換起了蠟燭,待滿室紅燭點亮的時候,婉衿走到千襲身邊,伸手點了點千襲的額頭︰「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這樣便夠了,千襲,我很滿足,真的。」千襲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能說些什麼,只伸了手將婉衿攬到懷中。

用力嗅了嗅婉衿身上的幽香,千襲忽然便想到了「軟玉溫香」這個詞,耳根不禁一紅,驀地就把她打橫抱起來,嚇得婉衿慌忙伸手攬住了千襲的脖子叫道︰「放我下來。」

兩人鬧著鬧到了內室,床前小案上有兩只玉杯,婉衿低著頭小聲道︰「人家說,交杯酒是一定要喝的,對吧?」

千襲笑道︰「那你會喝麼?」

「不會。」

「那還喝麼?」

「喝。」

瞧著一臉「英勇就義」表情的婉衿,千襲只笑著拿了一個玉杯遞給婉衿,婉衿接過玉杯伸舌頭舌忝了一下,立時苦了臉。

千襲一時沒繃住,便笑了出來,故意問道︰「現下,還喝麼?」

「你就會欺負我,喝」婉衿皺了鼻子,嘟噥了一句。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喝一半留一半。」千襲低頭笑得一臉溫柔,微眯的鳳眼,眼角上挑,別是一般風流。

兩人交環了手臂,飲下半杯,又交換了酒杯,再飲下另一半,方才把這交杯酒喝了。

「衿兒,來看這個。」千襲將之前翻出的檀木盒子遞給了婉衿。

「里面是什麼?」婉衿結果這小小的盒子,問道。

「你自己瞧。」

婉衿輕輕打開木盒,里面是一塊羊脂白玉,鏤著繁復的花紋,細細看來才能隱隱看出鳳凰的形狀,千襲拉了婉衿的手道︰「這是當年爹爹給娘的,後來娘又給了我,讓我受著給我媳婦兒。」

「誰是你媳婦兒?」

「你不是?」

「是……」婉衿拿了玉佩起來,卻看見里面還有一個小小的,瓷藍色的,墜子。

那是,自己當年找了多少次卻怎麼也找不著的墜子,竟然,是在這里……婉衿霎時眼眶就熱了︰「我道這墜子哪里去了,原來是被你這小賊‘偷’了去,你當年回來看過我。」

千襲撫了撫婉衿的發絲,點了頭。

「那為什麼不出來見我?素姨還經常說你是‘小白眼兒狼’,走了便不知道回來。」

「那時讀書讀傻了,只記得那幾句‘九州平,天下安,路不拾遺,夜不閉戶,老有所養,幼有所依……’哪里敢出來見你,我本就沒出息,見了你,怕是便走不了了。那日我在院牆上遠遠看了你走遠,見你落下了這個,便撿了去。現下可是物歸原主,能湊成對兒了。」

婉衿將玉佩與墜子都收好,卻見千襲拿了「清剛」,婉衿見過這柄百闢匕首幾次,卻不知千襲這時候拿出來做什麼。千襲卻拉了婉衿坐到自己身旁,小心的勾了她一縷發絲,婉衿便明白了。

結發,結發,不將這三千青絲相結,要如何白首終老?

將打了同心結的兩段發絲放到檀木盒子中,再抬頭卻見婉衿眼色迷離的望著他,千襲知道是那酒的後勁兒上來了。再瞧一眼,千襲便覺著任是純青琉璃心,三千菩提身,亦抵不過這眼兒輕輕的一勾一轉,也便俯了身子,含了婉衿的唇,反手扯落了帳子。

千襲是在淡淡的晨光中醒來的,側頭去看枕邊的人兒,猶自睡得正沉,想起昨夜種種,千襲不由伸手輕撩了幾下婉衿的眉睫,卻不見人醒,反而動了一動,找了個更舒服的位置,接著睡了。千襲不禁心起憐愛,親了親婉衿的眉心,悄悄坐起來將衣服穿了。

待端了粥回來,帳中卻還是沒有什麼動靜,千襲皺了皺眉頭便伸手撩開帳子看去,卻見婉衿未著衣物,正擁被坐著,肌膚如玉,烏發如墨,倒全是被千襲瞧去了。婉衿抬頭沒說話,只怔怔望了千襲好一陣子,跟著便忽然蒙了被子,躺了回去,倒是嚇了千襲一跳。

千襲哄了好一會兒,才將婉衿從被子里哄出來,笑道︰「衿兒醒了,起來罷。」婉衿紅著臉點了頭,見婉衿害羞的緊,千襲卻愈是想逗︰「我幫你穿衣服吧。」

「流氓。」婉衿死死捉著被子不能松手,千襲怕婉衿著涼,便趕緊將衣服遞給了婉衿,婉衿磨磨蹭蹭的穿了衣服,低著頭將早飯吃了。而後千襲做什麼,婉衿都只低了頭,千襲知道婉衿羞怯,也不去說破,到了晚些時候,總算是好了些。

晌午的時候,有小婢來喚,說是步王爺請了鳳小將軍去,千襲便跟了小婢去了書房。步清風見了千襲,便遞了封信過來,千襲接了看過,不由便是一愣。

「這是……」千襲幾欲不忍說出口。

步清風卻講了出來︰「兩廣湯書亞起兵,打了‘勤王清君側’的旗號往帝都去了,南邊連皓亦有動作,卻不知是敵是友。且不論無論連皓如何,這湯書亞卻是反定了,本王這是要帶兵回去了……」

千襲盯著那白紙黑字,卻是神游天外,想著昨夜才與婉衿說得「九州平,天下安……」怎麼就戰火又起,生靈又將涂炭……步清風之後叨叨了什麼,千襲也不大記得了,只渾渾噩噩的回了房去。婉衿見千襲臉色不好,便端了茶水過來,千襲拉了婉衿語無倫次的將事情講了,婉衿也是臉色一白,心道︰這才安穩了幾日,又……但嘴上也只能道︰「你想做什麼便做罷,我都陪你。」千襲也只拉了婉衿點了頭。

休整了兩日,步清風將原定西關少衍,金城守將留在了敦煌,只道若是朝廷的公文下來,派遣了新的刺史與守將下來,他二人便可回定西、金城,做回本職,在這之前便先留在這百廢待興的敦煌。邵宣林卻是決定跟了千襲走,想來,這些年的兄弟畢竟不是白做的。

步清風留了五萬人馬在敦煌,第三日清晨便開拔先回潼關。

而那廂,姚凱望著逗弄幼子的連皓,道︰「你預備,先去潼關?聯合步清風?你怎知步清風便願意與你聯手?」

「笨,我連家大軍疲軍十年,擊退了南召;步清風手上的兵這二年也是從未停歇,回紇才剛剛平定;可是那湯書亞的人卻是整裝待發。你說我不與步清風聯手,還是要與他、與湯書亞兩面為敵?況且他步清風不會不知道如今的情形僅憑他本身,絕對贏不了湯書亞,不管他是死守大興,忠心耿耿,還是已生策反之心,亦覬覦皇位,都只能先行與我聯手,擊退湯書亞,不然便只能望著湯書亞稱帝登基,然後腦袋搬家。」連皓看了姚凱一眼,讓婢女將兒子抱下去,才又道︰「咱們也好準備一番,上路了。記得讓楊照衷幫著你,不然累死你。」

姚凱瞧了婢女手中那剛半歲小世子,心道︰這小女圭女圭生的白淨,卻是生于亂世,群雄逐鹿,不知是福是禍,听連皓提了楊照衷吧,便接口道︰「楊將軍是個人才。」

「自然是個人才,雖不是連家養出來的,卻也有八成不會生有二心。」

「你怎麼知道?」姚凱皺了皺眉,對那個年少老成得狠的將軍,他未曾非常了解。

「第一嘛,這個人忠于我家老丈人段梧,段梧一心想要做這麼一個皇親國戚,硬把閨女塞給我,不就是想讓女兒做皇後麼,我是段梧達成目的的救命稻草,為了段梧,他也會盡全力幫助我;第二,楊照衷這個人分外重諾,他既然答應效忠于我,不到萬不得已,想是不會逆反;至于最後,他喜歡淑郁,你看不出來?你怎麼舍得讓段淑郁沒了丈夫,他自然要全力護著我。」連皓看似萬分輕飄的一句話,卻是震著了姚凱︰「你是說,楊……他喜歡嫂夫人?」連皓笑了,揮手讓姚凱出去。

姚凱出了書房,才覺得脊背發涼,里面的那個人,什麼都知道,卻也什麼都不在乎,為了那潑天的尊貴權勢,竟是無所不用其極,將一切能利用的人利用的連根骨頭都不剩。想來他對自己也是這般,可是又能如何呢,已是與這樣的人做了兄弟,從決定的那一天開始,便再也沒有回頭的路,也只能這樣追隨下去了。況且,說到底,自己也是不願意回頭的。驀地想起來有一日楊將軍與自己說過的「世事不過一場大夢,到頭終究一場鏡花水月,什麼都沒有。」姚凱念著那一句「鏡花水月」,只覺得萬分迷茫,卻又想只要追著連皓的腳步就好,就像現下這樣,這便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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