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天 第四百四十七章

作者 ︰ 小龍卷風

第四百四十七章

「那艘船上載著被如此稱呼的物品。若能確保該物當然最好,要是有困難,我希望你能把船破壞。為了這個目的而采取行動,我一律容忍。」

羅南的目光望著布萊特,毫不閃爍,讓人無法懷疑他說的話是否是玩笑話。總之,隱約理解到這似乎不是單純想將麻煩強加在自己身上後,布萊特把視線從羅南身上挪開了。

政府的保守派與畢斯特財團各自于參謀本部扎根,正為爭奪

掀起暗斗。要是涉足,只會讓自己卷入政治惡斗。布萊特要以一句「另請高明」憤而離席並不難,但在回絕對方之下,又得如何將

喚回?擔任非主流部隊的司令的他,在相當于自己雇主的國防部隊議員中也有人脈。若動用這層關系——不,畢斯特財團應該會立刻得知,並在某個階段攔阻他的行動。政治家是種成立于借貸關系上的職業,不會有沒欠人人情的政治家存在。要是勉強介入,政壇便會開始清算人情,追究的管道自然也會遭封鎖。當交易在一名軍人無從干預的地方完成後,真想就永遠石沉大海了。

簡言之,

已經趟進這池渾水,別說是歸建原隊,就連乘員的安全也無法確認。要是依循難以指望的政界管道,或者帶著一同趟進渾水的覺悟,置身于事中?一面自覺到自己正舀不定主意,布萊特將視線轉回羅南身上。對于彼此眼底的想法稍作推測後,低著頭說道「對了,我想介紹一個人讓你認識」的羅南突然站起身。

舀起辦公桌的電話,羅南朝話筒交代道︰「叫他進來。」幾秒後,一名青年隨著敲門聲走進室內,布萊特則微微吃了一驚。他在意的並非是對方穿的深灰色軍官禮服,或是將帽子夾在腋下的站。不知為何,來者生硬的褐色瞳孔,竟和羅南給人的印象類似。

尚留孩子氣的臉孔下,配發時日應不算久的少尉領章正閃閃發光。「我是利迪•馬瑟納斯少尉。」立正不動的青年行舉手禮說道,听見對方所言,布萊特回神站了起來。一面回禮,布萊特微微朝羅南的方向瞀去。「如你所料,這是我不成才的兒子。」苦笑著說完,羅南沒多看那名青年的臉,徑自在沙發上重新坐下。

「要認為我在寵自己的小孩也無妨,可以讓他搭上你的戰艦嗎?別看我兒子這幅模樣,其實他也是朗德•貝爾的駕駛員。」

緊繃著端正的五官,青年同樣沒有多看自己的父親,眼光只注視著一點。這麼一提,布萊特記得自己無心間听人事科說過,有個中央議員的兒子分派到朗德•貝爾隊。模索著當時的記憶,布萊特想起對方被分配到的部隊名稱,壓抑住內心的動搖,他望向青年的臉孔。「利迪少尉……我記得,你是被分派至

沒錯吧?」一邊開口問道,布萊特側眼瞪向羅南。

無視于回答道︰「是的。目前我已被除隊,正處于待命狀態。」的利迪,羅南也將表情難辨的目光朝向布萊特。是要讓親生兒子來監督自己嗎?先不論利迪一個人月兌離

的經過,布萊特重新體認到,一切事情未免都設計的太好了,忍住口中的嘆息,他將視線轉向眼前的少尉。褐色的眼楮里散發出某種別于緊張的僵硬,利迪也回望布萊特的臉。

「現在也同時在進行新型ms的評價測試,

上可沒有缺人駕駛的機體喔!」

「不要緊,參謀本部有分發試作機給我。如果甲板上還有空間,希望您能讓我使用。」

就連ms都已張羅完畢了是嗎?連佩服的力氣也提不出,布萊特沉沉的坐回沙發上。窺探向羅南肯定自己決不會拒絕的臉色,布萊特忍不住發出嘆息,然後仰望立正不動的利迪。利迪並未做出俯視長官的無禮舉動,依舊將繃緊的目光聚集在一點之上。

利迪面對的不是布萊特,也不是他的父親。那看起來像是與其他事物對峙,正拼命想站穩腳步的表情。緊繃到好似要逼垮自己的目光,隱藏著他內心的脆弱——布萊特回憶道,沒錯,搭乘歷代

的年輕人,都具備這樣的眼神。將令人不安的想象與冷掉的紅茶一起吞入口中,布萊特把目光轉回羅楠。柱鐘遠遠響起,模糊的報時聲緩慢的攪拌了房里的空氣。

與來時相同,裝設有液晶霧面電動窗的禮車,讓車上訪客得以不露真面目地穿過正門。感覺到籠罩于房屋內的緊張感和緩下來,米妮瓦一邊小小嘆了氣,一邊離開窗邊。

短時間之內,請您不要走出房門。從杜瓦雍滿懷歉意的如此轉告後,已經過了一個小時。盡管還未做到將門反鎖的謹慎程度,從若無其事的指派在走廊的看守來判斷,證明這位訪客必定有其來頭。會是軍人、警察,還是公安機構的官吏或政治家呢?不管如何,來訪的肯定是某個可以認出米妮瓦的人,與她並非無緣的事態正逐步在運作。米妮瓦領悟到,當自己在此浪費時間時,這棟宅邸的人們已經采取了行動——毫無意願听取他的意見,只照著聯邦的道理在盤算。

我想離開這里。不,我不離開這里不行。朦朧的焦躁感急遂成形,緊緊揪住了米妮瓦穿著女用襯衫的胸口。這種宅邸的警備狀況,以及在屋外巡邏的人員動向,米妮瓦心里都大致有數。要月兌逃並非全無可能,但離開之後又該怎麼做?即使想投靠星球上的同志,米妮瓦也不知道該如何與他們接觸。在這之前,回去新吉翁陣營是否妥當,也是她必須思考的問題。米妮瓦知道,自己只是招致了事態的混亂,卻什麼也不能做——可是,其他還有什麼樣的地方,能夠接納現在的她?

再著急也沒用。只要呆在這里,就有機會跟位居聯邦中樞的人物會面。十天來一直阻礙著米妮瓦行動的理論涌上腦海,即使如此——當她心里如此反駁時,敲門聲搖蕩了室內的空氣,米妮瓦抬起頭。

「請進。」打理完儀態,米妮瓦以平靜的聲音說道。她原本以為,是杜瓦雍來告知允許外出的消息,但站在房門外的卻是張預料外的臉。為何你事到如今才露面?壓抑不下的怨言浮上心頭,米妮瓦立刻背對來者。

「抱歉,我能進來嗎?」

似乎是看懂米妮瓦的臉色,利迪擺出僵硬的笑容問道,瞧見這陣子沒看到的灰色軍官制服,讓米妮瓦心里為之忐忑,回答道「這里是你家」後,他轉而面對窗戶的方向。壓抑不住自己焦慮的心情,迷你瓦打開窗戶,讓外面的風吹進房內。毫不掩飾自己為難的臉色,利迪走進房間,隨後用手帶上房門。

隨風搖曳的蕾絲窗簾,遮住了利迪突然開口的臉。米妮瓦將沉默的視線投注到蕾絲另一端。

「我被分發到朗德•貝爾的旗艦上,要去的地方大概是非洲。剛才和司令談的就是這些……」

話說至此,利迪低下語氣含糊的臉,垂在大腿旁的雙拳則緊緊握起,他低聲補足道︰「我感到很抱歉。」感覺到對方呆站著的身體流露出「無力」兩字,米妮瓦暗自嘆息。

「說著大話把你帶來的明明是我,卻又幫不上任何忙……但是,我現在只能這麼做而已。」

用著意外強硬的聲音把話說完後,利迪抬起頭。感覺到房里的空氣像是揪起一陣波濤,米妮瓦反問︰「這是怎麼回事?」

「馬瑟納斯家和畢斯特財團……就像是兩張面對面的鏡子。我在這幾天才知道,自己的家族是靠著如此難看的方式,長久生存下來的……」

「難堪……?」

「即使得將你當成人質,為了防止

外流,我的家族仍可能用上這種卑鄙的手段。」

一口氣說完之後,利迪背過臉去。感覺到模糊彌漫在四周的某種氣息開始化作明確形體,並且壓向自己的雙肩,米妮瓦將說不出話的臉龐轉向利迪。

那天夜晚,利迪抱住她時所發出的低喊。「我竟然把你帶到這種糟透了的地方」,這句話的真意是———

「要避免那樣的事發生,只能搶在財團或新吉翁之前,先將

舀到手。或者破壞開啟

的鑰匙。」

「鑰匙……你是說?」

險險將

這個名字吞進嘴里,米妮瓦說道。像是在表達自己並不想思考這個問題,利迪別開臉,沒有回答他的質疑。

「所以……你可以成為我們家族的一份子嗎?」

相對的,別開臉的利迪卻說出這種話。米妮瓦不了解對方朝自己說了什麼,他皺起眉頭。

「將吉翁與薩比家都拋下,變成馬瑟納斯家的人好嗎?這樣子,我老爸他也——」

對利迪來說,或許後面這句也在他的預定之外。眼皮發著抖,利迪像是回神過來的收了口,他再次垂下一度與米妮瓦對上的目光。

「……即使只是形式上也好。如此一來,這場無益的戰爭就會結束。你也可以獲得自由。」

「你覺得……那能稱得上自由?」

心境宛如嘗沙般苦澀,米妮瓦同樣垂下了目光。他覺得對方開口的方式實在很可悲。明明只是幾個接連的字音,米妮瓦卻能了解到,利迪的身心已逐漸被玷污。某種重要的特質從他身上流失了,而且再也無法取回——這般的失落感在米妮瓦心中擴張開來。自己為什麼要呆在這里?又為什麼會來到這里?想放聲痛哭的後悔情緒,驅使米妮瓦跟著握緊了拳頭。

站在那里的,並不是為了打開局面而說服米妮瓦來到星球的軍官。那是個被灌輸某種觀念、了解某些事情,繼而將數天前的自我全部抹殺的陌生人。米妮瓦沒有任何能與陌生人說的話,她體會到好似獨自被拋棄在虛空中的無助。要繼續呆在這里的理由已經完全消失了。得離開才行,在遭到感化的身心完全被蒙蔽前,非離開這里不行——

「……該怎麼說呢?我這個男人,似乎真的變成馬瑟納斯家的人了。」

低聲拋下一句後,利迪背向迷你瓦。「抱歉,忘了我剛才說的話吧。」這麼說道,利迪走向門口。米妮瓦不出聲音地目送對方,他看見利迪的背影在中途停住,並且微微的轉向了自己。

「不管發生什麼事,只有你,我一定會守護住。我只希望你能相信這句話。」

不等米妮瓦回話,利迪打開門,走出了門口。盡管心里認為這句話才更讓人覺得卑鄙,但米妮瓦找不到話語,來與望著另一個宇宙的利迪疏通意思,她什麼也沒說的看著對方離去。無論怎麼解釋,剛才那番話都只能視為是求婚而已。門一關上,米妮瓦心里便涌上這種想法,他感到屈辱與失落感的波濤重新撲向了自己。

並不是利迪不好。不管對象是誰,米妮瓦都不希望自己是以這種形式來面對人生大事。了解到這是種帶有孩子氣的憤怒,她靠向窗邊,呼吸起外面的空氣。包圍住宅邸的鸀意既深又暗,硬將走進死胡同的絕望感塞到米妮瓦眼前。

明明出生與成長的環境都完全不同,巴納吉卻意外地從羅妮•賈維身上發覺與自己相近的氣息。遠遠看見羅妮在猶如廢墟的大樓陰影下,與一名貌非善類的中年男子爭論的模樣,巴納吉覺得他似乎能知道自己會這麼想的理由。

想涉足星球聯邦政府的首都——達卡,必須做好足夠的準備。不止得備妥接受盤問時要用的車輛檢查證,還需要可以代蘀護照使用的id卡。在達卡郊外的沙漠地帶停下vtol飛行機之後,羅妮開車載一行人前往鄰近的城鎮,而她現在正在進行交涉,除了事先要求的辛尼曼的偽造id之外,她似乎是要對方連巴納吉的份一起張羅出來。盡管听不見他們交談的內容,從應為從事相關行業的男子的難看臉色,大概也能想象到豎起三根指頭、氣勢洶洶的羅妮是在說些什麼。對于在後座低喃著「那女孩還真有能耐那」的辛尼曼不予理會,相隔一道車窗,巴納吉持續偷看著孤軍奮戰的羅妮。交涉大約在十分鐘後結束,露出服輸表情的業者不甘不願的讓了步,羅妮則帶著兩人份的id回到車上。

羅妮解開原本將頭完整罩住的披巾,改將略短的斗篷服帖的蓋在肩膀上。盡管仍有長袖襯衫與緊身褲遮住肌膚,露出帶有緩緩波浪的黑發的她,所穿的衣服已經不像用整塊布包裹全身時那麼厚重。「久等了。」這麼說道,羅妮坐上駕駛席的身段亦顯輕巧,讓巴納吉不知為何的感到小鹿亂撞。倒車的羅妮把手伸到了助手席,巴納吉刻意將身體遠離對方,一面把目光挪向窗外。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幾名孩童群聚在路面龜裂的馬路上,他們投注在車子的視線若要解釋為好奇,倒也未免沉重了些。

左右兩側的大廈搖搖欲墜,有名年約十二、三歲,疑似帶頭者的少年從其死角走來。隔著車窗,可以看見他吐了口唾沫,還拋來一陣分外,陰沉的目光。直覺到對方會有動作,巴納吉語帶深意的朝駕駛席說道︰「羅妮小姐……」羅妮沉默的轉動方向盤,讓緩沖杠撞開遭人棄置路旁的水桶後,他便將排擋桿打到前進檔,並踩下油門。

車子一口氣加速,朝著通往大街的巷道猛沖而去。同時間,孩童們開始舀石頭與空罐猛砸,踫撞到物體的沉沉聲響在車里響起。巷道前方亦有小小的人影冒出,穿著汗衫配短褲的孩子們紛紛舀石頭朝車子丟來。不知是否頁有人從沿街建築物的窗口舀東西砸下,當盆栽直接掉在擋風玻璃上時,巴納吉不免捏了把冷汗,但說到「不要緊,這是防彈玻璃」的羅妮,則絲毫沒有改變表情。

羅妮並非一股勁的讓車子加速,轉起方向盤閃避孩童時,也沒出現驚險場面。看著那對綻放大人般敏銳光芒的翡翠色眼楮,巴納吉再度體認到,對方和母親果然很像,他望著孩子的身影在照後鏡中越變越小。夾雜著鄉音與穢言濁句的歡呼漸漸從後方遠去,車子穿越後巷,來到了大街。

被撞飛的水桶蓋子滾著滾著,在積有沙塵的水泥地上發出干癟的聲音。孩童們留在巷道內,就是不肯追到大街上。因為他們知道,那里並不是自己的地盤,如果讓支配大街的正牌混混失了面子,就會有可怕的制裁等著。想起那些恐怕是非法居留者、大概連學校都沒得念的孩子,以及他們陰沉的目光,一時間,巴納吉覺得自己似乎嗅到了故鄉鎮上的氣味。

在老舊的殖民衛星中,巴納吉成長的城鎮可說是數一數二的蕭條,連下水道的臭味都會從狀況不良的綜合管溝散發出來。要是沒有母親那種不願同流合污,又能保持氣度面對周遭的堅強,巴納吉應該也成了朝外人丟石頭的小孩之一。在與境遇相同的伙伴一同行動,不斷為小地盤你爭我奪的過程中,自己想要離開貧民區的志氣或許也就衰頹了。要是事情變成那樣,自己也不可能有此機會,能像這樣看著星球的貧民區——

「你很習慣呢。」

啟動雨刷擦去沾在車窗上的土,羅妮說道。巴納吉听見自己的心髒猛然鼓動的聲音。

「你不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吧?」

「嗯……我長大的殖民衛星,感覺也和這里一樣。」

轉來頗為意外的目光後,回了一聲「喔」的羅妮揚起嘴角,然後不多追究的將視線擺回正面。他的側臉也帶著一股親切的味道,不知為何的感到呼吸困難的巴納吉帶起別的話題︰「我比較想問的是,你這樣好嗎?」

「我指的是你的打扮。以前我听人說過,伊斯蘭教的女性好像不能給人看到自己的肌膚耶。」

「穆斯林(伊斯蘭教徒)也分成好幾種喔。從一字一句的實踐著教義的基本教義派,到配合著各自環境進行適應的人文派教徒都有。前者目前幾乎已經絕跡了。話說回來,如果我是基本教義派,看到我的長相的你可就要小心了。」

「為什麼?」

「看是要被我殺掉,還是跟我結婚,你只能從這兩種里面選一種。」

干脆說出口的這句話穿進巴納吉胸口,他知道自己變得更難呼吸的臉紅了。後座的辛尼曼則把獰笑著的臉湊到了駕駛席與助手席之間。

「這位小姐的父親是賈維企業的董事長,要想靠發電事業擠進政經界的中樞,不表現的貼近人文一點的話,根本辦不到。」

「那種人也會成為新吉翁的贊助者嗎?」

「有句話不是說,敵人的敵人就是同伴嗎?賈維家從戰時就一直協助吉翁到現在了。只要是情報比較靈通的人,都知道這件事。信奉的主意與做生意是兩回事。從我們手上廉價買到電力的企業,並不會在意自己付出的費用流向何

而只要政治是成立于那些企業的支援下,聯邦政府也不會對我們這些

出手。」?」

「這名字證明了人的仇恨並不會輕易消失……已經能看到目的地了喔。」

沿著道路興建的骯髒大廈後頭,正逐漸露出遙遙聳立于彼端的高樓身影。忘了羅妮微微帶有陰霾的表情,巴納吉把臉湊到車窗上,凝視著遠方的景觀。

沐浴在太陽光之下,摩天樓頂顯得光彩奪目,與周圍籠罩在沙塵中的大廈在色澤與質感上都大有不同。和背景里的藍天一比,銀色高樓是那麼的格格不入,簡直就像一座隔絕于人世的玻璃城堡。數目則有三、四座……要是接近觀察,或許還能看到更多。高度應該不止一百公尺吧?言而總之,這些肯定都是在星球才能看見的光景,望著遠方雲霧中的摩天樓,巴納雞露出茫然的表情。在離心力作用範圍有所限制的殖民衛星中,並不會出現如此雄偉的高樓大廈。

在緊貼車窗的巴納吉旁邊,辛尼曼也將銳利的目光投注在高樓大廈之間。羅妮則望著正面開了口「那就是達卡。聯邦政府首都。」

基本上,首都建立與此其實是戰後的事情。在一年戰爭的初戰中失去首都後,作為復興計劃的一環,聯邦政府決定遷都至達卡。利用塞內加爾自治區的官邸與廳舍設備,聯邦費上幾年的功夫將首都機能轉移至此,但這項行為卻顯示,他們輕估了殖民衛星砸下所造成的環境異變。由撒哈拉西部迎面而來的沙漠化現象,在首都轉移的途中便已開始吞沒市區東端,傳聞在往後幾百年內,達卡整體可能就會完全沙漠化。戰後,諸如格里普斯戰役以及新吉翁戰爭,達卡更不止一次的受到戰火波及,政府就連在首都坐穩的空閑都沒有,就落得了計劃再度遷都的下場。然而,如此這般了的被轉至西藏拉薩的首都,才真的是曇花一現的幻影。因為在第二次新吉翁戰爭,

就在中央官邸總算是完成轉移的階段,從軌道上墜落的需物資源衛星

擊中拉薩,與之雙雙消滅。雖然覺察到新吉翁軍用意的中央議會與官僚,當時已早早搶先于完全不知情的市民逃離拉薩,即使撇去因此增長的反聯邦聲浪不管,對于聯邦政府來說,得以保住維持中央的人才,仍可說是不幸中的大幸。也因為遷都至拉薩的計劃還在執行途中,聯邦政府便立刻決定二度遷都至達卡,原本預定投注在拉薩的龐大資本,也全數回流至達卡了。

爆發性的建築熱潮、林立于普拉托地區高樓大廈群、在宇宙世紀里名副其實的成了沙上樓閣的新曼哈頓,都是隨之而來的結果……以上便是羅妮向巴納吉說明的所有事情。

達卡既有讓海洋與沙漠圍繞的地勢,摩天樓里頭也不可能盡是官廳以及各企業跟隨設立的分社。其中若有高級旅館,自然也會出現滿布整條大街的繁華店家、從事服務業的人們所住的住宅區,而學校與醫院同樣也是必要的。此類設施全都挪至鄰接在旁的艾爾馬迪郡,政治經濟的中樞機能則聚集在普拉托地區,盡管如此,眼前的景象開發的未免也太過密集了。仰望著流動于車窗外的高樓大廈時,巴納吉抱持的心情幾乎像在參訪外星球一樣。近半數的大樓還在建設途中,巨大的起重機聳立于天際,追求著更上層樓的高度。另一方面,雖說沙漠正逐漸朝都市擴張,明明就還有許多空著的土地,真有必要將樓房都集中在這麼一塊區域嗎?星球的面積如此廣闊,人類卻非得讓這麼高的建築物密集在此——

「簡直就像撐著太陽的支柱……」

在巴納吉記憶的範疇內,除了密閉型殖民衛星中用來支撐人工太陽的支柱外,他從未看過這麼高的建築物。巴納吉不自覺地低語出來後,羅妮與辛尼曼同時露出了若有深意的笑容,這才讓他發現,自己剛才的發言似乎是極富詩意的。不想特此作解釋,說道「這真的很奇怪耶」的巴納吉撅起嘴。

「會把房子蓋得那麼高,是因為他們想接近宇宙吧?可是,那些人卻又不肯離開星球。」

「他們並沒有打算仰望宇宙,只是想俯視星球罷了。星球的居民就是這幅德行。」

辛尼曼說道。要是這樣,登上宇宙不就能俯望整個星球了嗎?雖然巴納吉反射性的冒出這種想法,但他同時也理解到,自己的論點似乎從根本上就有錯誤,于是他將目光轉回了被稱作龐畢度大街的主要干道上。高級服飾店、寶石店、略顯時尚的露天咖啡座,與方才即將被沙漠所吞沒的平民區大相徑庭,這里的街容甚至讓人懷疑是否連顆灰塵都找不著。來往于街上的人們全都打扮的光鮮體面,即使看錯了,也絕不會出現穿著汗衫的小孩。環繞于周圍的海洋,明明具備讓魚市成為觀光景點的本錢,就算在街上看到漁業相關人士,應該也不奇怪,但巴納吉就是看不見那樣的人。難道這里還設置有關卡,一一檢查人們出入于街上時的裝扮嗎?

這麼一想,巴納吉眼中的市容變成了缺乏生活感,且又充滿人工氣息的心寒景象,他將自己的想法告訴羅妮。羅妮則含蓄的笑道︰「也只有宇宙圈的居民,才能說出這樣的感想呢!」

「並沒有人特地去規範喲,而是其他族群自然而然就不會走來這里。在管理階層居住的都市里,常會出現這種現象。因為各區塊都象棋盤一樣規劃的整整齊齊的,人們的生活樣式也會配合著做出改變。殖民衛星里應該還設計的更精細吧?在一切都是人工打造的殖民衛星中,人們反而希望過著龍蛇雜處的生活——」

「而在嚴苛的自然環境中,則會向往住在規劃整齊的都市里……簡單說,就是在追求本身所沒有的東西咯?」

「應該吧。兩種極端的正中間,大概就是對人類而言最適切的環境吧,但人性總是不懂得節制。」

車子開過大街後,高樓大廈逐漸從後方遠去,開闊的視野里出現了醒目的植有群樹的鸀色地帶。唯有一處廣場是空著沒有植坡的,廣場中央是一座橢圓形的公園,圍繞在公園的環狀線上則點狀的部署有警車。在路標認出

字樣的巴納吉突然感到一陣口渴。眼前出現的是整體而言蓋得並不高,看起來質樸又堅固的廳舍群,以及在弧形頂飾上是有浮雕,宛如神殿一般的建築物。大門前有著警備兵站守的,恐怕就是首相官邸了,而隔著環狀道路聳立于前,佔地廣大且橫幅少說有兩百公尺的建築物則是——

「那就是議事堂嗎……?」

「沒錯,那就是聯邦政府的大本營。聚集了星球上的各國代表,並召開中央議會的地方。」

羅尼小麥色的肌膚上透露出一絲緊張,她繼續說道。「同時,也是拉普拉斯程式指定的新坐標……」

露出些許難以呼吸的表情,辛尼曼也沉默的將觀察的目光投注在上頭。一行人之所以沒有直接前往馬哈地•賈維等待著的旅館,卻經由陸路將市區繞了一圈,全是為了事先確認議事堂周遭的地勢。片刻前猶如觀光的心情逐漸退去,巴納吉感覺到自己縮緊的胃袋變得沉重,他仰望那座可說是星球聯邦政府象征的建築物。六層樓的橫長建築物中央,聳立著一棟約有三十層樓高的白皚長方體大樓。對于本身蘊藏的巨大權能未作掩飾、亦未作張揚,他那不通情面的臉孔正面對著非洲的陽光。

在平常上班的日子,要進入議事堂並非是多困難的事情。即使沒有事前預約,只要到下議院的報名窗口進行申請,就能進去參觀。雖然在建築物之中需要遵從安全人員的引導,但議事堂前都是自由的。盡管還需經過行李檢查和金屬探測器兩道關卡,倒也可以說,進入其中就跟去公園或廣場一樣容易。

基本

上,議事堂到處都設置有監視攝影機,參觀的訪客無時不在這些鏡頭的監視之下,只要有人露出可疑的舉動,立刻會被手持沖鋒槍的安全人員包圍。這天似乎是有小學在此進行社會科學的參觀活動,面朝前庭的正面大門有著一大群七、八歲的學童聚集,可以看見他們正順從女性安全人員的引領。然而,背景里四處站著的武裝守衛,卻讓空氣顯得十分詭異。是一直以來都這樣呢?還是因為這陣子的恐怖攻擊事件,才強化了警備?判斷不出那種推測才是對的,巴納吉仰望挑空有三層樓高的中央玄關。爬上樓梯後,在第一任首相銅像的兩側,各有一道青銅制的門扉,光是一扇門的重量就重達《》這兩道門只會在上議院選舉以及當選議員首次登院時開放。人員平時是借由建築物左右分隔為上議院、下議院的兩處玄關進出,該處則有等距架設的長桿,上頭還安裝著監視攝影機,更有準備了折疊式路障的安全人員站哨,戒備森嚴。配備著防彈背心與沖鋒槍的安全人員,就像塔克薩之流的ecas成員一樣具有威嚴。

監視攝影機也會隨機轉向,暗暗表現出自己並非裝飾品。既然自己已被卷入這麼多的風波,說不定長相也被登錄到需注意人物的名單中了。巴納吉盡可能的不看攝影機,走動時則刻意混在小孩或其他參觀者中。辛尼曼輕輕戳了他的肩膀提醒「你那種模樣反而會被懷疑,要走路就給我光明正大地走。」

低語過後,辛尼曼裝成鄉巴佬的表情,環顧了左右。既然連辛尼曼的臉部都沒曝光,自己應該也沒事。靠著沒根據的道理說服自己,巴納吉也努力表現的自然。然而,就在這時候,巴納吉又開始在意飛行機忽近忽遠地響起的引擎聲,他好幾次將視線賺到了有著午後太陽照耀的藍天上。

從巴納吉所在的位置,能看見中央大樓由樓頂算下來約十層樓左右的上空,自中央玄關望去,有兩架飛行物體行經而過。攀升到了大概一公里高的高度。沒有翅膀,靠著圓盤狀的舉升體劃過大氣層的機身,看起來就像許久以前人們想象的外星飛行工具一樣。「那不是戰斗機,而是可變式ms哪!」辛尼曼小聲嘀咕道,巴納吉則是有些膽寒地追尋著飛行物體的去向。那些機體似乎嘗試性地盤旋于議事堂上空,在飛進建築物死角後馬上就看不到了。

如果那是可變式m

議事堂周圍會有許多空地的理由也就不解自明了。這便是安全機制事先便有設想到,在出事之際可以讓它們降落至議事堂前,張開防衛線。當然,其余配備在地面的戰力應該也會立刻行動,配合敵人攻擊的狀態來進行應變。經過灣岸沿線的道路時,巴納吉在海上也有看見搭乘氣墊船巡邏的吉姆型ms。說不定地底下也潛藏有坦克型的ms。

「要是直接闖進這里的話,轉眼間就會變蜂窩哪。改從上空突圍,大概還有辦法,可是……」

「如果不能站在這里,

就不會辨識眼前的狀況。」

羅妮說道,她似乎也接觸過之前的資料。「沒錯」辛尼曼嘆息承認。

「小手段是騙不過那架

的。或者要用布幔把它蓋住,用拖車載過來呢……?」

看到警方部署于議事堂周圍的裝甲車,就連巴納吉也能想象,這樣的計劃並不實際。拉普拉斯程式開示出來的坐標,正是他現在所站在的地方——不偏不倚的重疊在議事堂中央玄關的前庭。「關于這一點,我父親似乎有他的想法。」從背後听到羅妮如此說道的聲音,巴納吉走離兩人身邊,仰望起太陽。

好熱。即使不像沙漠那樣熱得令人發狂,與海風交雜的熱氣卻會潤濕肌膚,感覺就像被放到鍋子里等著煮熟一樣。巴納吉認為,呆在這里也整理不出什麼想法。不,自己會站在這里,其實就是腦袋沒有好好在運作的證據。因為自己竟然和新吉翁軍的軍人一起仰望著聯邦議事堂,打算參與跟恐怖攻擊沒有兩樣的入侵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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