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小小的藍舞蝶已經長成一個美麗的少女。
藍飛鳥拉著她的手指尖，從街上走過。
藍舞蝶樣子乖巧機靈地向街坊鄰居的叔叔阿姨打招呼。藍飛鳥的小臉卻僵硬的沒有一絲笑容。那些鄰居的目光在她們姐妹間來回跳躍，心里對藍舞蝶的喜歡，全流露在臉上。走出很遠了，還能听見一句接一句夸獎藍舞蝶的話。
藍飛鳥牽著藍舞蝶的手指，不知什麼時候松開了，無精打采的跟在藍舞蝶後面。
走到一處僻靜的拐角，藍舞蝶從身上翻出半張照片，指著被剪掉的半張照片的地方，貼在藍飛鳥耳朵上，神秘地悄聲說︰這是我媽媽。你看，我長得多像我的媽媽啊。鼻子，眼楮，連皺眉的神態也那麼像。我的媽媽，是被一個壞男人殺死的。
藍飛鳥眼楮盯著照片上那個女人，整個樓群里突然沒有了一點聲響，她的身子飄起來，一股苦澀的味道慢慢在嘴里流動，藍飛鳥听見從干裂嘴唇迸出的聲音震耳欲聾。這聲音是那樣的熟悉，她從小就常常這樣急火攻心的時候，嗓子就干裂的發啞，但是，從嘴里發出的聲音，卻是極高亢的。往往要嚇了別人一跳。
藍舞蝶顯然也被她的聲音嚇了一跳，她瞅著藍飛鳥眼楮突然紅了起來的眼楮，湊到她跟前，歪下臉去，看藍飛鳥掉下眼淚來。
猛地，藍飛鳥推開藍舞蝶，向家里跑去。藍舞蝶跟在她後面，她看見藍飛鳥頭上的發辮像鞭子一樣，在藍飛鳥脊背上猛烈抽打不停。
藍飛鳥跑進廚房，白素蘭正在手忙腳亂地炒菜，她炒的菜沒有一次是好吃的。
藍舞蝶躲藏到門後面，從門縫往外看，她看見藍飛鳥扯住白素蘭的後衣襟，大聲地問︰媽，你是我的親媽嗎？
白素蘭漫不經心地回答，說︰是。
藍飛鳥仍舊追問，說︰真是？
白素蘭移動兩步，伸手打開碗廚的門，拿出一個咸鹽罐子。藍飛鳥從後面拖著她的胳膊。眼看鍋里的菜要糊了，白素蘭用力甩掉藍飛鳥的手，用一種肯定的口吻回答藍飛鳥的追問，說︰是。是。去一邊玩去。
藍飛鳥伸手又揪住她的胳膊，說︰真的是我親媽？
白素蘭為了止住藍飛鳥的糾纏，不耐煩地回答，說︰是是是
藍飛鳥說︰那藍舞蝶不是你親生的了，是不是？
白素蘭拿勺子揮了揮，說︰哦，哦。煩死了，一邊玩去吧。
藍飛鳥一溜煙跑出去，躲在門後的藍舞蝶慢慢地滑子，縮成一團。
晚飯後，樓群的樹蔭下，鄰居們或坐或走。一些婦女又開始東家長、西家短的議論事是非。
藍舞蝶蹲在不遠處，她和藍飛鳥一樣，在那種家庭里長大，全都有一種神經兮兮的敏感。她們貌似聚精會神的在一邊玩耍，卻警覺的豎起耳朵捕捉住每個女人的說話內容。
藍舞蝶從女人們的流言蜚語中，知道了那個被殺死女人所有情況，包括那個女人還有一個被送進孤兒院里的男孩兒。
藍舞蝶猜想那個小名叫小亮的男孩子，就是她的弟弟。但是，沒有人說起過，他還有一個姐姐。
鄭隊風塵僕僕地從警車上跳下來時，左邊城正好也從外面回來，手指上夾著那只叫作孝帶長尾蝶的蝴蝶。
左邊城側過臉，看見鄭隊，向他敬了一個禮。手指間夾的蝴蝶一掙，飛到明亮的空中，眨眼之間，溶化在雲朵里似的，不見了蹤影。
鄭隊走上前，摟住左邊城的肩，一起蹬上台階。鄭隊若有所思的表情，沉吟了一下，說︰左邊，我好像記得四月二十五日那天晚上值班，你說過，你給你的父母燒紙？你父母的忌日是四月二十五日嘛？
左邊城說︰是。
鄭隊眼楮里掠過一絲驚異，一瞬便消逝了。他咬咬嘴唇，說︰我好像听說你的父母是死于非命。
左邊城說︰是。頭兒，你怎麼想起問這些？
鄭隊抬手擦了一下鼻子，說︰啊，這不，前幾天，我研究藍字號凶殺案檔案材料嘛，意外發現藍舞蝶小時候曾經住過的街區，恰巧我小時候也在那里住過。全部是俄羅斯式建築。後來，我記起來，好像你也在那片廠區里住過。正巧我回家，問了一下我母親，就把小時候的事全想起來了。你父母死亡時，你才九歲吧？
左邊城的耳膜里灌滿了京劇開場的急促鑼鼓點聲音。他搖了一下頭，耳鳴聲消失了。說︰是吧？我不太記得了。
鄭隊剛想松開扶在左邊城肩膀上的手，走開，忽然又把手使勁一拍，問道︰左邊，藍字號凶殺案進行了怎麼樣了？
左邊城立刻沒精打彩起來，說︰還沒什麼進展，哎，我就奇怪了。這個案件就好像是個迷宮，我明明好像已經走進去了，可是，怎麼竟覺得，迷宮的旋轉門，又把我送出來了似的感覺呢。
鄭隊張嘴剛想說什麼，這時，陶井站在二樓欄桿處，喊了一聲鄭隊。
鄭隊松開摟著左邊城肩膀的胳膊，邁著大步往二樓奔去。
左邊城的手指在唇上慢慢地按動，嘴唇上起的一圈白亮亮的水泡，火燒火燎的疼。墨一樣黑亮的眼楮深處，慢慢蕩漾起一圈圈波瀾。他看見那只名叫孝帶長尾蝶的蝴蝶從一團陽光里飛下來，他不知道是不是剛才從他手指上飛掉的那只蝴蝶。蝴蝶緩緩地從他的眼前飛過，優雅飄逸的讓他一時呆愣住。
藍舞蝶走遠的身姿也是這樣優雅飄逸。左邊城心里想。
一個罪犯突然舉起戴手銬的雙手，砸向身後押解的警察，在警察踉蹌向後倒去的瞬間，飛似地跑上二樓，一躍，翻過二樓的欄桿，像彈頭似劃出一個弧錢，摔下去，直接砸向堅硬的地面。
墜地的巨大聲響震耳欲聾。所有警察全都驚住，瞬後，奔過去。那人傾刻間就死了，身下迸射出的屎尿，騰起一圈臭霧。
左邊城像釘子一樣站在那里，圓睜著的眼楮，擠得眼眶破裂般地疼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