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未央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褒貶

作者 ︰ 悲傷的白娘子

崇德殿中皇太後褚蒜子寢宮。當劉霄被老太監引至皇太後寢宮之內時,這才發現已有多人在靜候,北面上位端坐者,為一年約三十三、四上下的婦人,雍容華貴,不見喜怒。側面陪坐者是一年輕人,一身玄色袍服,不過身形瘦弱,臉有倦容。上位之下,兩側侍立的還有三個人,有兩個劉霄認得,一個就是尚書左僕射王彪之,于右側垂手侍立;另一個竟是不久前在怡情居遙遙看見的中年男子,站在王彪之下手;還有一四旬左右的男子獨自站在左側,劉霄倒不認識。

眼角余光瞟過,劉霄也不好細看,當即迎頭向上位端坐者拜道︰「臣屯騎校尉謝朗,拜見皇太後」。本來揣測陪坐在皇太後身邊的可能是當今皇帝,但劉霄又不敢肯定,想想便不拜了,不知者不罪,要萬一拜錯了那可不是好玩的。

「起來說話」,正是皇太後褚蒜子的聲音,溫厚中自有一番沉穩威嚴的味道。

劉霄謝過,起身站起來,因實在不知道怎麼站位,只好低頭垂手面向褚太後站定,也不知該說些什麼。雖皇太後寢宮燻香裊裊,但天家的神秘與威嚴,還是讓劉霄有壓抑和沉悶之感。

褚太後在劉霄剛進寢宮的時候就一直在反復打量著他,光看他的舉止形容,心中自有了一番評價,待劉霄拜完,于是問道︰「听聞卿于下蔡大勝燕軍,但僅僅知曉結果,其中過程不得與聞,卿今日既然前來,不妨細細說與哀家听听」。

因不知褚太後究竟何意,心想既然建康城的酒肆之中都在傳頌他于下蔡的戰績,劉霄料定褚太後肯定不會不知,應該不需要他再夸夸其談的加以贅述,再者,此刻在太後寢宮內的可不止一人,言多必失的道理他是再明白不過了。因而劉霄只把如何進駐至下蔡城,燕軍如何突然來攻,下蔡軍民又不畏敵勢拼死守城,其間把都統劉建和自己的幾個屬下好好褒揚了一番,于自己如何如何卻蜻蜓點水幾句話簡單略過。

褚太後把劉霄的一席話听完,略為點了點頭,于那面色卻不太好看。寢宮中沉寂片刻,劉霄听到上座的褚太後冷冷相問︰「好在僥幸得勝,哀家問你,卿既為中軍里頭的校尉,又無朝廷詔令,是誰讓你擅自領兵進駐下蔡的?擅自離開駐地已是有罪,更何況私自與敵接戰,若戰之不勝,屯騎營有失,卿如何向朝廷交代!」。

句句責難大出眾人意料之外,劉霄又驚又氣,史書有評東晉褚太後歷經數朝,苦心維護晉國于危難之中,現在听了褚太後的一番話,沒料到竟是昏聵無比!恐怕比他印象中後世那個大清的慈禧老太太不遑多讓!

有心分辨幾句,但劉霄轉念一想,歷朝歷代忠良不得善終的事情多的去了,看這架勢,如果今天非要辨個明白的話,被暗箭射中膝蓋的也不多他劉霄一個。

想透此節,劉霄少不得強壓下心中憤懣,反而佯裝惶恐的樣子再次拜倒道︰「太後所言甚是,是臣之過,一心想著前方告急,不忍看燕軍攻破我大晉城池,是以未得朝廷詔令,的確擅專了,請太後責罰!」。

褚太後听他這麼一說,神色方才緩和少許,于是又說道︰「功是功,過是過,功必賞過必罰,這是我大晉一向的規矩。哀家如今已經歸政于皇帝,這賞罰的事,皇帝,你說吧」。

這時,劉霄听見陪坐在褚太後身邊的瘦弱青年接口說道︰「母後所言甚是,功必賞過必罰,朕也是這個意思。此次卿領兵大破燕軍,于國有功,加卿為門下散騎常侍,依舊領屯騎營校尉一職屯兵下蔡好了;擅專之過,罰卿俸祿半年,卿可信服?」。

這個玄色袍服的年輕人,還真是當今大晉皇帝!加封的門下省散騎常侍麼,這算升官了嗎?似乎也不算,劉霄知道散騎常侍只是個加官,不過門下省中的郎官和常侍能跟在皇帝身邊,備皇帝咨詢奏對,好處在于有了這個加官,想見皇帝的話不會十分困難,這似乎也是好事一件。至于罰俸半年麼,謝家偌大的產業,俸祿不俸祿的不過是個名頭罷了,謝家的人也沒誰看重這個。

劉霄一時有些分不清,朝廷如此處置,應該算是對下蔡之事畫上一個句號,但朝廷的態度,究竟是在褒揚,還是在貶斥?

疑慮不定中,劉霄听見年青的皇帝已經把話說完,少不得再次拜倒稱謝。此時,侍立太後寢宮兩側的幾人目睹整個過程,神色各異,在王彪之看來,皇太後雖表面斥責,但到底還是對謝家情留一線,沒有趕盡殺絕,且皇帝加謝朗為散騎常侍,此舉頗值得玩味。孤立站在左側的會稽王司馬昱卻不這麼認為,謝萬一敗,罪莫大焉,謝朗于下蔡的勝績雖可圈可點,怎奈受累于謝萬大敗,終被皇帝和太後嫌棄。要按常理,如此戰功,遷謝朗為一郡太守也不過分。

那個在怡情居見過一面的中年男子始終毫無表情,劉霄不知其身份,他心中在想什麼更就無從知曉了。

頭一次入宮以如此結局宣告收場,劉霄再次拜謝過褚太後和皇帝,懷揣滿月復心事、悶悶不樂地出了宮城,又在不遠處會了朱江幾人,準備在建康城中歇息一晚,于次日上路返回下蔡。

不料行不過三、五百步,正好在一拐角的僻靜處听到身後有人呼喚謝朗的表字,開始劉霄還沒反應過來,等到听得真切,明白是在呼喚自己,于是回頭看去,卻是在怡情居和褚太後寢宮中見過兩次的中年男子。

怎麼?他怎麼會認識我?劉霄很是奇怪。

中年男子一溜小跑,到了劉霄跟前後見對方在發愣,于是毫不客氣地拉起劉霄的一只胳膊大笑道︰「長度竟不認識我了?虧我和阿姐昔日親近于你,你謝府的小東山,我和阿姐不知帶你嬉戲過多少時日。嗯,轉眼十幾年過去……表弟已成大人咯,能上馬為國殺敵,我和阿姐頗為欣慰!」。

什麼阿姐表弟的?!劉霄听得糊里糊涂,不過看對方真情流露,不似作偽,劉霄因而揣測來人很可能和那謝朗有舊,謝家親戚?

「唔……」,劉霄支支吾吾的含混應付著,不敢貿然答話。

來人往劉霄厚實的肩膀上一拍,似乎帶有一點責怪道︰「表弟果然不認得我了!也對,那幾年阿姐尚在閨中,你不過三、四歲罷了。時光荏苒,不說你了,要不是阿姐召你長度入京面見,于這大街上我也不敢相認,我是你褚家表兄褚歆呀!」。

阿姐召見?褚家表兄?感情這家伙是當今皇太後褚蒜子的弟弟,謝朗的表兄?!劉霄十分驚訝,又暗自感嘆道︰「謝家,果然樹大根深呀!」。

「呀呀,原來是褚家表兄!」,劉霄佯裝起恍然大悟的樣子,說話的語氣神態隨之親熱起來,「慚愧慚愧,愚弟竟沒認出來」。

褚歆擺手一笑,顯得毫不在意,又拉起劉霄的手說道︰「這麼多年不見,長度好不容易來趟京城,怎麼也得在我府上盤桓幾日,好好敘敘舊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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