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妝措 第二十五章 秋棠的秘密(三)

作者 ︰ 林籠月

對于廣東來說,今天的天氣已經是十分寒冷,大寒節氣將至,清早的時候有些輕微的霜凍。廣州火車站仍然人流如織,火車不時發出震耳欲聾的汽笛聲,車輪下噴出來的蒸汽彌漫了整個站台。幾輛運兵火車剛剛進站,到處都是穿著各種軍服等待集合的士兵。

婉頤穿著一件米黃色的大衣站在站台上,小粽剛把秋棠和她的行李一並送上了火車。秋棠已經如願申請去上海工作一段時間,幾個隨行的人也和她坐在同一節車廂。想到自己要被迫離開家大半年,她不禁有些黯然神傷。按照先前的計劃,婉頤安排了莫大管家在上海接應。看到婉頤為自己奔前忙後,秋棠心中頗有愧疚。眼看火車就要開動,她從車窗里探出頭說︰「婉頤,哥哥爺爺那邊就麻煩你幫我照應了!」婉頤點點頭,朝她揮了揮手,「你放心,要照顧好自己,過段時間我就去看你」這時車身發出了輕微的機械轟鳴,車輪緩緩啟動,由于天氣寒冷的原因,火車噴出來的汽霧特別濃厚,幾乎讓婉頤睜不開眼楮,小粽揮著衣袖幫她驅散眼前的霧汽,秋棠的影子越來越模糊。

火車滑行了一小段距離,突然傳來一串車輪和鐵軌摩擦發出的尖銳刺耳聲,火車「吭哧」一聲又慢慢停了下來。車廂里的人群一陣騷動,大家都很詫異,秋棠也在納悶,一些人紛紛把頭伸出車窗張望。一隊士兵正從火車兩側包抄上來,送別的人群紛紛閃開躲避。一名校官走上秋棠所在那節車廂,他徑直走到秋棠身邊,對她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道︰「白小姐,鑒于您攜帶本部軍事機密,您暫時不能離開廣州。」秋棠一听站了起來,她壓根沒有想到火車是因為她才停下。「我是奉命調職,怎麼會有軍事機密。」她急忙分辨,隨行的幾個同伴也站起來理論。校官面不改色地說︰「對不起白小姐,我也是執行命令」「你們……」秋棠頓時無話可說。旁邊有些乘客在小聲嘀咕︰小姐,你講不過這些當兵的,趕緊下車吧,我們也好早點趕路秋棠听了只好無奈地說︰「好吧,我跟你們走。」

「哎那不是秋棠姐姐嗎?」。小粽眼尖,一眼就從散開的霧汽中發現了不遠處的秋棠被一個校官帶下了車。「她怎麼了?」婉頤有些吃驚,「我們過去看看」她拉著小粽趕緊走了過去。

霧汽慢慢散盡,一個挺拔的身影也出現在站台上。唐七今天把謹荷送回上海,乘坐的也恰恰是這趟火車。火車臨時停了下來,他並沒有急于找人詢問,而是微微靠在身後的柱子上,點燃了一支香煙。其實唐七並不喜歡抽煙,他只是喜歡听著打火機的盒蓋在自己手中「鐺」的一聲響,再看著藍色的火焰騰起把煙點燃的一個過程,這個過程讓他覺得心特別靜。

謹荷見火車停了下來,心中一陣竊喜,如果不是因為唐七說要打仗,她為了解除他的後顧之憂才同意回上海,否則她無論如何也要留在他的身邊。現在她又可以跟唐七多呆一會兒,便不顧陪同勸阻走下了車。但是唐七靠在柱子上仿佛若有所思,他不說話的時候,沒人敢去打擾,謹荷也只能站在旁邊看著。不過對于謹荷來說,就算是這樣安安靜靜地看著他,也是一種莫大的幸福,此去上海相隔千里,再想看他都已惘然。

唐七不經意地抬頭,正好看見婉頤匆匆奔向秋棠的身影,剛才因為汽霧太大,他們都沒有發現彼此其實相隔不遠。這時,一名侍衛官急步走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唐七不動聲色地掐滅了香煙說︰「行,一會再去看看。」

秋棠被校官帶到火車站的一間辦公室門口,走廊上站滿了衛兵。校官把門推開,對里面的人畢恭畢敬地敬了一個禮道︰「軍座,白小姐帶到。」里面那個人說︰「知道了,讓她進來。」校官禮貌地把秋棠請進門後把門帶上,秋棠遲疑地走進了辦公室。

一位身著戎裝的軍人正背對著她站在窗口。听見她走進門,那個人轉過身來說︰「你這是要去哪兒?」秋棠一看,他就是薛謙。她賭氣別過頭說︰「原來是薛副軍長,看來您是要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了」薛謙見她還是這樣一副不肯合作的樣子,只好柔聲道︰「我知道自己錯了,你也得給個機會讓我賠禮道歉,你讓我找得好苦」秋棠這段時間一直呆在蘇公館,薛謙的人當然找不到。但今天她在開動的火車上被攔截,不得不說眼前的這個人真是手眼通天。「這怎麼敢當」秋棠鐵了心不想跟他再發生糾纏。

薛謙緊鎖雙眉漠然道︰「好吧,你既然不想跟我說,我也就不廢話了,我今天非要把你從火車上截下來是為了一件事。」秋棠淡然地問︰「什麼事?」薛謙看她如此反應不由得長嘆一聲︰「想不到我薛謙也有兒女情長的時候。」他走過去握住秋棠的手,秋棠想躲開,無耐他握緊了。他神情嚴肅地說︰「秋棠啊,不瞞你說,我就要上戰場了,今天來就是為了向你告別」

「什麼?」听到這句話,秋棠的心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不是恨他麼?不是不想見他麼?他干什麼跟自己有什麼關系」她強按著內心的波動,刻意保持平靜,「你又不是沒上過戰場,你不就是個軍閥麼」

「呵」面對秋棠的冷漠薛謙只有滿懷的悵然。他恐怕永遠都不能明白,已經是一個母親的秋棠,恨他是因為他不能給自己一個正常家庭所擁有的溫暖。「秋棠,一日夫妻百日恩,難道你我就真的恩斷意絕了嗎?」。這句話是薛謙的真心話,听起來格外悲涼。象他這樣的人,愛情本來只是一件可有可無的裝飾品,有就拿來點綴一下,沒有也能過得好好的,誰曾想自己會象一個不更事的少年一樣被卷了進去。

秋棠似乎被他的這句話打動了,眼淚開始象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顆顆往下落,有了這個孩子,她和薛謙永遠都會牽扯上關系。「斷?能斷嗎」她痛心地說。薛謙听她說話的語氣變了,知道事情有了轉機,順勢把她摟進懷里。秋棠本來就是從心底里愛上了這個人,雖是恨不相逢未娶時,但她卻沒有還君明珠的勇氣,磕磕絆絆地走到今天,到底還是逃不過薛謙的窮追不舍,只好順從地伏在他的肩上。薛謙長舒一口氣說︰這就對了,有事咱們好好商量!」

婉頤他們在車站入口就被士兵攔了下來。入口位置前前後後都沒什麼遮攔,冬天的時候就是一個風口。她在那里呆了一會兒,風越來越大,臉象被刀子刮過一樣疼。「姐,現在怎麼辦?這樣等也不是辦法」小粽跺了跺冷得發麻的腳。「是啊,看來咱們得去搬救兵了」婉頤搓了搓冰涼的臉。

「不用了」唐七的身影悠悠地出現在她面前,風把他的衣服吹得獵獵作響。「七少爺?」婉頤驚喜地叫了一聲,他總是在自己最需要的時候出現。他一把拉住婉頤的胳膊把她帶到避風處,小粽遠遠地跟在後面。「七少爺,您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婉頤等他停下來趕緊問。「你就別操心了」唐七月兌下風衣外套裹在她身上,婉頤拽住衣服笑著說︰「好吧,我信你。」唐七凝視著她,緩緩地說︰「你現在還可以相信誰?」

過了一會兒,秋棠跟著先前那位校官走了出來,婉頤連忙迎了上去。秋棠看見婉頤身上披了一件男式風衣,不由得看多了兩眼。婉頤察覺到她臉上的表情,忙把衣服月兌下來還給了身後的唐七。回頭拉著秋棠問︰「怎麼樣?沒事吧」秋棠笑了笑說︰「一場誤會,我可以走了。」秋棠還是沒有把懷孕的事告訴薛謙,只是答應他不會再不辭而別。

秋棠回到車廂,火車重新啟動。又是一陣汽霧把站台上的人都包裹了起來,火車拉著長長的汽笛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之中。

蒸汽散盡,婉頤遠遠地看見唐七,他送走了謹荷,把風衣挽在手上慢慢走了過來。大約十米開外,他停下了腳步站在那里,周圍人聲嘈雜。

「婉頤。」因為隔得遠,他說得很大聲。

「是。」婉頤也大聲回答。

「我要上戰場了。」唐七笑著說。這是婉頤第一次看見他露出這麼好看的笑容。

婉頤沒想到這麼久沒見他,見到他听到的卻是這句話。自從白淳煥和唐七都進了軍官學校從教,婉頤已經知道打仗對于他們兩個人來說都是勢在必然,耳邊情不自禁地回響起白淳煥說過的一句話︰這只隊伍是一只新型的**軍隊,不要錢,不要命,愛國家,愛百姓。「嗯」她心里酸酸的,「你會平安回來你們都會平安回來」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為我流一滴眼淚。」唐七還在笑著。

「我……」婉頤突然有些哽咽,「我只有鱷魚淚,你要不要」

唐七听了哈哈大笑,「你還是那麼貪吃」說完向她招了招手,轉身離去。

婉頤看著唐七的背影怔怔地說︰「原來他也可以笑得那樣開心。」

站台上只留下婉頤和小粽。此時,又一輛運兵車進站,兩個人重新被籠罩在重重白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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