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五娘 第五十七章 攤牌

作者 ︰ 阿昧

還沒窮到那份上?孟振業這話一听就叫人生氣,不過他從來沒有管過家事,不曉得賬上如何也正常。孟楚清當即拿出賬簿,攤到了他面前。

孟振業果然不明白她這是甚麼意思,待得看完賬簿,方才大吃一驚,道︰「先前我勸你太太莫要分灶,她同我講說賬上寬裕得很,後來見她拿咸豉和辣瓜兒出來與你們吃,我還以為只是因為她小氣,卻不曾想是家里當真沒錢了」

孟楚清聞言苦笑,她這個爹,只曉得埋頭教書,按時送錢回家,卻從來沒想過去翻翻賬簿,管管家事,這也許是這個時代男人的通病,也可能是男主外女主內的觀念太過于根深蒂固了罷。

她靜靜地立在一旁,沒有說話,但眼神姿態無一不是在問孟振業︰咱們家都窮成這樣了,你還要我遣人進城買螃蟹麼?

孟振業顯得有些尷尬,但垂頭默了半晌,還是咬牙道︰「她也不是頓頓都要吃螃蟹,且遷就她這回罷。」

孟振業發了話,孟楚清就不好再拒絕,只得當著他的面叫進戚媽媽,讓她馬上進城去買螃蟹。

閨女才當家,還是當得個窮家,卻要經受這種刁難,孟振業很是過意不去,回去後不久,就送了二兩銀子過來,說是螃蟹錢。孟楚清本不想接,但想想家里才立的規矩不可廢,于是便收下了。

螃蟹順利地買了回來,做成蟹羹送去了董麗嬌所住的西角院,然而孟楚清很快就听說,董麗嬌聲稱自己體寒,吃不得螃蟹,只略嘗了嘗,就將那羹盡數潑到了地上,惹得浦氏叫罵連連,又不敢當著她的面,只在自己屋里捶桌子搗牆。

若只是這樣,倒也罷了,橫豎那羹,是由孟振業替她出了錢的,任她怎樣處置,別人也說不得二話。但董麗嬌完全不似孟振業所說的那樣,是偶爾為之,她中午才要了螃蟹,晚上又想吃個魚蝦圓子當宵夜。

到了第二天,戚媽媽把秋衣從城里運回來,董麗嬌又來事了,堅稱不穿繭綢衣裳,要買今秋最時興的雲緞去裁裙子。中午時分,她還鬧上廚房,逼著浦氏去買只野兔來讓她嘗鮮,而此時正值秋季,根本不是打獵的時候,浦氏急得直扯頭發。

為此孟楚清倍感頭疼,照董麗嬌這樣子鬧下去,他們家的那點子錢,養她一個人都不夠怎麼辦?戚媽媽翻看著賬本,急得唉聲嘆氣。

只有梅枝不解愁滋味,拿了昨天從浦家帶回來的一套新衣裳,非要孟楚清換上給她看,道︰「五娘子,二表少爺把魚給送來了,晚上請太太給您做個魚膾吃罷。」

這套衣裳,梅枝昨晚就拿回來了,但孟楚清卻發現,這衣料就是當初她送給浦岩的謝禮,敢情他當初向她索要衣料,是為了給她做衣裳?好端端的,送她衣裳作甚麼?孟楚清想不明白,堅決不肯穿,又教梅枝道︰「那魚是二表少爺孝敬老爺和太太的,你莫要渾說,被人听見了不好。」

梅枝猛地反應過來,雖說是表兄妹,這樣的行為,也是可以列入私相授受之列的,她為此唬了一跳,連忙把衣裳收進了櫃子里,又趕去廚房傳話。

但是,到了晚上,他們誰也沒吃著魚,因為全被董麗嬌半道給截走了,浦氏礙著她手握孟家把柄,半句話也不敢說。

浦氏在孟家,也算是個誰也不敢惹的角色了,董麗嬌見她都怕自己怕成這樣,愈發囂張起來,今日要吃新摘的蓮藕,明日要打足金的首飾,這些物事,要麼在韓家莊難得一見,要麼得花費不少的銀錢,而孟振業一味滿足她的要求,浦氏也不敢反駁,公中的錢都被她一個人花了,其他人的待遇自然就下來了,因而一時之間,二房上下怨聲載道。

然而董麗嬌還不滿足,抱怨家里奴僕這樣多,她跟前卻沒人服侍,要求孟振業把孟楚清屋里的梅枝撥去供她驅使。

消息經由俞媽媽傳到孟楚清耳里,她還以為是俞媽媽听錯了,可誰知沒過會子,就見孟振業親自登門,與她說好話,放下父親的身段,軟語求她把梅枝借給董麗嬌使喚幾日。

董麗嬌鬧騰了這幾日,孟楚清早已忍無可忍,這會兒見她居然把主意打到了梅枝身上,更是怒不可遏。不過她最為生氣的,還是孟振業的態度,若不是他的縱容,董麗嬌也不會變本加厲。

她看著為了董麗嬌,不惜在女兒面前賠著小心的孟振業,頗有些痛心疾首,忍不住道︰「爹,你究竟還想瞞到幾時?非要等到孟家家破人亡,才肯對大家言明實情麼?」

孟振業乍聞此言,受驚不淺,竟猛地朝後退了一步,緊張地左顧右盼,把嗓音壓得低低的,問孟楚清︰「五娘何出此言?你知道了些甚麼?」

孟楚清命戚媽媽和梅枝看好大門,回答孟振業的話道︰「爹,不是我知道了甚麼,而是董麗嬌跟我講了些甚麼。」

原來是董麗嬌自己講的,孟振業松了口氣,卻又馬上羞慚難當,當年那樁丑事,居然讓女兒給知道了,這讓他這張老臉朝哪里放當初孟楚清進城向他求證孟家秘辛時,他就是覺得太丟人,才講一半藏一半,沒有告訴她事態的嚴重性的。

孟楚清瞧見孟振業臉上的神情,忙安慰他道︰「爹,你為人如何,我哪里不曉得,當年你一定是因為被逼無路,所以才做下了那種事。」

孟振業听見這話,竟滿臉感激,道︰「五娘,還是你曉得爹。」但說完卻又是一聲哀嘆︰「縱是被逼無路又如何,禍事已然釀下,再怎麼說也沒用了。」

孟楚清趕緊道︰「爹所言極是,當年的事,既然已無法更改,多想亦無益,還不如為今後打算打算。」

「為今後打算?」孟振業苦笑連連,「董麗嬌要價五千兩白銀,咱們哪里拿得出來?」

「五千兩?」孟楚清吃了一驚。這要是放在她穿越前,就是一百五十萬人/民/幣,怪不得董麗嬌舍不得去官府告孟家了。但她卻又疑惑︰「她孤身一人,又怎麼敢開口要價的?就不怕孟家為了省下這五千兩銀子,把她給怎樣了?」要是孟家真把她給殺了,倒省事了,一應杜絕後患。

孟振業聞言,笑容愈發苦澀︰「她聰明著呢,先借著去城里給太太買布做衣裳,偷偷與當初典賣她的行商邵立行通風報信,待得兩人搭上了線,才里應外合,來敲詐孟家錢財。而今她雖身處孟家,但邵立行卻在孟家管不著的地方,一旦她在孟家出事,邵立行馬上就會去官府,把孟家當年的事給抖露出來。」

孟楚清回想以往,終于明白了董麗嬌才進門時,為何那般四處討好眾人了,原來是為了贏得一個出門同邵立行搭線的機會,看來她倒也是個成大事的人,能夠隱忍許久,直至目的達成。雖說這件大事,並不是甚麼好事。

孟振業講完,無奈地對孟楚清道︰「你看,爹也是沒有辦法,才這般遷就董麗嬌,不然也不會腆著臉來求你把梅枝借給她用幾日。」

孟楚清堅定地搖了搖頭,道︰「爹,不是我不借,實在是董麗嬌的身份太過于特殊,若她一個不高興,打死了梅枝,我都無處申冤去。」

孟振業忙道︰「她待在孟家,是為求財,不會無緣無故謀害人命的。」

這話孟楚清才不信,不過她沒有糾纏于此,而是改了個話題,問孟振業道︰「爹,您和大伯,真打算攢齊五千兩銀子,交給董麗嬌麼?」

孟振業道︰「不然還能怎樣?就算我們家暫時拿不出這麼多錢出來,也只能先這樣穩住她。」

孟楚清質疑道︰「萬一她拿到了錢,還是不覺滿足,繼續朝孟家伸手呢?」

孟振業語塞,人心不足,乃是世人通病,他也不敢保證董麗嬌不是那樣的人。

孟楚清趁機便道︰「爹,與其每日里傷腦筋如何讓董麗嬌心滿意足,還不如召集大家開個會,一起商討商討對策,不然總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咱們家的余錢可是不多了,依著她這般鬧下去,很快就會山窮水盡,到時她一見五千兩銀子遙遙無期,一氣之下干脆去官府告了咱們也不定。」

孟振業听了這話,仔細思忖一時,深覺有理,遂同意了她的提議,決定入夜後,召集全家人到東廂房開會,共同商討應付董麗嬌的對策。

孟振業走後,一直守在房門口的梅枝猛沖進來,抱住孟楚清又哭又笑︰「還是五娘子有法子,我還以為我真要去伺候董麗嬌了呢。別個不曉得她為何偏偏要了我過去,我卻是知道的,她這是嫌那五十兩銀子不夠,存了心報復五娘子呢,我若是真去了,哪里還有命回來。」

孟楚清一想到那五千兩銀子,心情就莫名沉重,勉強打起精神安慰了她幾句,就吩咐她和戚媽媽去安放桌椅,燒茶水,裝點心,為晚上的家庭會議作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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