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民國春歸 第二十二章 理由

作者 ︰ 孔詞

她的死,寶寶的死,總不能就這樣的不明不白。

冥神想了一想,已經是沒有比這個更妥帖的辦法了,宛春也就點頭答應下來。季元便又想了幾句該如何向李叔透露消息的話,與宛春一同說了,這才笑嘻嘻的走回自己房里,似乎對于將來自己所要做的違逆父母之命一事十分得意。

宛春且去理他,因她腿腳不利索,廚房里就把飯菜盛在豆青釉粉彩碟子中,用銀邊琺瑯托盤端了,直送到房里來。宛春就著秀兒的手吃了一些,回頭想起還有件事沒有答復,便道︰「去給我拿紙筆來,今日靜語給我送了封信,我得趁著明早弗雷德醫生來時寫完它,好托他帶回去轉交給靜語。」

秀兒聞言,用帕子將她的嘴角擦了一擦,就將手上端著的一個粉彩花卉紋瓷碗往床頭矮腳櫃子上擱了,轉身從里間的花梨木桌子上取了一支自來水筆,拈了幾張仿古信箋,遞到宛春手里。又順手拿了一本她平日常常翻閱的硬皮書,墊在被子上。

宛春便將信箋鋪在書面上,將祝賀靜語奪冠之語並自己慚愧之意全都寫了上去,洋洋灑灑也有兩頁紙的樣子。

秀兒伏在床頭看著她寫,笑嘆說道︰「這半年都不見你怎樣動筆了,這會子寫字倒是同從前一樣好看呢。」

宛春拿起寫好的信,放在眼前吹了一吹墨跡,三兩下疊成了折扇狀,取過西式信套裝了,才笑對秀兒道︰「你倒很快夸獎別人。」

秀兒咯咯笑了兩聲,看她將一切打理好,又道︰「四小姐,趕明兒請你替我寫封信吧,自父母舉家搬回祖籍之後,我已經數月不曾見他們的面了。我又不是識字的人,托別人也說不出什麼話來,不如咱們兩個成日在一起,我過得好與不好,四小姐都是看在眼里的,你幫我寫了,我也放心的很。」

「那很容易。」宛春笑的伸直腿,將身子倚在靠背上,兩手枕在腦後,彎著一雙柳葉眉道,「只是我寫了,你怎樣寄出去呢?有老家的地址嗎?」。

秀兒笑道︰「怎麼沒有,我們老家就在湘潭一帶,小時候常听爸媽說起呢。」

宛春點了一點頭,她是很能體諒秀兒的思鄉情緒的,再說寫封家信並不是什麼為難的事,這就算是幫定這個忙了。

秀兒自是感激不盡,主僕兩個說了幾句閑話,至晚,余氏到底是不放心,帶著娜琳彩珠等人過來再次巡視了一遍,母女兩個都極力的避諱白日里為求學鬧翻的事,彼此間竟難得客氣了一回。

問過了宛春的飲食起居,余氏瞧著那腫塊已經比傍晚看見的時候消退了幾分,便叮囑了宛春好好休息,一行人方浩蕩的回上房里去。

是夜一宿無話,翌日一早,季元等不及天亮,就拉著房里的听差李檜出了院子,在後花園里對準了一棵歪脖子樹磨刀霍霍。

原本安靜的清晨,叫他們一鬧,就顯得嘈雜起來。

李達果如季元所測,從值班房里半睡半醒的披衣出來,一見此情景就醒了大半問道︰「三少爺,你這是干什麼?」

季元于是順著他的話頭,將宛春扭傷腳,不能下地走路,要趕著找木頭坐輪椅的話說了。李達想起前兩日是看見他抱著宛春回來的,這會子听聞便皺眉道︰「你們只當我是老了不中用了,所以每每對我的話都以耳旁風對待。四小姐的身子單薄,我早說不要胡亂領了她出去玩耍,你不听,偏要鬧出這樣的事來才知道著急。況且,你們也是太愚笨了,沒有輪椅出去買一張也花費不了許多錢,何至于要到自家院子里伐樹?」

他連說帶走,話音落時人就走到了季元面前,季元便給李檜遞了個眼色,李檜會意的頷首,連忙把拿出來做樣子的斧頭鋸子等物件收拾到一邊去。

李達還只管盯著季元說教,季元為了他能把話帶進李承續房里去,倒不像以往那般腳底抹油溜掉,便站起身听他把話說完。

李達也沒想到季元此番會如此的听話,自己幾乎要說得口干舌燥,也沒見他不耐煩,不覺深感欣慰,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回去吧,不要到這里鋸木頭了,仔細吵醒老先生。」

季元見他話已至此,知道他是要將說服自己的事作為炫耀的資本去向祖父言明的,便催著李檜拿了東西快走,自己也空著兩手跟在後頭,聳著雙肩強忍住笑,疾步出了後花園。

臨近中午時分,李承續起床後果然從李達那里听到了關于季元伐樹要給宛春做輪椅的事,想那一雙小兒女的可愛可疼之處,心中自覺滿意的很,于是問了宛春傷勢如何的話,吃過飯就背著手只身往前院子里來。

周媽不想在屋里听使喚,正躲懶坐在走廊的欄桿子上拿了個繡繃描花樣,李承續走到她身邊才回過神,忙忙的收起繡繃,就一路喊著將他帶到宛春屋里去。

宛春為了李承續能來的事早已經做好了十二分的準備,听著周**叫喚,忙整理了衣服,在床沿邊端正坐了,一見李承續的面口頭上就趕緊叫了聲‘爺爺’。

李承續笑的擺手,命她原處坐著,自己卻上前坐在秀兒搬來的椅子上,看了一眼宛春包裹好的腳,才道︰「我已听他們說了你扭傷腳的事,怎麼樣,現在可覺得好些了?」

宛春便將弗雷德診治的事情仔細地說了,不成想李承續對于弗雷德也不陌生,言談之下沒少夸贊其醫術之高超,為人之誠摯。

宛春像得了意外之喜般,胸口不由得一松,一直提溜著的心倒是隱隱放下了。李承續既是認識弗雷德的,那麼自己接下來說的話,想必他就不會那麼難以接受了,遂將話頭一轉,繼而說道︰「爺爺,爸和媽跟你說了麼,他們打算要送我去人文學院呢。只是我的腳扭傷了,恐怕一時半會兒無法前去報到了。」

李承續含笑拍拍宛春的額頭,以為她是怕耽誤了學業,就道︰「這些都不要緊,叫人去和你們的老師將情況說明了,他們會通融的。」

宛春咬了咬唇,搖搖頭卻道︰「不只是為這個,爺爺,我想跟你說的……是我打算要去醫科學院了。」

放在額頭上的大手不期然頓了一下,宛春能感覺到面前的老者對于她的話是怎樣的不解和疑惑,便又趕著說道︰「我的意思,是要在將來當個女醫師,可父母親似乎不以為然,所以還想要問問爺爺的意思,難道只為了我是李家的四小姐,就真的不能學醫嗎?」。

她說著,就半仰起頭來,光潔的面頰于青白之中淺淺的帶著一抹紅暈,那是祈求里摻雜著決絕時才有的神情。這神情于李承續而言,簡直太過熟悉了,仿佛就是那個人年輕時的樣子。

于是放在宛春額頭上的手緩緩的就收了回來,宛春緊張的看著李承續。這個曾歷經半個世紀的槍林彈雨生活的老人,早在率兵打仗的時候就已練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領,且一貫以矍鑠的面貌示人,故此,宛春並不能從他的外表上看出什麼端倪。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靜心的等待,等待李承續開口而已。

還好,等待的時間並沒有她料想的那麼長,左不過是片刻的功夫,李承續就開口問她道︰「為什麼要去學醫?」

宛春想了一想,她之前的話拿來誆騙誆騙季元尚可,但在李承續面前,只怕那個借口不足以成立,倒不如直白說了的好,便道︰「不為了什麼,只為將來能有一技之長傍身。」

李承續听完她的話,不覺稍稍沉吟,面上斂去七分精明之相,留了三分躊躇,像是與人對弈一般地舉棋不定。

這于宛春而言,是個很好的現象,至少說明在爺爺心里,對于她的提議肯仔細掂量了,總要好過母親的斷然拒絕。

至于會不會再次失望,那得要看老天爺的意思了。老天要當真憐憫她,就不該僅僅是讓她重來一世那麼簡單,總該給她機會,沉冤得雪才對。

這麼想著,房間里的鐘仿佛走的更慢了,一秒過得如同一日那般漫長。

宛春後背慢慢沁出了一層薄汗,目光緊緊的盯在李承續身上,忽聞當的一下鐘響,琺瑯鐘盤里的自動報時啄木鳥就突兀的蹦了出來,站在針尖上咕咕咕咕的叫了兩聲。

原來已到十二點整了。

李承續叫這報時鐘一鬧,終于肯轉醒過來,又看了一眼宛春的神情,才翹著玫瑰椅的扶手柄,長唔一聲道︰「一技之長雖好,卻並不止學醫這一條路,難得的是你有這份心思。你父母不同意,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知道。」宛春輕輕的點頭,「媽總覺得人文學院里的授業水平要高出醫科學院很多,況且她對于外國語很喜愛,由衷希望我也能選擇這一科。依據**意思,我將來即便是學了醫也不大能派上用場,不如外國語來的實用些。但在我眼里,二者恰恰是相反的,前朝還曾有師夷長技以制夷之語,難道爺爺認為一門外國語就算是長技了嗎?比之它而言,能在旦夕間救數萬人性命的醫術,豈不更好?」

宛春一字一頓,盡量說得清晰流暢,只是听在李承緒耳朵中,未免有些堅定不懈的意味,他面上不由就現了一絲笑痕。甭說征戰沙場那些年,就是在退役後擔任國務卿的這些歲月里,都鮮少有人敢用這種不容商量的語氣與之交談。

兒孫輩里長子李嵐峰是不消說了,除了父子關系二人之間還有上下級的關系,無論談什麼話都有些公事公辦的感覺,次子嵐山三子嵐水因為是庶出,對于他多是敬畏大過親昵。底下的幾個孫子里,伯醇穩重,頗得他厚愛,故而願意說幾句真心話;仲清由其母養大,只是偶爾見面請了安就罷了;季元呢又太過頑劣,他私心里深覺不便于寵溺,擔心助長他的不正之風。

唯有家中這個最小的孩子宛春,大抵是因為她的品貌隨了他已故的夫人黎敏之故,他向來是不願在其面前端起威嚴的態度的。如今宛春能說出這樣的話,李承緒不覺悖逆,反以為喜,端著翡翠嘴的煙斗笑道︰「你說的也很有道理,只是學醫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目前而言就有兩大分支,東方醫學和西方醫學,想好學哪一類了嗎?」。

宛春怔了一怔,根本沒想過李承緒這麼簡單就答應了,一時又驚又喜,看了看秀兒,又看了看李承緒,才鼓足勇氣道︰「西方醫學,可以嗎?我見弗雷德先生的醫術很了得,將來也想做與他一樣的人。」

「不敢當呀,密斯李。」

當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宛春一抬頭,就見弗雷德醫生已經拎著醫藥箱與周媽一同站在門開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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