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犯罪的時候，希望上帝閉上眼楮，看不見罪惡。但是，卻忘記了，上帝一旦閉上了眼楮，這個世界就一片漆黑了。沒有了陽光，在寒冷的黑暗里，只有兩個字，抓住你的胳膊，向前飛奔。那兩個字就是死亡。
左邊城發完這條後，從抽屜里模出一塊糖，邊塞進嘴里，邊向周圍看了一眼，只有靠門的一張辦公桌前，坐著一個警察，其它警察都有任務，出去了。
左邊城轉過頭來，向電腦上看了一眼，關注人數不斷上升。
左邊城有點得意。手機的音樂聲響個不停，左邊城沖門邊的警察叫了一聲，說︰喂，手機響了。
那個警察舉起手里握著的手機，說︰不是我的。
左邊城掀起桌子上的報紙、雜志，又拉開抽屜，一陣亂模。
門邊的警察指了指掛在衣架上的警服，左邊城一拍腦袋，探身從警服兜里掏出手機。是夢鴿打來的電話。左邊城有點心虛，說︰你好。
夢鴿說︰你快點過來，藍飛鳥哭個不停，我是實在勸不好了。哦，人在我家。
左邊城有些猶豫，遲疑了好一會兒，才說︰那好吧，我一會兒過去。
夢鴿把她家的位置說了一遍。也許，是她想見左邊城吧。
左邊城還真不知道這座城市里會藏著一墥歐式小樓。
左邊城推門進去。
這墥小樓，起碼也有上百年的歷史了，外觀還很精致，可是，進到里面，就看出破敗了。
左邊城沿著又窄又徒的樓梯，走上二樓。
門開了，夢鴿听見腳步聲，馬上把門打開了。
屋子很大，瓖著木制圍牆。屋頂的舉架很高，陽光從半圓形的窗戶射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片亮光。
藍飛鳥就坐在那里，好像是坐在舞台上一束光影里。她的臉埋在雙膝里，環抱著雙腿的一只手里拿著一本書。
左邊城走過去，在藍飛鳥跟前蹲下，一時沒有說話。一種說不清的復雜感情，在心頭翻滾。
左邊城好像等待這一天好久了，這種熟悉的悲傷氣氛，一點點把他淹沒。那年，他也是這種姿式，坐在樓梯上哭泣。來領他的那個遠房親威，他叫大爺的粗壯男人，也是這樣默不作聲地蹲在他跟前。等他哭夠之後，牽起他的手。
左邊城握住藍飛鳥的手，她的手很涼。說︰怎麼了？
藍飛鳥慢慢地抬起淚水斑駁的臉，她是幫助白素蘭收拾屋子的時候，在衣櫃里發現一本手寫小說文稿的。翻閱之後，她驚異發現，這本小說，是她小時候寫的，其中記載的事情，惀巧是左邊城父母死亡的全部過程，其中的一些場景，和她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這時候，她才明白，左邊城懷疑是有根據的。
藍飛鳥從左邊城握著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捂住胸口，當她決定把真相告訴左邊城的時候，先是喘不過氣來，然後，是一陣心如刀攪。說︰左邊城，先告訴我，你能原諒我嘛？我求你原諒我，好嘛？你會原諒我的，是嘛？原來一切都是真的。對不起，我想起來了，一看到這本手抄本，所有的事情，我都想起來了。你父母的死，全都記在本子上。很小的時候，我唯一的愛好就是寫字，這真的很奇怪，是不是，我會把身邊所發生的事記下來，我家有許多這樣的本子，給我和藍舞蝶寫字，可是，我們的字跡從來就不一樣，她從來也沒好好的寫過字，而我的字，從來都是規規整整的，這是我的字，我是賴不掉的。是我害死了你的父母，你是對的，你怎麼去愛一個害死自己父母的人呢，你是不會原諒我的，是嘛，是的，你是不會原諒我的……
听了她的話，左邊城居然沒有露出吃驚的表情，他真的好像知道會有這麼一天，藍飛鳥會向他承認所有的真相的，而且，就像現在這樣，帶著深深的懺悔。
左邊城從她的手里抽出那個本子，翻開，上面果然是藍飛鳥的字體，仔細看，略微有些不同，可是，人的筆跡是隨著年令的增長，有所變化的。
左邊城是警察，在警校就學過這樣的課程，對此情況，深知其中的道理。
左邊城站起，手向前一伸，早已經發黃的本子，垂直掉在地板上，像一朵凋謝而亡的秋菊兒，無限哀傷地發出一聲嘆息。
藍飛鳥看到左邊城用力解開衣領，一根線繩在他手指上斷時，好像一片烏雲遮住了太陽，無數灰塵飄落，屋子里一下子暗了下來。
藍飛鳥心里立刻就明白了，她已經永遠地失去與這個男人的愛情了。
這是藍飛鳥早已想到的，最初，她求夢鴿給他打電話，還抱有一絲希望，她以為愛情可以挽救一切，看來，這只是她自己的美好願望。想到這兒，淚水重新從她的眼楮里淌下來，她用手不停地抹掉，仍然不斷有更多的淚水涌出來。
一直站在一邊的夢鴿，沒听明白藍飛鳥說的意思，但她看出左邊城的憤怒與絕情。她看看藍飛鳥，又看了看左邊城，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
藍飛鳥沒有說話，左邊城也沒有吱聲。
大概三樓洗過東西，倒掉盆里的髒水，下水管嘩啦啦一陣亂響，一股下水道的難聞氣味，從衛生間彌漫出來。
夢鴿推開窗戶，風吹進來，陽光里飛舞著灰塵。
夢鴿送左邊城出來，走到院子里，左邊城呼出一口氣。他看了一眼小樓，說︰這樓真漂亮。
夢鴿說︰是。我看到它第一眼時，就喜歡上了。那時候，我想，住在這種房子里的女人，一定有著優雅氣質的容貌。沒想到，租我房子的那個女人，是鄉下人。具說，是從一個什麼親威那兒繼承過來的。那個鄉下女人只顧收房租，從來也沒有修理過這房子。她不愛房子，房子也不愛她。听她說，房子越來越租不上價了。有錢人才不會租這種房子住呢，也只有我們這些收入不高，又有點虛榮的人，才租這種房子住。起碼這房子在外人看來，住在里面一定生活的很好。
左邊城說︰所以，這和看人是一樣的，不能看外表。說完之後，左邊城就後悔了，好像他是說夢鴿這種漂亮女人呢。
果然夢鴿敏感地瞪著他，好看的女人生氣的樣子，也能讓人心一動。
左邊城這樣想，立刻感覺自己的臉熱了起來。
夢鴿好像知道似的，鼓起的嘴巴向上一翹，笑了起來，說︰你說的沒錯。從前，我總為自己長了一張漂亮的臉蛋得意。如果在街上，看到一個很平常的女子，手挽著一個俊秀男人的胳膊，樣子親密的時候，心里就忍不住納悶，心說，那男人的眼光太差了吧。不過，現在我終于知道了，漂亮的臉蛋，不過是一張好看的面具而已，沒什麼了不起。一個女人要能讓男人愛上，不光要長的好，還要有智慧。我說的對吧？左警官。
左邊城知道夢鴿是什麼意思，一下子有點慌神，說︰對。哦，不對。是，是我的不對。你說的對，還是不對……
夢鴿笑了起來，突然，又止住笑。
慌不擇路的左邊城，從一片斑駁綠蔭中，疾步走出院子。在炎炎烈日下等待公交車駛來，也沒回過頭來，他好像刻意不想去看站立在院子里的夢鴿。
那一刻，夢鴿有一種失敗的感覺。
左邊城乘坐的公交車消逝在街角的一團陽光中。
一直站在窗簾後面的藍飛鳥，還在不停地擦流出來的眼淚，心里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她站在那兒，心想︰夢鴿注目左邊城的眼神，為什麼有些憂傷呢。
藍飛鳥嚇了一跳，回過頭去，她看見櫃廚上放著一座鐘，碩大的指針，正合疊在12上。
報時的聲音，像一個蒼哀老人的咳嗽聲，在屋子里的角角落落環繞穿梭。
這座鐘的表盤上布滿了黃色的霉點，一根指針斷過，被重新接上，每跳一下，像發冷似的一陣顫抖。
座鐘放在櫃廚上，大概很多年沒被人動過了，上面的垢色與櫃廚老舊顏色已經一模一樣了，被太長的時間慢慢的磨損，不論什麼精致的東西都會破舊不堪，人的容顏，也是一樣。只有在年輕就死去的人，永遠有著一張清純的臉。
藍飛鳥這樣想，心里一痛，揮手猛地拉開窗簾，向藍色的天空望去，沒有一絲雲朵的天空很干淨。
藍飛鳥覺得，她有好長時間沒看見有跳舞紙人飛舞了。其實，是她自己忘記了，這個夏天，連續下了幾天幾夜的大雨，那些紙人全部在那場暴風雨中化為泥土，連一點痕跡也沒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