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千金 第二百十二章

作者 ︰ 梅子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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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八,沒有請酒,葉家依然遣人送了禮來,又有葉二爺夫妻兩口攜了子女來給老太太磕頭拜壽。

老太太有一個胞兄和一個胞弟,胞弟在家幫著打理些庶務。另有庶出的兩個妹妹,皆已嫁了人。

齊悅瓷夫妻送給老太太的壽禮是兩套衣裳鞋襪,一對紅木銀絲百壽紫玉如意,和一架紫檀邊座嵌玉石花卉的寶座屏風。

老太太說那屏風大方又雅致,甚是喜歡,當即叫人擺在了堂屋里。

其余人等各有壽禮。

當天,也無外人,就是國公府自家兄弟妯娌們,聚在一起吃了個飯,連戲班子也沒敢請,倒是難得清靜。

下人們各多得了一月月例做賞銀,紛紛磕頭謝恩。

轉眼即是六夫人啟程的日子了,眾人湊了分子與她踐行,又忙了兩日。邵槿讓齊悅瓷從公中支兩千兩銀子給七爺做路費,托他一路照料好六夫人。

其實,車船之類的府里早備下了,路上沒什麼別的花費。七爺白得兩千兩銀子,歡喜不盡,卻向七夫人只報了五百兩。

七夫人信以為真,暗地里埋怨齊悅瓷吝嗇。

齊悅瓷听說後好笑不已,也沒與她多作解釋,不然等到七爺回來,怕是得一場大鬧。她倒不是太好心了,而是不想叫闔府下人一齊看主子們的笑話。

邵槿覺得平白無故害齊悅瓷受了委屈,心下過意不去,破天荒送了她一套赤金嵌翡翠的頭面。

她第二天就戴了那對簪子。

十六這日,福建巡撫被押解進京了,還有他的家眷。剛剛勉強平息下來的京城再一次鬧得沸沸揚揚,紛紛議論聖上會如何處置。畢竟連家眷都來了,只怕不能善了。

這些事,齊悅瓷也沒功夫關心。

話說到了二十,她好容易得了一點空閑,索性傳來了方孝、楊子明和沈銳三個陪房。

她共帶了六個陪房過來,其中黃保全、李大壯、成喜三人在外地。黃保全負責打理山東那里一個兩千畝的田莊,李大壯管著會稽附近幾個山頭的茶樹,成喜是臨安兩家綢緞鋪的總掌櫃。

因這三人路途遙遠,來去不便,往往幾年才回京一趟。平時是到了年底派人進京,把一年的賬冊、紅利送來,也就罷了。

而方孝手下除了瑞莊,還有一個佔地不到八百畝的溫泉小莊子。楊子明在城里開了兩家南北貨鋪子,主營南北干貨;另有一家銀樓、酒樓、茶樓,俱由沈銳掌管。

齊家在前朝時已經是赫赫有名的望族了,歷經數百年不但壯大。到老太爺時,分得了諾大一份家業,老太爺輔佐先皇平定天下,又不肯受爵,是以深得寵信,賞賜不計其數。

可惜他們這一房人丁不盛,六老爺是庶出,五老爺便繼承了家里的大部分產業。下一輩中只有齊恬蘊、齊悅瓷和齊恪純姐弟三個,五夫人的陪嫁又多,她一向疼愛齊悅瓷,給她準備的嫁妝自是豐厚無比。

所以,賜婚的旨意下來後,齊家也不著急,只需要趕著打制些新鮮的家具、衣裳、首飾等等。

齊悅瓷平日也不缺銀子使,對這些陪嫁的產業不是很上心,全交給了幾個陪房,自己等著年終的時候收銀子,樂得自在。

且說方孝三人于未時整在門房听候里邊的傳喚。

等了約有一頓飯功夫,看見一個身穿青緞背心梳著雙丫髻的小丫頭小跑著過來道︰「三位管事,夫人有請。」

她是听荷居里不上等的小丫頭,做些跑腿灑掃的差事。

三人也不敢多盯著她看,低著頭跟她往里走。

沿著長長的夾道走了半刻鐘時間,一路上全是高高的院牆,壓根兒不見一個人影,心下俱是感嘆國公府的規矩森嚴,越發小心謹慎起來。

小丫頭領著他們向左一拐,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堵雪白的大照壁。繞過去,就是個干淨整潔的小院落,鴉雀不聞,尤其安靜。

小丫頭讓他們三人立在院中等候,自己進去通報。

沈銳悄悄抬頭掃了一眼,發現小丫頭並未進屋,只站在簾外與一個大丫鬟說話,隨即那大丫鬟轉身進屋。很快,大丫鬟又出來了,接著小丫頭笑著向他們走來,招呼他們過去。

青布簾子被揭起,三人急忙彎腰進屋。

地上鋪的是錦繡牡丹富貴地毯,面前擋著一架六折黃花梨花鳥繡緞屏風,屏風里頭隱約是綽綽的人影,雲鬢衣香,雍容華貴,叫人不敢仰視。

兩旁一溜烏梨木的四出頭扶手椅,鋪著秋香色繡竹葉的褥子靠背,中間是張小小的方幾。

隔壁房里傳來低低的人語聲,三人也無心探听。他們不確定屏風內的是不是齊悅瓷,是以沒行禮。

「大家坐吧。」忽然,一道清潤悅耳的女聲響起。

三人方知齊悅瓷即在里頭,慌得跪下行禮。

「不必拘禮,請坐,上茶。」齊悅瓷靜靜打量著三人,方孝她見得比較多,主要是楊子明和沈銳,以前跟五夫人管家時見過二人一兩次,印象模糊。

楊子明四十有余,身材矮胖,皮膚白皙,圓圓臉。看著是個極親和之人,但齊悅瓷依稀記得當年五夫人評價此人刁滑擅鑽營,可勝在精明能干……兩家南北鋪子是五夫人嫁到齊家後,幾乎由他一手開起來的,其本事不可小覷。

他穿著亦是簡樸利落,只一件青灰色棉布夾袍,戴一頂灰色小帽,與普通百姓無異,很難讓人相信他是兩家大鋪子的掌櫃。

再看沈銳,卻完全是一副貴介公子哥兒的模樣。

頎長而瘦削的身形,一襲藏青色萬事如意暗紋的直裰,戴著白玉墜、月白葫蘆形荷包。五官分明,劍眉星目,鼻梁高挺,唇角含著一絲涼薄的笑意,整個人看起來完全不像是一個下人。

齊悅瓷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沈銳不到三十的年紀,已經是三間鋪子的大掌櫃了。當初齊悅瓷亦是不解母親為何這等看重他,後來大略耳聞他十幾歲開始就跟著五老爺,是齊府人人皆知的清客相公。

五老爺離世後,他不肯跟隨六老爺,五夫人只好給他一筆銀子,打算好生打發他去自奔前程。誰料,他也不走,說是願意在府里當個下人,混口飯吃。

無法,五夫人只能托他照料鋪子,想著大不了虧點錢,沒必要怠慢了他。

叫五夫人吃驚的是,他還真是這方面的一把好手。短短幾個月,就使那家鋪子的盈利漲了三成,由此五夫人越發信任他,交給他打理的鋪子也越來越多。

本來,五夫人有點不敢把這麼個人留給女兒做陪房的,但齊悅瓷以為留在弟弟身邊,還不如自己帶走的好。選陪房的時候,特地點了他。

如今再看他,渾身上下有一種絕然不同于方孝和楊子明的儒雅氣息……這麼一個人,怎麼就肯屈身人下呢?

她搖搖頭,暫時不去想這些。

三人在椅子上坐下,方孝和楊子明皆有幾分拘謹,唯有沈銳,大咧咧坐著。

綠枝和連素上茶後,仍舊退了出去。

齊悅瓷開口道︰「今兒叫你們過來,不為別的……自打你們隨我出閣,還沒認認真真見過你們。趁著得閑,大家認識認識,有什麼事也好商量著辦。」

三人道不敢。

「生意上的事我也不懂,全虧幾位照料,我很是放心。」她緩緩抿了一口茶,端著茶盞慢悠悠說道︰「夫人臨去前,諄諄囑咐我,說幾位俱是有才之人,叫我不可輕慢了。」

她嗓音柔美,語氣和善,可三人卻無端生出一股子敬畏之心來。

大家子夫人,往往不把下人放在眼里,左右不過是幾個買來使喚之人。如齊悅瓷這等身份尊貴,見過大世面的,居然還能這麼客氣地待他們,光這份心胸,就不是那些小門小戶只知立威的夫人女乃女乃能有的。

越是這樣,他們越得小心應付,誰知道她下一句話會是什麼。

齊悅瓷含笑道︰「楊管事,我看你手下兩家鋪子去年的紅利似乎比前年少了一成啊?」

楊子明被點到,忙得站起來。

「你坐下說話……」齊悅瓷搶先道。

「是,多謝夫人。」楊子明斟酌著措辭,「小的失職……去年南邊幾家給我們供貨的鋪子均是加價了,可京城這里主要做的是幾家老主顧,不好貿然調價。另外,還有幾家新開的鋪子加進來,分流了不少主顧……」

他的南北貨鋪子零散的小生意只佔三成,余下全是幾個大的府邸,定時給他們送貨。

齊悅瓷點點頭,語調不喜不怒︰「我知道了。」轉而對方孝道︰「方管事,莊子里的事你最清楚,你覺著誰適合接替你呢?」

方管家早把齊悅瓷的安排與兒子提過了,方孝心里有數,恭聲回道︰「張輝是從前張管事的兒子,在莊子里十來年了,對那上上下下的活計再明白不過……而且讀書識字,會算賬,小的看來他是個不錯的人選。」

他要回城的消息在莊子里傳開,不少人走各種門路,想讓他臨走前推薦自己。但方孝不糊涂,知道他的主子只有一個,他將來是好是歹只和齊悅瓷相關,推薦的人是他一向比較看好的。

「他今年有三十了吧?」齊悅瓷低頭想了想。

「正是,他之前就是莊里的二管事。」

齊悅瓷當機立斷︰「行,你回去後告訴他,後日進城一趟,我自有吩咐。莊子里的事交待給他後,你們一家子就搬回來,我已命人在後廊上給你們收拾了一間小房子,先能著住吧。」

方孝面上一如之前平靜,並未表現出歡喜得意之色。

楊子明忍不住抬頭朝屏風內望了一眼。

就憑方孝這麼一句話,就把那麼大一個田莊交給了別人?究竟是夫人提前交代過方孝呢,還是夫人果真這麼信任他?或者說夫人一旦相信一個人,就會用人不疑?

沈銳亦是在心內琢磨起來。

齊悅瓷深深看了二人一眼,才問沈銳道︰「沈管事,听說你想再開一家酒樓?」

「是,有這個想法,還沒來得及與夫人回稟。」他倒直接,甚至沒與齊悅瓷解釋,他一個下人有這樣的念頭,是不是越矩了。

楊子明朝他看了一眼,嘴角浮起譏嘲的淺笑。

「你大概需要多少銀子,現在你手下三家鋪子能動用的銀子又有多少?」齊悅瓷似乎一點也不見怪,正色說道。

沈銳猛地抬頭,眼里的精光一閃而過,很快回道︰「我算了下,總共需要一萬一千兩左右,我手上能抽出兩千五百兩,還差八千五百兩。」

齊悅瓷禁不住想替他交好,果然不是池中之魚啊。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他不著急征求自己的意見,先把事情謀劃好了,待到一切就緒再與自己開口,就不怕被自己問倒了。這樣的人,必定會有一番結果。

她的笑多了一絲意味︰「好,三日後,我差人把銀票給你送去……」

就這麼簡單

最壞損失點銀子而已。

沈銳微有動容,一下子竟是忘了回話。

楊子明驚愕地望向屏風,他實在難以置信,夫人會不問具體事宜,簡簡單單一出手就是上萬兩。要知道,在京城開一家好一點的酒樓,一般也就需要幾千兩的成本……一萬多,能開三家了……虧得沈銳敢開口。關鍵是,夫人居然一口應下了。

他感覺自己平時的機智這時候全沒了。

連方孝,都一瞬間變了臉色。但他調整得很快,他打出生起就被父親教育絕對服從主子的話,對齊悅瓷的決定,從來沒有提出過任何異議。

齊悅瓷沒再多說,直接令小丫頭送三人出去。

前後半個時辰,可三人的心緒發生了巨大改變。尤其是楊子明,他恰與沈銳同路回去,少不了向他趨奉一番,希望能打听點什麼。

可沈銳素來看不起他,懶得與他多說,找了個借口先走了,把個楊子明氣得在背後暗罵。

淺碧抱著賬本,跟在齊悅瓷身後,不解又焦急地問道︰「夫人,你真相信那個沈銳嗎?你看他那副模樣,見了夫人渾不知恭敬,搞得好像他才是主子一樣……張口就是一萬兩,難道他不知一萬兩是多大一筆數目嗎?」。

從抱廈出來,繞過一塊桂花叢,就是听荷居的後門。

齊悅瓷听她說得極為憤慨,不由笑道︰「我還沒急你急什麼?一萬兩雖多,但咱們又不是拿不出來……」

淺碧被她堵得啞口無言,可想來想去不舒服,反駁道︰「那夫人好歹再問得仔細些,回頭他卷了銀子跑了怎麼辦?他又沒家小,孤身一人在此,最不可靠了。」

「跑了再抓回來唄。」齊悅瓷不以為然笑道。

當年他在父親手下做事時,過手的銀子何止萬兩……真跑了,算她看走眼。

她笑著停住腳步,轉身道︰「咱們先去看看大小姐。」

淺碧心知勸了也是白勸,只得氣鼓鼓趕上她。

暖雪正在教安姐兒最簡單的刺繡技法,捧玉眼見有名師指教,笑嘻嘻立在一旁跟著學,或是問這問那。安姐兒雖不太懂,卻也學得很高興,屋里的氣氛很自在。

三人見來的是齊悅瓷,急急起身行禮。

安姐兒跳下炕來,奔到齊悅瓷面前,剛想說話,又福身盈盈一禮,才拉著齊悅瓷的衣袖問道︰「母親怎麼來了?」

她似乎很喜歡齊悅瓷,短短幾個月,就很親近她了。

齊悅瓷抿嘴而笑,攜著她的手回到炕上坐下,模著她的發鬢道︰「來看看你在做什麼呢?這麼乖……讓母親看看你的繡品,是不是進步了?」

把安姐兒當女兒,其實于她而言不是很難。

弟弟齊恪純比她小了只有兩歲,可她眼里,總把他當個孩子待……推到安姐兒頭上,她也習慣性地站在了長輩的角度上與她說話。

聞言,安姐兒趕忙獻寶似的翻出自己正在繡的一個荷包,笑吟吟舉到齊悅瓷眼前︰「暖雪姐姐把著我的手教我的……」

她身上穿著淡粉色繡潔白玉蘭花的夾襖,女敕黃的縐紗裙,襯得氣色特別好,一點也看不出來是個心智不是很健全的孩子。如果一定要挑出點什麼不對的話,就是她的目光,太過清澈了,一塵不染。

齊悅瓷贊了她幾句︰「……咱們安姐兒很聰明呢。想要什麼東西,只管和母親開口?」

恰好她的乳娘知道齊悅瓷來了,匆匆趕來,行完禮後立在下首。見此猶豫著要不要提點安姐兒一兩句,擔心她說出什麼不該的話來。

「我喜歡母親房里那個插花的瓶子……和花擺在一起,比繡出來的好看多了。」她不假思索。

齊悅瓷嫁妝里有一對粉青釉的梅瓶,顏色極嬌女敕,釉色純淨溫潤,是少見的好東西。前幾天,命人找出來了,折了幾支桃花插瓶,粉青配姣紅,霎是好看。

她當即頷首笑道︰「好,一會叫暖雪隨我過去給你取來,每日讓她們去後園折了新鮮的花回來插上。」

正說著,簾子被揭起,原來是葉蕊扶著小丫頭來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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