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師家族 第七章 東歸路上

作者 ︰ 一笑東方

在東歸的路上,姨媽為我備足了干糧。在這個世上,姨媽是我最親的人了。

在東歸的路上要經過一座山,登上去的時候,我總要坐上半天,才繼續趕路。這座山高出我所見過的所有的山,完全可以俯瞰到東莊、西莊,包括這兩個地方以外的任何群落,他們是先進,還是落後,我都一清二楚。每當我回到東莊,告訴他們時,他們沒有一個人相信,他們也派人找過,就是沒找到過,而我每一次都能輕而易舉的找到,他們指的是現在東莊的統治者。想這就是我之所以是巫的原因。我的來時路,未來的路似乎都被我看的一清二楚。仿佛人類的過往與將來都能俯瞰的千真萬確。可是下山的時候,我似乎又回到了一個平庸的狀態,沒有在山上的精氣神了,似乎一切都被我忘得一干二淨,不知這是為什麼,是不是海拔的問題,我至今沒有研究透徹。這個時候我總會想起爺爺和爺爺的話語,還有爺爺寫的我們這個家族的「史詩」。我清楚的記得爺爺有一次為自己的書進行了注解,注解里說我們這個族群是從遠方遷徙到了東莊,我們東莊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的,東莊的一切都是陳舊的,東莊的一切都是借來的,總有一天要還回去的,只是這一天幾時到來,他也不知道。這個時候,我就會情不自禁地背誦咒語,這些咒語,雖然至今還未完全理解,但是在這個時候這座山上我開始不停地背誦。這個時候,我總會從包裹里拿出我的行頭,揮起石杵,跳起真正癲狂的巫舞。我不怕路人看到,因為這兒似乎沒人會看到,因為這個地方除了我之外,沒人到過。也許是太盡興,這次我沒有急著下山,而是在山頂逗留了七天七夜,似乎一夜之間,澄清了人來的全部的思想,身心越來越干淨,而每次跳完唱完後,我都會幸福的睡去。這個時候,我從不怕有人把我盜走,甚至殺掉。

第八天的一早,我準備下山繼續東行了。可是這次似乎很有把握的走錯了路,還是由于高興?我被一群人團團圍住。我看的很清楚,他們很落後,也許連巫文化都沒有。果然,他們的眼神告訴我,他們即對我充滿好奇,又異常謹慎,不敢靠近。

我們巫有一個能力,那就是模仿。不要忘了,我們既然可以模仿天地的癲狂,至于土著的語言更不在話下了。很快我听懂了他們的語言,我的听覺受到了刺激,他們幾里咕嘟的說,原來他們早就注意我了,看我在山頂舞蹈、念咒語,就是不知道我在干什麼,就想像我一樣。而我先不說話,突然亂叫一通,他們嚇得往後跑,正當他們跑遠時,我突然用他們的話呼喊︰大家不要怕,我是自己人!

他們忽然又嗷嗷叫著跑了回來,回來後,他們之中渾身上下涂得油彩最多的一個向前幾步,伸手想模模我,等我伸出手時,他也微笑著握住,他們又集體叫了起來。我告訴他們,我是一個巫,是和他們一樣生活的人,我會把自己所學所知道的交給他們的,他們听到之後更加高興了。只是他們的著裝都很另類,我對此也能理解,可是有一段時間,我實在不敢看他們的女子。可是他們的女子卻泰然自若,沒有一絲的害羞。看來,我似乎被接受了,因為他們把我抬回了他們的村寨。我想爺爺曾經給我轉述的那句話說的真對,先知不會在自己的家鄉被接受,同時我之所以叫他們,是我不想爺爺交給我的東西在我手中流失掉。

漸漸我成了他們中的一員,一起耕作一起吃飯,他們的草廬很是清香干淨,漸漸我的服裝也和他們統一了,這個統一建立在中間值上,即我少穿一些,他們多穿一些,我沒敢繼續下去,否則來個顛倒陰陽,我豈不虧大了?

他們學得很快,可是每天教他們之前,我在頭一天夜里必須把所有的咒語和動作轉變一下,這無異于一場好大的文化翻譯,我很辛苦也很高興。在迷失路途的時候還能找回自己的精魂。他們總是問起我的名字,我的過去,我告訴他們我的名字很是渺茫,我的過去已經蒼涼。連我自己都無法記起了,他們說要讓他們的後人都知道我,永遠的記住我,世世代代的感恩與我。我總覺得他們以後或者他們的後人如果能模糊地記起曾經有一個「巫」走過就可以了。巫的本職就是一座橋梁,如果他們到達了彼岸,拆掉橋,橋也無怨言。可是他們一定要我說,當時我正在喝水,被這一問,打了一個嗝,「阿耶!」他們突然潮水般的叫了起來,阿耶!阿耶!……

他的名字叫阿耶,多麼動听的名字啊,雄鷹在天空中歌唱。我也默笑了,我們有時候並不能確定自己有幾個名字,但有一個名字只有在我們自己知道,這樣也好,這個世界上沒人知道我的名字了。其實巫是沒有名字的,他的名字寫在天地之間,他的名字寫在每一個被他喚醒過的生物之間,在每一朵花上,在每一棵草葉上,在每一捧泥土里。

我發現他們仍然是結繩記事,爺爺告訴我我們的祖先也是如此過來的。這樣很麻煩,我想了想還是給他們創造一種文字根據他們的發音和生活習性,以及對大自然的感知和認識,結合我們巫師家族的文字,經過大概半年的努力,終于在樺樹皮上給他們創造完畢,又用半年時間教他們認讀書寫。他們的容止,衣食住行,越來越有板眼。在耕作上我也用我殘存的記憶

來幫助他們,他們的收成年年都很好。他們漸漸用仰望的眼神來看我,漸漸對我所說的話言听計從,這樣也不好,因為作為巫師我年數還很少,我還有很多情緒性語言,不像爺爺那樣對一切都能淡然處之。

因此他們的酋長開始疏遠我,因為初來時,多虧了他,可是在我聲望漸高的時候,他開始排擠我了。我也感覺到該上路了,自從失去了家園,我沒有哪一天不是在路上。雖然很苦,但是也強似做亡國奴。況且,我那個日夜思念的少女豈不嫁作他人婦?可是隨後矛盾又來了,民眾們愛我不願我走。酋長妒我,想讓我快些走。我無奈的對酋長說,這樣吧,我把最後的「教訓」都傳授給你們,授完之後,我會自動離開,絕不停留!

這樣,我又回到了山上,天天在山上傳道,他們把我的話用我教給他們的文字記錄了下來。最後用羊皮做紙永遠的放在了他們的聖殿之上,供後人傳閱。

我算了一下,我在那個地方待了近二十年之久,離開之後感覺自己身上既有東莊人的傳統又有這些人的影子。離開的時候,我沒有驚動任何人。可是一直照料我生活的那個女孩非要跟我走,我自念漂泊無依,不知何處是歸程,還是讓她留下,她不懂,外面更可怕。

不知後來這個部落擁有了自己的文明之後是壯大,還是被滅絕。是不是跟東莊的命運一樣被外來的文化消滅,但是我想,東莊的巫一直活著。或者他們強大了,侵略了別的部族,這些都成了未知。但是在我人生的日記上,我記下了這群干干淨的人,他們在深山大澤之邊,過著最原始的生活,是我的七天七夜的狂顛破壞了他們的安靜,他們有了有了文化也許是福也是禍,尤其他們的酋長與他們的矛盾,我走之後,會不會發生一場戰爭呢?我真的不願他們任何一方受傷害。我邊走邊吃著他們贈我的食物,心里既開心又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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