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未央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只恨身在帝王家

作者 ︰ 悲傷的白娘子

劉霄已經領了弓馬準備進場,不遠處高台上坐著的慕容妍心中冷笑連連,準備看上一出好戲。(神座)

「好賊子,竟敢當街羞辱于我,讓你吃點虧長些記性,方才知曉我的手段!」。

劉霄牽過馬匹時候就已經察覺到有些異樣。馬是老馬,行走間步履蹣跚,而分派給他的那張弓更為極品,弓背僵硬,弓弦松弛,到這個時候,他才知道那位力邀其前來參會的燕國公主根本沒安好心。

張弛覺察到劉霄這邊的異樣,三兩步奔過來,瞅了瞅那張「絕世良弓」和那匹「神駒」,氣憤得破口大罵。罵了兩句仍不解氣,忙張羅著要去找人更換。

只听一聲銅鑼脆響,其它參與比試的幾名燕人已經翻身上馬,緊盯著前方的草人躍躍欲試。

「即便能夠更換,也已經來不及了」,劉霄道。

如張弛一樣,他心里頭也有氣,但是這氣卻不好找別人來撒,燕國好好的一場熱鬧事,不可能在意他一個外人暗中受到的委屈,說不定燕國人以為,對待漢人本來就應該如此,這就叫有理無處訴。

劉霄小心翼翼爬上馬背,生怕這匹老馬承受不住他身體的重量,可盡管動作緩慢而小心,胯下老馬在劉霄上去的時候仍舊打了個趔趄,差點失了前蹄。

又一聲銅鑼響,劉霄身邊的騎手們個個喲呵喲呵拍馬疾馳離去,可這一聲重鑼卻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因那面銅鑼有意無意就懸在那匹老馬耳朵邊上,驟然脆響,驚得它把持不住,想要起蹄奔逃,卻不听使喚四蹄一軟,瞬間連馬帶人翻滾在地,把劉霄跌了個眼冒金星。

「哈哈哈……」,高高的看台上,慕容妍雀躍撫掌,宛若銀鈴般格格大笑。

「你這丫頭,有什麼好笑的?」,慕容妍身旁一名而立之年的男子問道。

「五哥,你看」,慕容妍收斂笑容,復又坐下,然後伸手指向狼狽不堪中的劉霄道。

「不像我鮮卑族人,弓馬生疏一些也屬平常」,不過為一名漢家裝束的家伙滾落在地,問話的男子沒覺察出有什麼好笑的地方。∣我∣搜小|說網

慕容妍眼波流轉,仍在得意當中,本想向那男子道明好笑之處,轉念又覺得說出來有傷大雅,說不準會被五哥責罵,于是向那男子扮了個鬼臉,道︰「在五哥看來稀松平常的事,就不允許我樂一樂麼?」。

男子搖了搖頭不再言語,只道這個妹子被他皇兄寵得越發沒了規矩。

本來男子還想得空勸進勸進皇兄,父皇傳下的血脈雖多,但兄弟眾,姊妹少,只有這位妹子得以長大成人,雖宛若掌上明珠,但畢竟關系到皇家體統,再寵愛也不能壞了規矩。

「如今皇兄的脾氣……近來越發喜怒莫測了」,轉瞬間男子心頭一朵烏雲飄過,隨即便壓下了勸進的念頭,一聲不響繼續觀賞起下頭的比試。

等他再把目光收到騎射場上,卻發現這邊有了些異樣。

先前從馬背上滾落的漢人從草地上一躍而起,接著又見他索性棄了馬匹,兩手緊握著一張弓,一抬膝蓋將其一折兩斷,末了又從箭壺中揀出三兩支箭羽橫咬在嘴上,發力向前狂奔。

男子生平見過奇事不少,但似眼前這名漢人的乖張舉動還是頭一次見。

「這個姓謝的家伙究竟要做什麼?!」,此刻的慕容妍不止是奇怪,看著劉霄飛奔的腳步,她不禁瞠目結舌。

而整個騎射場顯然被劉霄的怪異舉動所吸引,罕有的一片鴉雀無聲。

他奔得很快。

所有人只覺幾息之間,劉霄已經奔至橫亙在草人前面的粗繩,步伐半點不減,兩三支箭羽迅疾被他從口中取下,略為瞄了瞄,忽地引臂一揮,幾桿箭羽凌空月兌手而出!

噗噗……

兩支箭羽正中草人身軀,一支準頭稍偏,劃過一條弧線後墜落在地。

直到此時,周圍的人群才算明白這個有些癲狂的家伙到底要做什麼,不只高台上的慕容妍目瞪口呆,凡是注意力停留在騎射場上的人無不驚訝得合不攏嘴!

周遭眾人只寂靜了片刻,回過神來之後,震天價的喝彩聲驟然爆發,這個時候,任何人眼中不再有胡漢之別,只有勇士與英雄。

行常人所不能之事,這便是英雄!

「臭流氓,哼!」,慕容妍听那歡呼聲愈烈,心中的氣便更盛,「走著瞧,少不了給你的驚喜!」。

鄴城,皇宮。

司徒左長史李績頭上大汗涔涔直下,雙膝著地長伏不起,他耳邊的咆哮聲仍舊延綿不絕,顯示著大燕之主的無盡怒意。

「朕,誰都不信!都不信!大都督請辭,司徒請辭,偏他尚書令陽驁也請辭,好哇,好得很!朕偏要做給他們看,就讓慕輿根官居原職,朕就是要托付重任,如何?!」。

「陛下、陛下,還請陛下息怒呀!身子要緊,這些事情並非緊要,尚可從長計議!」。

李績不說還不打緊,一提到「從長計議」四個字,燕帝慕容俊仿佛被人戳到痛處,索性劈頭蓋臉責罵起他來︰「從長計議?左長史說得再動听不過了!想必,你們都已料定朕時日無多吧?他們混賬,你李績也跟著胡來?!」。

都說伴君如伴虎,李績今日當真嘗到了爪牙之鋒芒。

他听了慕容俊的話,在理的,不在理的,一股腦悶聲承受了,只是心中的那份委屈,讓他忍不住地周身顫抖。

「陛下……」,李績大慟,爬到慕容俊腳下叩首道,「自臣父從燕起,至臣已有二三十年,想我李家不說德才如何,至少對大燕,對陛下的忠心唯天可表」。

慕容俊冷冷看了李績一眼,本來就是一直抱病在身的人,剛才被自己一氣,忙癱坐下來喘息不停,看來雷霆之怒是把雙刃劍,傷到了別人,也傷到了他自己。

慕容俊的情緒逐漸平復下來,然而他心里頭背負了太多的沉重,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緊迫。

夜深人靜時,他不止一次長嘆時不我待,可是,天不假年又有什麼辦法?

父皇身後留給他的兄弟不少,大都督慕容恪也好,吳王慕容霸也好,偏生這些兄弟都很能干,尤其五弟慕容霸,少年成名,隨父皇南征北戰,父皇在世的時候還與他有過世子之爭。

這些人,打江山的時候是助力,坐江山的時候呢?

一想到不怎麼看得入眼的太子慕容暐,年不過十一,論起才德聰慧,較三年前病故的大兒子慕容曄多有不及,他自己一旦哪天不在了,能否駕馭得住自己這些兄弟?

「起來說話吧」,慕容俊依舊慵懶著身子,費力看了看跪伏在身前的李績,用平淡的口吻道了一句。

天子怒意盡褪,這對心驚膽顫了半晌的李績來說無疑是件好事,他謝過皇帝慕容俊,站起身來垂首傾听。

下文肯定還有,只是李績猜不出皇帝會從哪一頭說起。當前的大燕國各方人等一齊喊退,可李績不笨,說穿了不就是耍了一招以退為進?都在規避鋒芒,避的又是誰之鋒芒?

每一次新老交替,總有人倒霉,總有人得利,夕陽雖眼瞅即將西下,可做臣子的,又有幾個防得住皇帝的回馬一槍?那通常意味著鮮血淋灕的屠刀!

對這些,李績心中跟明鏡兒似的。

「你說,朕,是不是從一開始就錯了?」。

李績心里頭胡思亂想著,冷不防皇帝慕容俊幽幽問了一句,把他從沉沉心事中拉回現實。

錯了?他不知道皇帝所問意在何處,不敢貿然作答,硬著頭皮含糊道︰「陛下為我大燕少有的雄主,這錯,又從何說起?」。

此刻皇帝慕容俊的神色完全松弛下來,一雙眼楮失神望向大殿屋頂,仿佛根本沒去听李績所答,完全陷入自我追憶起的世界,「想當年,父皇曾于一起教朕和二哥、五弟騎馬,五弟那年才六歲,不慎墮馬摔傷,朕和二哥听聞山中有種草藥療傷甚好,便偷偷模模前往山中去尋,差點迷失歸路,惹得父皇大怒,重重責罰了朕和二哥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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