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飛鳥耳朵里是一陣電話無法接通的嘟嘟的盲音。
夢鴿是藍飛鳥在醫學院的同學。嫁入一個家產有千萬的商人家庭。她是為錢嫁的。她丈夫是為美貌娶得她。各有所取。
藍飛鳥站在窗前，一邊繼續給夢鴿打電話，一邊把目光落在窗台一盆蟹腳蘭上。蟹角蘭的花期已經過了，一截一截的綠色葉片，平常無奇。這種植物，在最寒冷的冬天里開花。開花前，完整的葉尖先像破損似的出現萎縮，過了幾日後，紫紅的的缺口上才冒出一點小小的花蕾。結出長長的一串花瓣，沒有一點香味。但是，在沒有顏色的冬季，即使這樣的花草，很多家里也都養，起碼開花的時候，那些粉女敕的花蕾是賞心悅目的。
就像沒有愛情的貧賤婚姻，沒有消魂的刻骨銘心，卻有著相濡以沫的溫情。
藍飛鳥嘆息一聲，把手機放下，走進廚房做飯。
過了好一會兒，夢鴿打來電話。
夢鴿的聲音有著一種衣食無憂的懶洋洋腔調，說︰藍飛鳥同志嘛？與劉沙河同志的約會如何？是否一見鐘情啊？
藍飛鳥拿起手機，放在肩窩里，腦袋歪向一邊，用面頰夾住。騰出來的雙手，一邊調著湯料，一邊看了一眼爐灶上的湯鍋，鍋里的湯已經開了。
藍飛鳥把鍋蓋拿起，放入蔬菜。听見夢鴿這樣說，便也用一種調侃的口吻，回答夢鴿的問話，說︰倒是想一見鐘情啊，可惜你那個寶哥哥跟著兩個和尚雲游去了。
夢鴿在電話那頭，哈地一聲被逗笑了，懶洋洋的情緒一掃而光，說︰啊，你們沒見面啊？不過沒問題，我去問問他，到底是什麼事耽誤了。哎哎哎，別價啊，還是再見一面吧。劉沙河真的是一個很不錯的男人。錯過了可惜了。我？我在單位呢，今兒值班。剛從病房回來。嘿，你別打叉好不好。這個劉沙河真的好得不得了。真的，是咱這個醫院的一個外科醫生，三十多歲吧，不是。不是二婚。人家可是正宗的童男子。一個很帥的男人。喂，你怎麼不說話？對了，這些，我都跟你介紹過了。再見一面，見一面吧。嗐，我急什麼啊？
許多人給藍飛鳥介紹過很多男朋友，她也去相親過，卻沒有一個能成的。別人不知道是為什麼，漸漸地，也沒人給她介紹了。猛然听見夢鴿說給她介紹對象，當初藍飛鳥還真有些喜出意外，不過，被婉拒後，她又有點失去信心了。
夢鴿對此相親的熱情態度，讓藍飛鳥的心情一下子愉快起來。不覺嘻皮笑臉的咧開嘴，發出一陣笑聲，是發自內心的笑聲。
藍飛鳥一邊放下調好的湯料碗，用筷子攪動幾下鍋里的蔬菜，關上火，端到一邊。把另外一口平鍋放在爐灶上，但是，她往旁邊一瞅時，才發現魚沒洗哩，便關上火，把拿起的油瓶子放下。一邊說︰好，好，好。看在你的面子上，就見一面。不過，你要是喜歡……
夢鴿听了，在電話里裝作有點惱羞成怒地罵，說︰滾你蛋的，我喜歡還輪到你啊？
藍飛鳥笑，說︰我錯了。我錯了。成，那我就尊旨，去看看那小子究竟是如何的俊朗。
夢鴿听了，保證。說︰那小子真的不錯，是一個干干淨淨的男人。
藍飛鳥一听，嘴里馬上發出一聲驚呼，說︰什麼？是一個女乃油小生？哎，哎，哎，親，你能確定他是一個男人嘛，別是一個娘們？
夢鴿發出一陣大笑。她的這種笑，是最容易暴露她的出身的。只是她不知道，也只有這時候，她才像一個可愛的女人。可能是來了病人了，她說了一句︰等會啊。我一會兒給你打過去。
藍飛鳥把手機從面頰下拿下來，揉了揉脖子。向窗外看了一眼，突然，嘴張成了一個黑洞，只要看到那種跳舞紙人，她就有些害怕。
黃老婆子居住的樓下草叢里，竟散落著許多跳舞紙人，藍飛鳥心里奇怪，那個地方，並不是窩風的地方，怎麼就會有那麼多的紙人哩。
藍飛鳥順著粘著三、兩張跳舞紙人的紅牆往上看去，黃老婆子陽台上沒有人影閃動，卻是她樓下的陽台上，站著那個妝容很重的女人。
女人拿著的一張跳舞紙人，揚手一扔。
跳舞紙人呼地被裹入了一股風里。好像女人所站的陽台上，落了好些這種跳舞紙人。她不斷地把揀起的紙人，扔到外面去。這時，一個男人出現在陽台的玻璃窗里面，女人繼續去揀紙人，沒有理那男人。
藍飛鳥猜出他們是夫妻，而且，她還斷定這是一對絕對感情不睦的夫妻。那種沒有呼應的情景，就是一對不睦夫妻，應該表現出來的淡漠表情。
男人站在玻璃窗戶後面，但是，他不是看陽台里的女人，而是仰頭往藍飛鳥這邊眺望。
藍飛鳥疑惑是自己多疑了，可是，她轉回身去，把一條魚洗完了，有意無意地再次瞟了一眼對面的那家陽台時，竟看見那個男人還站在玻璃窗戶後面，陽台里揀紙人的女人，好像揀完了紙人，回屋去了。
男人的影子，綽綽約約的不清晰，藍飛鳥努力辨認了好一會兒，也無法看清他的面目。
藍飛鳥是突然想起藍舞蝶留下的照相機的，她一溜煙地跑進臥室，拉開一扇櫃門，里面擺滿了一排排各種型號的照相機。
藍飛鳥猶豫了一下，順手拿了一架抬手就能拿到的一只笨重的照相機。舉起照相機，先沖著窗外景象看了一眼，見所見之物十分清晰，便拎著，走進廚房，站在窗前，她運了一口氣。藍飛鳥有點緊張。
那個男人已經從玻璃窗戶後面走進了陽台里。陽台里的陽光很明媚，他手指上夾著一支點燃的香煙，一邊吸，一邊目不轉楮地向這邊瞅。
藍飛鳥舉起照相機，男人的影像一下子撲進到了藍飛鳥的眼楮里，她吃了一驚，這個男人有著一張瘦弱的臉，眼楮很大，卻眯縫成了細細的，蒼白的嘴唇，沒有一絲血色，一副頹廢的神情。
男人吃了一驚，藍飛鳥也吃了一驚，她沒想到他會發現自己舉起的照相機鏡頭。男人只是愣了一下之後，便迅速地轉身推開陽台門，一閃，隱沒進了幽暗的屋子里。
藍飛鳥的手垂下來，照相機太沉了。她已經把那個男人的樣子記住了。
藍飛鳥回到臥室，把裝著藍舞蝶攝影照片的紙箱子，扳倒在地板上。
藍飛鳥沒費什麼事，就從里面涌出來的照片上，見到了那個男人，接著，又從另外幾張照片上發現了那個男人。
藍飛鳥很快就搞清楚了，他是藍舞蝶的報社同事。
藍飛鳥有些生疑。她懷疑自從藍舞蝶死後，自己好像就患上了一種生疑的毛病。可是，也怪不得藍飛鳥生疑，那個男人的行為，也實在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