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魂 第二十章 萎瑣男人

作者 ︰ 紫花木琴

左邊城來到醫院,劉沙河不在,他休班。

左邊城從醫院長長的走廊里走過,玻璃上印著窗外從高樓大廈投下的閃爍燈影。夜幕下的醫院里靜悄悄的,只有一些穿病號衣服的病人,在走廊里慢慢地踱步。

左邊城沿著樓梯走下樓。經過一樓門診的時候。在走廊拐彎的地方,他看見從處置室里走出來的藍樹林。

藍樹林身後的處置室里,一個護士挨近另一個護士悄聲說了一句什麼,那個護士露出充滿驚愕的表情。藍樹林听見她們說到藍飛鳥的名字。

藍樹林一瘸一拐地挪到走廊里的長椅子前,身子一歪,跌坐在椅子上。

左邊城看見他的臉上有一塊青紫,嘴唇紅腫。左邊城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扶住他的一條胳膊,說︰伯父,你怎麼了?

藍樹林沒有認出左邊城,他申吟著靠左邊城身上,刑警出身的左邊城一看他的傷勢,就斷定是被人打傷的,于是,他又追問了一句,說︰伯父,是誰把你打成這樣?

藍樹林把身子縮成一團,緊閉住眼楮。

左邊城起身蹲在他膝前,握住他的雙手,那雙手上也布滿了暴打後留下的青淤。待到藍樹林平靜一些,左邊城說︰伯父,您告訴我,是誰把你打成這樣,咱們報警吧。

藍樹林抓住左邊城去掏手機的手,說︰別,別報警,沒人打我,是我不小心摔的。本來,我沒想到醫院來,實在疼的厲害,我來上點藥。沒事的。

左邊城遲疑了一下,說︰我去叫輛出租車來,送你回家。

左邊城叫輛出租車,把藍樹林扶上車。護送藍樹林上樓。左邊城敲開門。

來開門的是白素蘭,見到門口站著左邊城,她先是一愣,接著,莞爾一笑。這是一套三臥兩廳的大房子,是從兩套房子改造成的。布置雖然不是十分豪華,卻很寬敞干淨。

白素蘭打開冰箱,冰箱里的水果琳瑯滿目,這又讓左邊城吃了一驚,他從來沒見過整個冰箱的儲藏室里全部存放水果的情景。這種冰箱是一萬多塊錢的最新型產品,左邊城在商場見過,是一般家庭買不起的。可是,女主人卻沒有養尊處優的喜悅,自從左邊城他們進屋時,她禮貌性的露出過一次笑容後,她的臉上再也沒有過任何表情。

這個家里,沒有一般家庭里的暖暖親情。

藍樹林彎下腰去,給左邊城找拖鞋。

左邊城邁進屋那一刻,看見沙發上坐著一個男人。那個男人竟是陶井。陶井雖然老了,卻依然風度翩翩的男人。

左邊城的眉尖輕輕皺起,臉上全是困惑的表情。隨即,他舉手向陶井敬了一個禮,說︰副局,您好

陶井也很意外在這里見到左邊城,向左邊城擺了一下手,聲音很低沉,是很好听的那種男低音。這是左邊城後來回憶起來時的最深刻印像。陶井說︰這不是在局里,別這樣拘謹。

左邊城下意識的把伸出去手,陶井猶豫了一下,但是,還是伸出手來。左邊城卻被自己的冒失臉一紅,往回縮了縮手,但還是握住了陶井的手指尖。

陶井的手冰涼,那是一種極度恐懼的本能反應嘛?他也只握住了左邊城的一點手指尖。左邊城目光銳利地掃了一眼他的臉,他還是頭一次這樣注視陶井。

陶井的臉有著男人黑面膚色,卻保養的很好,一看就知道是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的人。左邊城說︰副局,我是偶然踫上這位老同志的,見他受了傷,就送他回家了。

陶井望望藍樹林,又瞅瞅左邊城,點點頭,說︰你做的對,警察嘛,就要有一顆愛心。

左邊城又行了一個軍禮,說︰是,副局。

陶井皺起眉,沖左邊城擺擺手,說︰我說了,這不是在局里,不要拘謹。我也是听說他們倆口子干仗了,便過來調解一下,沒想到老藍不在,我正批評白素蘭呢,你們就回來了。

左邊城向藍樹林望去,藍樹林笑笑,是那種疲憊不堪的勉強笑容。他的眼角有一塊青淤,一笑,好像牽動了疼痛,他捂住傷口,從牙縫里吸進一口氣。

左邊城心里奇怪,藍樹林的眼神里竟然含著一種絕望。左邊城又向白素蘭望過去。白素蘭見左邊城注意瞅她,露出恬靜自若的表情,這個女人有著雍容大方的態度。

陶井抽回去的手,握成一個拳頭,堵在嘴上,咳嗽起來。一陣咳嗽後,他拍拍沙發,讓左邊城坐下。

左邊城坐下後,心想,陶井倒像這個家里的主人。

陶井手指僵硬的撕開一包煙,把一支香煙叼在嘴唇上,然後,欠起身子,四處尋找打火機。

白素蘭從廚房端出沏好的茶水,她小心翼翼地把茶壺放到茶幾,平日里她是不干這些家務活的,不免有些不得要領。

陶井把香煙點著,眯起眼楮,說︰小左,你是不是有些奇怪,我怎麼在這里?我和老藍,幾十年前就認識。

白素蘭突然插話進來,對左邊城說︰小伙子,喝茶,大紅袍。非常昂貴的一種茶。

听了白素蘭的話,左邊城心一動,從椅子里坐直了身子,他看著白素蘭低垂下的臉,那眉眼,那鼻子,那臉的輪廓,全部精心地修飾過,這是一個愛慕虛榮的女人。左邊城心想。說︰伯母,你別忙了。

陶井坐一旁,突然,溫文爾雅的一笑,貼在左邊城耳邊,說︰我和他們曾經是鄰居,我也在這種俄羅斯工人村房子里住過。這是很不錯的房子,對吧。

從窗戶望出去,窗外面全是俄羅斯房子,那是五十年代,蘇聯支援中國建設時留下的。

左邊城的心悠悠地沉下去,又悠悠地浮起來。許多年前,就是在一棟也是這樣的俄羅斯房子里,發生了一場凶殺案。那是一場與風花雪月有關的慘案。一個為情而傷,從藍藍天空中墜落的女人,靜靜躺在一灘血泊里,像一朵盛開的馬蹄蓮,嬌女敕而哀艷。幾個穿白大褂的醫生飛奔而來,把女人抬上了車,關上車門,風馳電掣般開走。

那年,左邊城還是一個小男孩兒,在那個女人活著的時候,他常常獨自一人坐在那個女人經過的樓梯上,女人腳步輕盈地經過他的身邊,身上飄下的芳香,讓他總是慌亂地垂下眼簾,羞紅的臉蛋,像一團火燃燒起來。

那個女人總是愛憐地伸手撫模一下他的頭頂,手指尖軟軟地滑過他粗硬的發根,那是一種蕩漾在心頭的沉醉感覺。沒有人知道一個小男孩兒會愛上一個大他二十多歲的女人。那個女人的身上有著他死去母親的氣味。

左邊城為那個女人的死傷心了許久。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童年的愛情是最純潔的。

陶井突然站起來,說︰時間不早了,我走了。

白素蘭送陶井到門口,她們四目相望。

左邊城也站起來,他站在客廳里,看不見她們的表情。

左邊城听見一聲響,回過頭去,他看見一直立在窗戶前的藍樹林,一陣搖搖欲墜,臉上露出憤怒的表情,轉身,把握在手里的茶杯重重地往茶幾上一頓。

白素蘭關上門,也不顧左邊城站在旁邊,對藍樹林喝叱道︰你真是瘋了,就這個樣子也到外面處跑去,我看你是一點也不顧及影響了?

藍樹林連忙拽起衣袖,慌慌地去擦茶幾上的茶水,小聲嘟囔,說︰我是實在疼的忍受不了,看天色已經晚了,就去了醫院上些藥。

白素蘭嚷︰你真的是不可救藥了,窩囊廢。你去鏡子跟前照照,去照照世上就沒有你這麼傻的男人。讓我說你什麼好呢,行,行,讓全世界都知道你是個瘋男人才好呢。

左邊城插話說︰伯母,伯父真的傷的很厲害。

白素蘭氣哼哼地起身進了書房,左邊城覺得自己再待下去不妥,便告辭走出門去。左邊城站在夜幕降臨的黑暗里,藍樹林年輕時,也是一個五官端正的男人吧,但是,站在的千嬌百媚的白素蘭身旁,他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萎瑣男人。

左邊城忘了詢問藍樹林是怎麼受傷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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