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魂 第十七章 脆弱

作者 ︰ 紫花木琴

劉沙河父親死的那天,下著細如牛毛一樣小雨,似有若無地潤濕整個俄羅斯廠區大院。

白素蘭送一個女人走出很遠。那個女人的一只手,放在嘴唇上,眼淚從俊美的眼楮里淌出來。她們同時听到一陣叫喊聲,轉頭向著四合院的樓區空地上看去。她們看到一群警察追逐一個男人的情景。

被團團圍住那個男人,雙膝在濕滑的草地,溜出一條印子,突然把手里的斧子,向頭頂上砍去。

只听一片接連不斷的驚叫聲,在天空上劃過,飛出去的斧子,正好與一只飛過的鳥兒相撞。

血淋淋的鳥兒垂直落在一個小女孩跟前,她的一雙小皮鞋上,濺滿了鮮血。

小女孩向後一躲,她直勾勾地注視著小皮鞋上的血水,染紅雪白的襪子。抬起小臉的時候,發現她孤伶伶一個人站在彌漫著血腥氣味中,所有人都向後一倒,只到那把飛轉的斧子,落在地上後,才站穩了身子。

小女孩突然哭了起來。

白素蘭扭過臉,去看那個同時也大聲哭泣出來的女人。

這個女人一直都沒說一句話,過了好一會兒,突然,扭頭就走,成群的鳥兒,從她走過的地方,騰空飛起,被雨水打濕的翅膀,閃著亮晶的水珠。

白素蘭跌中撞撞地向著出事的小樹林子跑過去,雙手撥開血腥彌漫的人群,從她身後退向兩邊的人群,黑壓壓擠滿了半個庭院。

白素蘭在人群里看到藍飛鳥的時候,小女孩子驚恐萬狀的大眼楮,轉向白素蘭,她像一只奔逃的小鳥一樣,一頭撲到白素蘭的懷里,兩只小手緊緊地抓住白素蘭的衣襟,白素蘭被女乃水打濕的衣襟上,女乃香四溢。

那是只有母親,才有的獨特氣味。

警察把男人的尸體抬上警車,呼嘯而去。被嚇壞的小女孩子,發出的淒慘哭泣聲,像一把鋒利的鋸齒,割裂了人心,人們听見心碎裂的聲音,眼圈紅了起來。

白素蘭抱起小女孩子,她像一只小鳥一樣,張開胳膊,向著警車駛遠的方向掙扎撲過去。

白素蘭被她帶著跑出很遠,最後,跌跪在干硬的土地上,她們一同摔倒,沖起的桃花,一片一片地飛落到她們的身上。

白素蘭抱著小女孩子,那一刻,白素蘭突然心疼起這個孩子來,她是那麼小,柔弱像個羔羊,軟綿綿地趴在她的懷里,一個失去母親的孩子是可憐的。人們散去時,白素蘭才想起自己的女兒還在樹下蹬著小腿哭泣呢。于是,她便把她放到地上。小女孩突然聲音怯意地叫了一聲媽媽。

白素蘭站在春天的狂風里,心亂如麻,白素蘭慢慢地轉過身去,吃力地抱起她,其實小女孩子像鳥一樣輕,楚楚動人的樣子。

白素蘭把她抱回家去,給她起了一個名字,叫藍飛鳥兒。她的小女兒叫藍舞蝶。

白素蘭病了,也不知是什麼病,反正就是沒有一點力氣,一直病了很久。休過病假後,去上班時,已經落下了弱不禁風的病根,卻多了一種嬌柔氣質。她是區機關的一名辦公室干事。

白素蘭比被殺死的那個女人更加美麗端莊,是那種有著優雅氣質的北方美女。

白素蘭從樓群里款款往自己家走去的時候,凡是與她相遇的人,都會停下腳步為她讓道,她總是低眉一笑。為她讓道的人也沖她微微一笑。然後,用目不轉楮的神往目光注視她婀娜的身影漸漸遠去。

白素蘭從來不和任何人說一句話,但是,她的態度是那樣的和顏悅色,比說了許多話都讓人的心軟軟的,有些酸楚,有些悲傷。好像誰都不知道劉沙河父母的死與她家有關系,又好像猜測出與她家與那場禍事有著千絲萬縷的關連。

白素蘭是什麼時候變成一個凌厲的女人?好像是帶著兩個孩子,輾轉不斷搬家的那段時間吧。

失戀的藍飛鳥有點失神落魄。她站在醫療車一側,她把寫著陶井名字的藥瓶插上針管,掛到吊鉤後,才去瞅躺在病床上的陶井。

陶井放下手中的報紙。和顏悅色的表情。說︰小護士,我什麼時候出院啊?

藍飛鳥望著他,自從在刑偵支隊的辦公室里,藍飛鳥頂撞了陶井後,陶井一直陰黑著臉。

藍飛鳥傷害到了他的自尊心。

藍飛鳥卻因此美滋滋的有種高興。女人常常用最簡單的手段,報復最強悍的男人。

陶井雖然已經老了,可還是一個身材槐悟的男人,有著一種讓女人動心的魅力。可是,偏偏藍飛鳥沒有一點心動的感覺,在她的眼里,陶井只不過是一個體弱色衰的老男人。

藍飛鳥的牙齒在嘴里咬動,有一種被火點燃,猛烈燒起來的感覺。那年,她還很小。街坊鄰居津津樂道傳播那個被殺死的女人的故事,經歷了有好多日子。于是,藍飛鳥便一點點知道了一些,剛知道了一些,她的家就搬到一個很遠的樓區,也是俄羅斯建築,這座城市竟有那麼多俄羅斯風格的房子。可是藍飛鳥還是知道了,那個死去的女人,是和一個不是她丈夫的男人勾搭成奸,才引來殺身之禍的。那個與她度過無數次醉生夢死良宵的男人,在她死後僅僅幾天之後,便沒有了蹤影,藍飛鳥只听說那個男人有著英俊挺拔的體魄,永遠穿著一件隨風飄飛的黑風衣。

記得有一天,藍飛鳥突然停住包餃子的手指, 餃子皮的左邊城說起她家的事情,好似無意間提起。陶井與她家早在很久以前就認識。左邊城好像記得小時候的所有事情。他告訴藍飛鳥,陶井是先拋棄了一個叫歐陽遠香的女人後,才又拋棄了白素蘭的。一個女人為他而死,一個女人替為他死去的女人養育了孩子。

在那一刻,藍飛鳥十分敏感地起了懷疑。她才是藍家收養的那個棄兒。

藍飛鳥以仇恨的心情看著這個叫陶井的男人。他們曾經在一起聊過文學和寫作,簡直是天方夜潭。

陶井叫了一聲,是意外地叫聲。他的手背上流出一片血水。藍飛鳥抽出針頭,她扎破了血管。陶井說︰藍護士,看你心猿意馬的樣子,怎麼打針啊?

藍飛鳥捏起棉團,擦去陶井手背上血水,重新把針扎了進去。推車走出去的時候,她說︰陶副局長,你想吃什麼嘛?我們醫院食堂可以訂餐的。

陶井說︰不用,家人給我送飯。藍護士,我就是想問問,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藍飛鳥沉吟了一下,說︰按規定,我是不可以告訴你的。可是……你,你不能告訴醫生,說是我說的。你得的肝癌已經到了晚期,只怕是無藥可治了,最多也活……你想吃什麼就吃點什麼吧。

陶井說︰醫生不是說我只是中毒,另外輕微的有點血壓高……

藍飛鳥莞爾一笑,推車走出去。藍飛鳥剛坐下寫護士日記。陶小落大呼小叫地跑進來,說︰護士,護士,快,快,307病房,我家的老爺子昏過去了。

藍飛鳥跟隨他進了病房,打了一支強心劑。片刻,陶井醒過來,臉色死灰,前後不過十幾分鐘,他的眼窩便塌陷進去,嘴唇爆起一層干皮。

藍飛鳥邊推急救車出去,邊幸災樂禍地想,哦,人真是太脆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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