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千金 第二百四十三章

作者 ︰ 梅子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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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槿回房已經亥時末了。

一個時辰後就得準備去上朝,他怕吵醒齊悅瓷,便沒上床休息,只在外間炕上湊合著打了一個盹。紅瘦看得心疼不已,又不敢多嘴相勸,索性給他搭了一條淺綠色的薄絲被,自己悄悄關門出來。

漆黑的夜空,有幾點黯淡的星光,月亮被雲層擋住了。

紅瘦提著紗燈,沿抄手游廊往前邊行去,是小廚房的方向。

小廚房晚上一般是陳媽和方媽輪流值夜,帶一個粗使的小丫頭。今晚輪到陳媽,她正躺在竹塌上瞌睡,忽然被紅瘦叫醒,忙揉著眼起身問道︰「姑娘怎麼過來了,是不是夫人有什麼吩咐?」

齊悅瓷待下人大方,有時需要加菜,都會讓人帶了銀錢來,絕不會虧待她們。是以小廚房的人都樂意在听荷居伺候。

陳**兒子是外院姚孫貴手下學采買的小廝,年紀二十出頭,是時候該娶媳婦了。

前兩年,陳媽在大廚房掌勺。紅瘦時常會在凌晨時分去傳吃的給邵槿,與陳媽接觸頻繁,陳媽心下看中了紅瘦作自己兒媳婦,是以對紅瘦尤其熱情,每每噓寒問暖。

不過,自打齊悅瓷進門後,她又覺得芳樹比紅瘦更穩妥,而且受夫人器重信任。

她是這個舍不得,那個放不下……

「夫人早睡下了,」紅瘦的語氣不大對,听著怪怪的,「爺才回來,馬上又得去上朝,我來看看廚房有什麼吃的……爺每日這麼辛苦,若是再吃不好,身子骨哪兒經得住啊。」言談舉止間頗有女主人的架勢。

以前齊悅瓷未過門時,她這副做派倒是不覺得怎樣,如今細細品味,總是感覺不太合規矩。

陳媽以看兒媳婦的眼光來看紅瘦,便有些不高興,笑容淡了淡︰「備了鴨子肉粥和桂圓銀耳湯,還有翡翠芹香蝦餃皇、金絲燒麥,幾樣清淡爽口的小菜……」

紅瘦點點頭,問道︰「有油悶鮮蘑嗎?爺素來愛吃。」

「這季節鮮蘑難買,大廚房里都沒有……倒是送了點新鮮蓮蓬過來,夫人不是想吃蓮蓬豆腐嘛,待會早飯就能上。」陳媽跟在她身後,看她掀起蓋子一樣樣看過去,嘴角動了動沒說話。

紅瘦拍拍手,吩咐道︰「那個繡球乾貝就別上了,爺討厭那個味兒。」

陳媽低聲應是。

待到紅瘦離開,蜷縮在牆角的小丫頭不由問道︰「媽媽,紅瘦姐姐對咱們爺的喜好一清二楚啊,不愧是屋里服侍的……」她用艷羨的目光望著門外。

「你知道什麼,淨胡說。」陳**心情愈發不好。

做下人的,服侍得好是分內之事,可她冷眼瞧著,紅瘦是不是對爺的事太上心了?要知道,夫人一進門,整個院子的下人首先得以夫人為重,爺的事自有夫人授意……

比如第二天的菜單,是夫人跟前的小丫頭每晚臨睡前來明明白白說清楚的。紅瘦再怎麼樣,也只是個貼身大丫鬟,倒對夫人的主意指指點點起來,逾越了本分。

………………

邵槿猛地跳起,急急穿上衣裳。

紅瘦帶著小丫頭縐紗服侍他洗漱吃飯,他臨行前細細囑咐道︰「等夫人醒了,你告訴她我今兒估計得到戌時前後才能回來,叫她不用等我吃晚飯。」

「是。」紅瘦勉強應道。

邵槿焦急,沒听出她口氣里一絲的不樂意。縐紗悄悄掃了紅瘦一眼,安安靜靜不說話。

清早,一輪紅日從東邊升起,又是一個艷陽天。

齊悅瓷去給老太太請安,走到半路,有二門上的婆子急急來報,樂善侯府的大爺來了。齊悅瓷吃了一驚,顧不得請安,忙命請進來,自己跟著往二門口走。

若不是有大事,侯府那邊不可能這麼早讓表哥過來。她擔心是老夫人身子不好……畢竟,從正月之後,老夫人的身體一直時好時壞,多少太醫瞧過了,俱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老夫人六十多的年紀,原就叫人操心。

沈召弘身著鴉青色直裰,眉心若蹙。

「表哥……」齊悅瓷胡亂行了個禮,急問道︰「是不是有什麼大事兒?」兩人在南北大甬道靠近九爺的院子外相逢。

「沒事,」沈召弘趕緊堆上笑容,「就是祖母想你了,昨兒夜里睡覺還喚你的名字來著呢,叫我接你去陪她老人家說說話……又怕過會子路上太陽曬,非逼著我早點來,嚇了你一跳吧。」

齊悅瓷懷疑他沒講真話,佯裝惱了︰「表哥當我還是小孩子嗎?拿這話哄我。」

沈召弘忙作揖︰「瞧表妹說的,真沒別的事,就是祖母眼看四妹妹、五妹妹都快出閣了,越發舍不得,想接你去你們姊妹幾個再聚聚,免得將來大家見面不易。」

「不是還有幾個月才到婚期嗎?」。齊悅瓷這才有些信了。

沈召弘解釋道︰「四妹妹原定的九月底,五妹妹是明年初……現在大家商議了一下,決定將四妹妹提到八月初,五妹妹挪到十月里,趕今年一塊辦了,明年還有三弟的事等著呢……」

四小姐定的是都督經歷夏大人的次子,身上有個武舉的功名。

夏大人是侯爺手下的人,一向奉承沈家。以前齊悅瓷還在外祖家中見過他家的一位小姐……四小姐雖是庶出,可沈家門第比夏家高了好一截,她嫁過去,那夏家一定不敢虧待她,夏公子又有功名,倒是門不錯的親事。

五小姐毫無意外地許給了王君越。

「……表哥略等我一等,我去和我們老太太說一聲,換身衣裳就來。」齊悅瓷總覺得有事。

到錦含堂,老太太已經在用飯了。

听說侯府老太太遣了親孫子來接她,忙令她快去,別讓老夫人久等雲雲。

齊悅瓷回房換了件新制的杏紅色雲紋繡百蝶渡花薄褙子,重新梳了一個出門的芙蓉髻,戴垂珠釵。一面又把丫鬟們安排了一下,自己只帶著畫枕、晴雲、連素、含笑四個出門。

沈家給她備了輛翠幄瓔珞車。

太陽漸漸轉烈,好在車里放著兩盆冰水,簾外又有一陣一陣的風吹進來,勉強還能忍受過去。

到那,恰好是巳時一刻。

小蘇氏扶著丫鬟在二門口迎接她,身穿玫瑰紅繡纏枝葡萄紋的長褙子,手里拿著繡帕不停擦汗。皮膚白里透紅,看著氣色很好,身材似乎豐腴了些,整個人神采奕奕,一掃之前的頹敗。

兩個小丫頭在一旁打扇子。

齊悅瓷含笑上前︰「這麼熱的天兒,表嫂叫個小丫頭來便好……」

「表妹難得過來,迎一迎有什麼打緊,再者我自己也想出來透透氣。」她的話言不由衷,分明是被熱得難受不堪。

沈召弘面無表情地問道︰「斐哥兒送去祖母那里了嗎?」。

「我看他吃了飯才帶他去的,剛從祖母院里趕過來。」小蘇氏委屈地扁了扁嘴,又因當著齊悅瓷的面,登時羞得雙頰緋紅。

齊悅瓷低頭作不見。

三人快步向安慶堂行去。

及至進屋,只覺撲面一陣涼意,頓感渾身舒暢。

隔壁花廳傳來喁喁的說話聲,不知說起什麼好笑的事,斐哥兒嘰嘰咕咕笑個不住。齊悅瓷抿了抿嘴,看丫鬟打起湘妃竹簾,心知不必通報,當先進屋。

屋里的四處角落皆擺著水晶的、瓷的大缸,缸里是大塊大塊冰雕,慢慢融化,有碎冰的聲音時不時傳來。除了老夫人和斐哥兒坐在炕上,還有五小姐沈玉菲,拿著一個碧綠的小西瓜逗斐哥兒踢著玩。

三人同時抬頭望過來。

齊悅瓷快步上前,深深行了一個大禮︰「外祖母……悅兒不孝,這麼久沒來看你,還讓表哥來接。」

她如今出門不比從前方便,而且家中事情等她調停,老夫人哪兒會責怪她,忙前傾身子拉她起來,嘴里笑嗔道︰「我不過是想著明兒你生辰,你們家老太太在,不好大張旗鼓給你過壽,是以提前把你叫家來,大家熱鬧一番。」

六月初六是她生辰,就是明天。

若不是老夫人提起,她幾乎忘了。她登時感動得熱淚盈眶,抱著老夫人脖頸道︰「外祖母這麼疼我,連我生辰尚且記得這麼明白,我越發沒臉來見外祖母了……」

國公府里,又有誰會記著她生辰呢?

沈玉菲捂著嘴笑道︰「悅姐姐,祖母成日在我們面前說嘴,夸你穩重能干……今兒倒好,這樣子是做給我們看是不是?」

「你呀,能有你姐姐一半的好性兒我就放心了。」老夫人點著她鼻子笑道,「去了王家,若還像家中這脾氣,不把你那外祖母折騰得頭疼我就不信了,究竟是隨了誰……」

眾人大笑。

斐哥兒見老夫人親熱齊悅瓷,深覺自己被冷落了,忙得攆上來一頭往老夫人懷里鑽。

「斐兒,小心撞到你曾祖母……」沈召弘不由額角冒汗,這個兒子是被老夫人寵得不行了。

聞言,小蘇氏上前,想把斐哥兒拉到一旁。

誰知斐哥兒轉而鑽到齊悅瓷懷里,小手抱著齊悅瓷縴腰,仰頭笑道︰「這樣就不會撞到曾祖母了……」他一臉得意臭美的模樣,弄得眾人憐他還來不及,豈能再怪他。

齊悅瓷笑著抱他坐自己腿上,小蘇氏不免落了空。

「祖母,那我去衙門了。」沈召弘無奈地瞪了兒子一眼。

老夫人擺手令他去,又命小蘇氏在繡墩上坐,自己拉著齊悅瓷的手笑道︰「你幾位舅母都忙著與夏家的媒人議正事,這樣更好,咱們樂得自在。我吩咐廚房做了許多你愛吃的東西,回頭多吃點……怎麼看著像是瘦了?」

老夫人仔細端詳她,撫模她面頰。

「許是天熱穿的少的緣故。」

沈玉菲湊近前,拉起她衣襟一角琢磨道︰「這料子模著又光滑又涼快,是宮里的貢品吧?」

不等她說完,斐哥兒從她手心將齊悅瓷的衣服拉了回來,一副不許沈玉菲踫的模樣。沈玉菲笑不是惱不是,輕輕擰了擰他耳垂笑道︰「不就拿了你的西瓜嗎,至于這樣嗎?記仇的小家伙。」

斐哥兒咧著嘴笑。

老夫人問道︰「這看著像冰蠶絲……一年宮里也只有幾匹貢品,你這是皇後娘娘賞的?」

皇後娘娘賞賜娘家人,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是,」齊悅瓷愣了愣,「賞下來時已經做成了衣裳,不然就送給外祖母了。」她猜到這東西應該很名貴,而且,這並不是皇後娘娘賞的,而是邵槿有一日別別扭扭偷偷塞給她的。

她當時沒想太多,以為他送她禮物,又不好意思。

他不會和皇後娘娘要的吧?齊悅瓷汗顏。

「……姑爺對你好不好?國公府家大業大,現在全是你在打理嗎,他們老太太不管?」老夫人關切的詢問。

她知道英國公府一直沒分家的事,擔心齊悅瓷年紀輕,上有繼母婆婆下有小叔,已經夠為難了,中間還有一堆能鬧騰的妯娌……這種人家,管家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隨隨便便一句話就能得罪人。

齊悅瓷不想讓老夫人擔心,凡事皆好︰「平時府里的事都有定例,遇上我拿不定主意的大事,有我們老太太照應,總算沒出什麼大差錯。」

別說大差錯了,稍有一點小瑕疵,不知有多少人等著看笑話呢。

話音剛落,侯夫人、二夫人、三夫人相跟著來了。

眾人一番行禮廝見,老夫人領眾人坐席,說說笑笑了好半日。直到申時初,陸陸續續離開,最後只剩下齊悅瓷一個。

老夫人握著她手道︰「你在國公府過得好我便放心了,今兒叫你過來,還有一句話囑咐你。」

「謹遵外祖母吩咐。」齊悅瓷攙扶老夫人在貴妃塌上歪好,給她背後塞了個秋香色的迎枕,嘴里恭恭敬敬應道。她就說老夫人急急叫她來不可能專門為了給她過壽,必有旁的要緊事情。

「北疆的事,想必你都听說了吧?」老夫人鄭重其事。

齊悅瓷點點頭,正色道︰「大概知道些,具體情形不是很清楚。」

老夫人沖丫鬟使了個眼色,清芬趕緊領小丫頭們退下,自己守在門外。她才放心地道︰「此番倘若朝廷派兵出征,記住……千萬攔著你們爺,別讓他去。」

齊悅瓷微怔,低聲問道︰「有什麼不對嗎?」。

「軍中傳言,必得英國公掛帥,此戰方贏。」老夫人語調平緩,可聲音異常沉悶。

她雖老卻不糊涂,相信絕對不可能是英國公自己傳出去的謠言,傳這話的人只有一個目的——借此打壓英國公。聖上向來多疑,若听說這種謠言,難免對英國公存有戒備之心。

如果邵槿再主動請戰,豈不是坐實了他想重奪兵權的企圖嗎?

當年老英國公領軍打贏韃靼班師回朝,聖上硬是沒有一句封賞之語……老英國公離世前,上書交出兵權,聖上假意推辭,隨即將兵權徹底收歸。老英國公辭世後,聖上並沒有下旨令邵槿繼任國公爺,後來邵家二老爺、三老爺相繼以兄長離世太過傷心為由,辭去官職,聖上才……

這些事情,老夫人知道,可齊悅瓷一無所知。

齊悅瓷听老夫人從頭講述當年往事,愕然不已。

帝皇的信任與重用是有代價的,而邵家卻不能失去這種信任。她也終于理解,為何邵家不分家,邵槿更是從來不曾提起過……今天的英國公府是在二房三房犧牲自己利益的基礎上得以保存的,邵槿又怎麼開得了那個口。

當然,二房、三房不是無私奉獻,而是權衡利弊之下的無奈選擇。

要想榮華富貴依舊,單憑他們自己的努力是不夠的,他們離不開國公府這把保護傘和光環。同樣的,保住英國公府,就是保住宮里的皇後娘娘,只要皇後娘娘和皇子地位穩固,邵家就永遠不會敗落下去。

他們唯一的辦法是交出實權,留下虛餃,借此向聖上示忠。

這些年,邵槿很艱難吧,得付出多少努力,才能重新換來那位的信任……

老夫人拍著她肩膀安慰道︰「……你也別太擔心,眼下,聖上對你們府上是不懷疑的,就怕小人暗中作怪多。」

「多謝外祖母提點,我回去必定轉告國公爺。」軍中的謠言,邵槿是故意瞞著她吧。

「不到過不下去的地步,你們府上先別急著分家。」

齊悅瓷詫異地問道︰「為什麼?」難道聖上連這個也管?

老夫人眯著眼望窗外碧綠的樹葉︰「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姑爺便得多分一份心在家事上……一旦分出去了,剩下你們一家沒幾口人,日子不是太輕松好過了嗎?」。

這……齊悅瓷無語。

這是故意讓一大家子好吃懶做、只出不入的拖垮了邵槿啊

齊悅瓷一下子有點心疼邵槿,他幾乎每一刻都是如履薄冰戰戰兢兢呢。

坐在搖晃的馬車上,齊悅瓷腦海里不斷浮現出老夫人的告誡︰不要讓姑爺插手純兒的任何事,純兒的前程一定要與英國公府徹底劃清界限,純兒的親事萬萬不能與邵家扯上任何干系……(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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