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魂 第四十四章 審判陶井

作者 ︰ 紫花木琴

方紅格經過左邊城辦公桌時,突然,停住腳步,他看見擺在左邊城面前的一張打印紙上,汪著幾滴淚水。

方紅格扳起左邊城的臉,發現左邊城在哭。

方紅格向四周看了一眼,辦公室里沒人。于是,他挨左邊城坐下,一條胳膊摟住他的肩,說︰為什麼難過?

左邊城低著頭,不說話。

方紅格說︰藍字號案子破了,你還有什麼不高興的?是為了你父母的死?我听說那是許多年的事了,不是正常死亡?

左邊城說︰是被人誣陷而死的。

方紅格說︰難道犯罪嫌疑人沒有受到法律制裁?

左邊城說︰沒有。

方紅格說︰你沒作過偵查?

左邊城說︰尋問過我小時候的鄰居,她說是藍舞蝶所為。可是,藍舞蝶已經死了,已經死無對證了。再說,我也不相信她說的話,都過去那麼年了,沒有人能準確的記得當時的事情了。如果她說的都是真的,為什麼,藍飛鳥說的和她不一樣呢?藍飛鳥她,她……

左邊城向方紅格看去,有點猶豫,但還是把心中的疑慮說出來︰哦,還是告訴你吧,藍飛鳥是藍舞蝶的姐姐,她跟我說,她記起來了,哦,她患有間歇性失憶,在很小的時候,她做錯了一件事,誣陷了一個人,那人就是我父親……我听了,特別難過……也不知道為了什麼,我竟也不相信她說的話,真不知道是怎麼了,誰的話,我都不相信,心亂極了……

方紅格拍了拍他,說︰都過去那麼多年了,即使真的是她,她叫什麼來著?哦,藍飛鳥。也會因證據不足,藍飛鳥不用承擔法律不責任。退一步說,也許不是她呢,如果是她,那麼,小時候鄰居為什麼說是藍舞蝶呢?總有一個人,說的是真的,對不對?

左邊城說︰到底是誰呢?一想到父母的死,就會有一種悲傷,纏繞在心頭,揮之不去。

方紅格說︰我知道你願意這個人,是藍舞蝶,而不是藍飛鳥,對不對?你是不是很愛這個女人?誰?藍飛鳥唄。

左邊城瞪著方紅格,難以置信的表情。說︰老方,你就別逗我了,我都愁死了。告訴你,我是悲觀主義者。

方紅格說︰悲觀主義者,認為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悲傷的。無論身世,還是愛情,連自己的未來都是灰色的。這種人認為,所有的一切,不過是過眼煙雲,就連自己這個人,也不過最終化為塵埃,來過這個世界與沒來過這個世界,沒什麼不同,就算是干成一番事業,不過幾十年,連上百年都不會有,就已經沒有誰記得你了。可是,樂觀主義者,卻這樣認為,就算自己像棵小草一樣微不足道,可是,來到這個世界,就是一種幸福。起碼沐浴過陽光,大聲笑過,也大聲哭過。從來不在意曾被誰注目過,無論是在原野上自生自滅,還是被人養在花盆里,都好。你分折一下,你是悲觀主義者呢,還是樂觀主義者呢?

左邊城笑嘻嘻地說︰听你這麼一說,我以為,我什麼也不是,我就是一個高興時,以為是在天堂,難過時,以為自己在地獄的這麼一個普通人。不過,老方,平時還真沒看不出,你還挺有文采呢。

方紅格哈哈大笑了起來,說︰跟你這麼說吧,除了長得磕點,我這渾身上下,全是優點,你嫂子那才叫有眼光呢,不以貌取人。我方紅格就是樂觀主義者。

左邊城听著方紅格的腳步聲遠去,拿開那張被淚水打濕的紙兒,換了一張打印紙,從抽屜里,拿出那張他保存了很多年的跳舞紙人,平鋪在打印紙上。

這張跳舞紙人和藍字號現場發現的跳舞紙人一模一樣。

審判陶井那天,瘦弱的已經像張紙片的陶井被帶進審判大廳,死亡的陰影罩在他的頭頂,他就像一個灰色的影子,向寬敞明亮的大廳前台移來。

啪啪響起來的閃光燈,斑駁落在他呆無表情的臉上。

被告席上散發著各類人殘留下的濁氣。

陶井向旁听席上掃了一眼,沒有一個他愛過的、或愛過他的女人出現。一股悲傷像洶涌的潮水一樣,瞬間,淹沒陶井。他像哀哀待死的一只黑天鵝,瘦長的脖子搭在圍在審問席一圈的欄桿上。

法官宣布開庭。

突然,關閉著的大門被推開一條縫,白素蘭擠進來,她看見被告席上坐著的陶井,于是,她張著兩只手,步履蹣跚奔過去。

陶井歪扭起脖子,向後看了一眼,一個模糊的長長白色影子沖入陶井被淚水模糊了的混濁眼楮里。

幾個警察攔住白素蘭,白素蘭倒在旁邊一張椅子上,大口喘息。

陶井歪靠在欄桿上,意識有些混亂,那女人向他奔來,脖子上的長長的圍巾飄起,像彩雲飄浮。寂靜的桃樹林里,響徹她清脆的笑聲,以及他的心跳。陶井的頭向身後的警察歪過去,說︰歐陽遠香來了,她來了。

筆直站立的警察冷冷的昴著頭,沒有回答他。

陶井回過頭來,他低垂下臉。突然,陶井雙手緊握住被告席的欄桿,拚命地搖撼,幾近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他的聲音像一支被高亢吹響的哨子,在場的人听見他叫喊的是一個女人的名字︰歐陽遠香!歐陽遠香!歐陽遠香!歐陽……

只有坐在旁听席上的白素蘭知道陶井尖叫這個名字的女人是誰,她絕望地用手緊緊捂住嘴唇,空洞的大眼楮里慢慢溢滿淚水。她一生都是這個女人的手下敗將,即使這個女人早已經化為塵埃。

法官怒斥,讓被告肅靜。

陶井跌坐在椅子上,雙手從蒼白的額上慢慢地滑落下去。最後,兩條胳膊軟弱無力地垂下去,臉一低,搭在被告席的欄桿上。

身後警察伸出手去,挽起趴臥的陶井。當他的目光落在陶井黑灰的臉上時,長長的眉梢驚慌地飛上額角。他發現陶井已經死了。

陶井死于心力衰竭,那年,他不過五十五歲。

如果陶井還活著,如果他而不,以他的精明能干,他會以地位很高的待遇,度過剩余的生命的,即使百病纏身。但是,如果他不攀附權勢,只愛一個花容月貌的女子,安分守己地過一種平常百姓的小日子,他也不會享受到飛揚跋扈的得意與滿足。一種小人得志的奢華生活,是腐蝕人的心靈的,特別對一個窮苦出身,又有貪欲的人。

如果陶井再有來生,他也許希望自己是一個沒有頭腦且容貌丑陋的糙人,閑暇時候,雙手揣袖蹲在牆根曬曬太陽,悠然地活到一百歲。其實,沒有如果,如果只是為後悔才制造出的一個詞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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