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遇狼
且說顧爽和鄭卓然隨了王向東和那個叫多金的藏族漢子一起回轉會場，尚凡也回來了，幾人一起來到多金的帳篷。
帳篷外有個五六歲的小男孩，看到多金出去一趟領了好幾位客人來，很有些好奇，又有些羞澀地歪著小腦袋瞅著顧爽幾人。突然，從帳篷旁邊竄出一個通體金棕色的大狗來，朝著桑格就要撲上來。
「波瓦！」多金和那個小男孩同時喝道，那頭金棕色的大狗這才不情不願地停下了攻擊，卻仍舊敵對地站在帳篷門口，戒備地盯著桑格。
「哈哈，這是波瓦的後代吧？」王慶東看著那頭金棕色的獒犬哈哈笑道。
「是啊，」多金同樣一臉笑容，臉上難掩得意之色，「當初你貪圖桑格雄壯搶了去，可沒想到我的波瓦經過幾代繁衍，卻能留下這麼好的後代吧？」
聞言，王慶東也只有搖頭苦笑。
當初，那對獒犬留下的兩個幼獒，先產下的那只體格較壯，自己天天四處奔波，就選了這只好養活的。等後來發現桑格是只公獒，而另一只體型較弱的波瓦卻是只母獒……不過，時光倒轉，自己恐怕還是會選擇桑格的。若真選了那只波瓦，能不能養得活都是問題，又哪來的後代可言啊。
再想到桑格對自己的忠誠，王慶東笑容中的無奈就少了，他並不後悔當初的選擇。
不過說話間，王慶東還沒忘記此來的目的，瞅了仍舊處在敵視狀態的波瓦一眼，「這一只是只公獒吧？」
多金大笑，拍拍王慶東的肩膀道︰「好啦，我說了有就是有。你還信不過我嗎？」
王慶東也笑，帶著顧爽幾人跟隨多金進了帳篷。
眾人再帳篷里落座，王慶東招招手，將那個藏族小男孩叫到跟前，問了幾個問題，那個小男孩雖然有些羞澀，卻仍舊回答的很流利，看得出是個聰明的孩子。
「羅布才是你的寶貝啊！」（羅布在藏語中就是寶貝的意思。）
多金將羞澀的羅布摟在懷里，感嘆道︰「如今，我們也都是做爺爺的人了。」
不過，顯然這位藏族漢子並沒有過多的沉湎往事，感嘆歲月流逝，很快，就讓羅布出去，叫他的祖母、母親送上了酥油茶，並準備豐盛的宴席待客。
顧爽喝了碗酥油茶，卻並不想坐在帳篷里跟著一大幫男人飲酒胡侃，干脆走出帳篷，來到旁邊臨時搭建的廚房幫忙。
藏民待客，酥油茶和干酪是必不可少的，燒羊和各種肉干則是待客的主菜。雖然這里臨近一個很大的湖泊，可婆媳倆收拾的菜肴里並沒有魚類，顧爽不由想起曾經看到過的一個藏族風俗，他們認為魚、蛇、蛙類等水生動物是龍神的寵物，若觸模或食用，就是對龍神的褻瀆和冒犯。
說起來，在藏族地區，食品禁忌非常多而繁雜，有些地方甚至不吃豬肉、雞肉和雞蛋。即使牛羊肉，他們也絕對不吃當天宰殺的鮮肉，而必須擱置一天才能食用。據說是因為他們信奉佛教，而佛教中，無論人還是動物都有自己的靈魂。剛剛死的人或者動物，生命結束，靈魂卻還沒有離開身體，只有一天後，靈魂離開，才能食用牛羊肉。
呃，扯得有些遠了。
顧爽看了一會兒用黑陶灶具做飯的婆媳倆，覺得自己實在是沒有什麼能幫上忙的，干脆招過小羅布，從自己的口袋里模出兩塊巧克力，遞給小羅布，看著小男孩兒驚喜而明亮的眼楮，不由想起自家的寶寶。
小羅布接過巧克力，小心翼翼地打開包裝紙，掰下一小塊，放進嘴里，然後飛跑到女乃女乃媽媽身邊，給女乃女乃和媽媽品嘗。
一塊小小的巧克力，就能讓一個孩子如此開心，顧爽高興地同時也不禁有一點點心酸。
不論是地域還是什麼原因，還有很多孩子像小羅布一樣，物質生活還算不上豐裕。等小羅布返回來，顧爽又問他上學的情況。得到的回答卻讓顧爽有些吃驚。入藏前，顧爽就知道，十五年義務教育第一個推行地區就是西藏，她也以為，有了這個政策，西藏的孩子應該都上學了。可沒想到，小羅布的回答卻很簡單，有很直接︰「因為他們要放牧。而學校是不會跟著牧民走的。」
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這些顧爽自然知道，卻從來沒有將這個認知和現實中的人聯系起來。
再回頭看看身後的帳篷，既然他們能夠為了賽馬會帶著帳篷趕來，就說明他們仍舊沒有定居的習慣。而且，顯然小羅布的家人還沒認識到教育的重要。在他們這種認知和習慣沒有改變之前，國家即使推行義務教育，也沒辦法讓小羅布上學。
看來，不僅僅是物質生活匱乏啊！
可這個問題，國家都沒有好辦法，顧爽也沒有自大到有改變一個民族習慣和認知的能力，感嘆過後，也只能將這些丟到一旁。
剛剛過來，因為沒想到這麼順利地找到王慶東的朋友，顧爽等人也沒帶什麼東西。看看男人們的酒還要喝一段時間，顧爽就領著小羅布返回停車場。他們來的時候帶了一些禮物，得知了小羅布的情況後，顧爽不由慶幸，當時自己一時興起買了幾本臧漢雙文字的書籍。還有兩本是帶有濃厚藏族特色的繪圖本，原本打算帶回去給寶寶的，現在倒是先派上了用場。
從下羅布家走出來，一路上遇到不少藏民和小羅布打招呼，听著他們交談，顧爽才知道他們日常仍舊用藏語，像小羅布能夠用漢語簡單對話，還得益于當年多金跟著勘探隊做了幾年向導的緣故。
听著耳邊完全不知所雲的語言，顧爽切實感受到了兩個民族間的距離。連文字和語言都無法溝通，這也難怪會出現一系列的事情了。
不管怎樣，等顧爽帶著小羅布回到車上，將那幾冊繪圖本拿給小羅布看的時候，小羅布眼中的驚喜和不敢置信，還是讓顧爽由衷的高興起來。顧爽拿了帶來的禮物，想了想，又將自己帶著的水果都拿了下來，並拿出一只大芒果遞給小羅布。看著小羅布一手抱著書，一手小心翼翼拿著那只芒果的樣子，顧爽也跟著微笑起來。
這些孩子的生活雖然不盡如人意，但他們的生活同樣也簡單的多，一塊巧克力、一個芒果，就能讓他們發自內心的快樂起來。
這一日原本也到了賽馬會的尾聲，男人們喝完酒，天色還不算太晚。藏族牧民習慣了逐水草而居的生活，收拾行裝也習慣了，趁著酒興很快將帳篷收拾了，裝上車子，趕了自家的牛羊就出發了。
牧區的牧民雖然沒有定居，但也會有一些聚集點，一般是在水草豐美的地方。到了夏季水草豐沛的時候，就會自動聚集到這里來。
多金家這次要去的聚集點就在一個湖泊旁邊，有大片茂盛的牧草。十幾個藏族家庭的帳篷相鄰而居，雖然說是聚集，每一家之間也隔著一段距離，最近的也有四五百米的樣子。這樣分散居住為的是讓各家的牛羊能夠有更好的活動空間和牧草。是牧民們自然形成的一種純樸的分配方式。
不過，因為要去尋找藏獒，他們要去的很可能不僅僅是一個聚集點。畢竟，上好的藏獒在牧區也並不是好找，更何況為了藏獒的忠誠，最好還是那種剛剛出生不到一個月的幼獒。
多金的兒子趕了牛車，拉著帳篷和兩個女主人。小羅布雖然不哭不鬧，但看著尚凡的攬勝，大眼楮里卻滿是渴望。
顧爽看著不忍，詢問過幾個男人後，將高興地小羅布抱上了車，並抱著他一起坐進了後座。多金作為向導自然坐了副駕駛。鄭卓然和王向東則一起擠進了後座。
那曲地區整個都處于高山之上，平均海拔在4450米以上，所以氣候溫差較大，中午陽光充足的時候會比較溫暖，早晚和夜間卻是比較冷的。而從那曲鎮北的賽馬會場地到達多金所說的那個聚集點，也要經過幾個山口。
這邊並沒有通公路，所走的路不過是牛車馬匹踩踏出來的，崎嶇不平，顛簸不堪。即使攬勝的良好減震，在這種道路上也讓人苦不堪言。
可相對的，多金和小羅布祖孫倆卻興奮地不行，連連說這車舒服，又快又穩當，一點兒不覺得顛……
夜色暗下來的時候，他們距離最近的聚集點還隔著一個山口。開車的尚凡打開了車燈，小羅布驚喜地大叫︰「能看到好遠！」
「啊，前邊有個野兔跑過去了！」
多金看著自己小孫子興奮地樣子，也跟著哈哈大笑。
這里沒有公路，翻越山口就顯得格外困難。黑暗的夜色里，車子引擎的轟鳴聲遠遠地傳出去，尚凡專注地盯著前邊的路況，小心翼翼地控制著車子，躲避著松動的石塊，盡量尋找比較平緩的地方往坡上一點點爬。好不容易，車子上了山口，在一塊稍稍平坦一點的地方停了下來。
鄭卓然和尚凡無聲地下了車，給車子輪胎上了防滑鏈，然後，鄭卓然坐到了駕駛位上。
尚凡坐到後座上，顧爽離得近了，才發現尚凡的上衣都被汗水濕透了。臉上也是一臉疲倦。可想而知，他剛剛開車上山時，是怎樣的緊張。
看到尚凡這個模樣，顧爽後知後覺的有些愧疚。若不是為了幫她尋找藏獒，他們也不需要來牧區經歷這種危險。
倒了一杯太歲水，遞給尚凡︰「喝一點兒水吧！」
尚凡接過杯子，對顧爽點點頭，卻沒有說什麼，默默地喝了水。
車子再次啟動。
上山容易下山難，再這樣陡峭的山坡上，鄭卓然小心翼翼地控制著車輛。顧爽坐在後邊，卻仍舊幾次看到迎面的巨石幾乎就要撞上，最後被鄭卓然駕著車險險地避開。
還好，有多金的引導，在尚凡和鄭卓然的高超駕駛技術下，整整用了兩個小時，他們終于從山口上翻越了過來。
多金也是長長吁了口氣︰「好了，再往前就是一大片草墊子了。」
鄭卓然停下車，回頭看了看尚凡，道︰「我們在這里搭帳篷休息一下，天亮了過去吧。」說到這里，還詢問了一下多金，這附近有沒有野獸。
多金搖搖頭，「一般聚集點附近都不會有野獸，也一般不會有狼群。偶爾有，也是落單的孤狼。」
尚凡和鄭卓然點點頭，又爭取了一下王慶東的意見，他們這麼多人，孤狼倒是完全不用擔心。幾個男人很快決定，就在此扎帳篷休息。
尚凡下了車招呼大家道︰「來，我們先把帳篷架起來。」
尚凡說的帳篷就是野營用的帳篷，雖然質量好一些，但根本無法抵御野狼的沖擊，倒是可以遮風擋雨，也可以抵御一些寒冷。鄭卓然和王慶東將帳篷架起來，尚凡又拿出幾個睡袋，多金祖孫則去撿牛糞，用來點火取暖。顧爽則從車上那些鍋灶和肉干等物，收拾著做飯。
做飯用的是小型柴油爐，取暖卻是不行的。還好多金祖孫倆撿回了不少干牛糞，點燃之後，倒沒有多少異味。這堆篝火取暖倒在其次，主要是有了火，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恐嚇野狼或其他野物的靠近。
吃過飯，尚凡將車子的座椅全部放倒，讓顧爽和小羅布上車休息，剩下的四個男人睡帳篷，桑格和波瓦兩只藏獒雖然還算不上朋友，但卻可以互不侵犯，安安靜靜地守在帳篷外邊。
對于這個安排，顧爽沒有反對。真的遇上危險，車子的鋼板確實比帳篷的安全性高許多。但對于並不想完全等待救援的顧爽來說，車子和帳篷卻沒有多少差別。
顧爽沒有參加意見，心里總覺得不踏實，躺在車上的睡袋里，她隱約听到多金和王慶東的對話。
「……若是原來，那些野獒還在的話，這里根本不會有狼。」
「……可惜啊，那些野獒不是被當做狼獵殺了，就是被犯獒的人捉走了……都沒了……」
不知什麼時候，顧爽睡著了。
可她睡得並不太沉，隱約一些極輕的腳步聲讓她猛地從睡夢中驚醒了過來。顧爽爬起來，透過車窗往外看，兩只藏獒趴在帳篷邊，還沒發現什麼，更沒有示警。
透過車窗，顧爽只能看到曠野里一片漆黑。
靜坐了片刻，顧爽終于看到了。
遙遙的，足有五六百米之外，隱約浮動著一個個光點，宛如浮動的螢火蟲一樣。但顧爽卻知道，青藏高原因為海拔高，根本沒有螢火蟲。這些光點，是暗夜里野獸的眼楮。
身旁的睡袋里，小羅布睡得很香甜，小臉紅撲撲的，就像一個大隻果。顧爽輕手輕腳地從睡袋里爬出來，穿好衣服鞋襪，將自己的睡袋也蓋在小羅布的身上，然後從車子座位下拿出一把軍刀，緊緊地握在手中，然後下了車。
顧爽下車的同時，桑格和波瓦都警醒起來，而且，波瓦很快就警醒地注意到了遠處正在靠近的光點，緊跟著，年老的桑格也注意到了，並發出低低的示警聲。
四個男人幾乎立刻從帳篷里鑽了出來，即使看上去身體最弱的王慶東都沒有落後。他們手里都拿著武器，讓顧爽比較驚訝的是，鄭卓然和尚凡手中竟然分別拿著一桿槍，就連多金和王慶東手中都拿著一尺多長的藏刀。相比之下，顧爽手中的軍刀，反而是最不起眼的武器了。
「小爽，上車去！」鄭卓然第一個看到了顧爽，立刻上前道。聲音一改慣常的溫柔，反而帶了強勢的命令意味。
顧爽並沒有反駁，點點頭，指指他們手中的槍道︰「我們都上車！」
尚凡和鄭卓然同時搖搖頭︰「上了車更不好施展。你上車，隨時準備接應我們。」
顧爽說不害怕根本不可能，勉強控制著心里的恐懼，輕聲道︰「我們開車快速離開不行嗎？」
尚凡搖頭道︰「別說夜里行車危險多大，一旦真的開車逃跑，這些狼群就會沖上來，它們會很快將輪胎啃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