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步官途 【第009章 打個比方】

作者 ︰ 葉听雨

接下來的小日子,胡驕過得挺美。

當然,帶字兒的東西,除了自己寫以外,依然沒有。

唱歌也煩,翻來翻去幾首歌,一天唱幾十遍,哪能不煩?

發呆完了,苟日新的記憶像塊偽劣電池,時不時閃現點出來,不是偷雞模狗,就是男女間的破事兒。

胡驕心境平和下來,可時間依然要打發。

于是只能自個跟自個玩。怎麼玩?

簡單。

左手跟右手聊天,扮演兩個角色,一個清高,一個無賴。

左手滿嘴髒話。

右手講事實,擺道理,滿口文詞。

雞同鴨講,說來說去上火,于是,左手打右手,很有老頑童被困桃花島的意思。

左右互搏式練不成,反倒整出了幾種好玩的手勢。

比如,左手伸直大拇指、食指、中指,右手伸直無名指、小拇指,然後喊著「三、二,三、二」左右互換,開始不熟悉,常常搞得手指錯亂,各種難看爪型也能讓人愉快。

胡驕這麼玩著不要緊,卻害苦了幾個人。

守門的武警。

武警是輪班的,剛好,負責胡驕的是同一班的戰友,6名武警戰士分班倒,兩人一班八小時。

說起來幾個武警年紀都沒胡驕大,十八、九歲的小伙,正是愛跳愛唱愛鬧的時候,自從被征調以來,天天輪崗,不得休息。

再加上平時還要參與出操、學習、休息,時間算下來,自由方面也比胡驕好不到哪去。

胡驕開始唱歌時,幾哥們兒大感意外,特別是幾首未來的流行曲子,硬是讓他們佩服不已。

私下里,一個班的戰士討論,這哥子怕要瘋了?但是很有才啊,可惜了。

一天听個幾十回,漸漸地幾個小戰士學會了胡驕的歌。

比起其它戰友來,他們收獲挺大,沒事兒哼唱幾句,勾得其他戰士難受。

原本以為守著胡驕再學上幾首,可沒料到,胡驕開始「胡言亂語」。

癥狀還不小。

這事延續一周後,他們趕緊報告組織,結果答復︰不管、不問、不听、不看。

從此後,幾個小戰士開始犯愁。

這事情換誰頭都得難受,晚上還好,胡驕呼呼大睡,可從早上起來後,耳朵就不得安寧。

明明是一個人,怎麼弄出來「幾個人」吵架的聲音呢?有知識分子上街買菜跟農民兄弟發生糾紛的;有干部下鄉考查時與村里小混混發生沖突的;有極富正義感的管教給屢教不改慣犯做思想教育的;有正義人士嚴詞斥責調戲良家婦女的流氓;還有大干部批評小干部的工作作風、個人生活、道德品質等等。

但是每每正義被邪惡的百般耍賴手段弄得沒轍,這事兒弄得幾個戰士義憤填膺,打抱不平。懷疑打小樹立的人生觀有錯?

難道這屋里關的同志,是文藝團演員?

嘿,就這水準,吹拉彈唱,起碼也是二級演員。

听完唱歌,听話劇,听完話劇,听罵人。特別是長篇大論的馬列主義罵人。听得幾個小戰士暗暗吐舌頭,比起指導員來,起碼高幾大截。

這天,輪到兩個四川老鄉值崗,一個叫李有才,一個叫王長軍,按紀律,他們針對看押人員,必須保持四不︰不管、不問、不听、不看。

不管不問不看好辦,可這不听,沒辦法啊。

從早上九點開始,胡驕突然打開門,左邊李有才,個子不高,精瘦,臉上沒肉,皮包骨頭,繃著面皮兒,目不斜視。

右邊王長軍瘦高,皮膚略白,眉清目秀的,有點秀才兵的味兒。

胡驕左右看看,靠在門上,嘴上一圈胡須蓋過了上嘴唇,頭發亂糟糟的,乍一看,真有點行為藝術家的氣質。

胡驕不說話,眼珠子轉過來,轉過去。

看過李有才,再看王長軍。

好像兩個人的臉上寫滿了精彩故事一般,看得津津有味,看得趣味十足,看得耐心無比。

可李有才和王長軍心里發毛啊。

擱這麼一個能唱能說能吵的神經病,眼神曖昧地盯著你,不用三分鐘,誰心里不發毛?

可他們有紀律。

不能問,嚴禁與被看守人交流。

胡驕就是閑得發慌了,他覺得這段時間,已經把一輩子想唱的歌唱完了,一輩子想說的話說完了。

他也知道外邊的武警不會跟他說話,所以懶得說。想來想去,這環境中,唯一能讓他感興趣的,就剩下武警弟弟。

五分鐘。

李有才的臉色開始*,本來平視前方的目光,微微下垂。王長軍早就低下頭,開始研究腳尖形態。

十分鐘。

李有才腦門上冒出一層毛汗,王長軍扭過臉觀察石灰牆上的紋路。

十二分鐘。

李有才扁扁嘴角,王長軍眼眶泛紅。

胡驕趕緊笑,擺最溫和的表情,「呵呵,兩位,我不為難人的。想抽煙啊,這個好像沒違反紀律吧?」

王長軍手忙腳亂地從褲兜里掏出一包香煙,先是抽出一支,頓了頓,干脆整包遞給胡驕。

胡驕接過來,抽出一支,再還給王長軍,比個打火機的手勢。

李有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把打火機拿在手中,急忙打燃雙手捧著,給胡驕點煙。

這人機靈,也穩得住。

胡驕哪會抽煙。

那煙就是吸在嘴里滾一圈,再吐出來。

這個過場完了,兩人以為胡驕該進屋了吧?

胡驕不走,靠在門上抽煙,但再不盯著他們,兩眼無神,仰著頭,好像在思考什麼嚴肅的問題。

兩人對踫一眼,無奈。

胡驕長長地嘆口氣,「兩位,有女朋友嗎?」

再對視一眼,李有才沖王長軍笑笑,然後小聲說,「你陪他聊幾句吧,我盯著。」

他也是真起了惻隱之心,挺同情胡驕的,關了兩個多個月,就這麼關著,不管不問,連書都不給看。平時听他說話、唱歌,這心里早不把胡驕當犯人看。

王長軍苦笑,點點頭對李有才說,「有事敲兩下,就說我進去查看。」

李有才點點頭,他性子比較內斂,王長軍要開朗得多。

王長軍進屋,順手拉拉胡驕,然後把門關上。

胡驕一直笑著,這招不錯,當然這是記憶中看守所的犯人無聊之極,用來對付過看守武警。

先是聊天,拉關系,然後請武警幫忙帶包香煙之類。

王長軍站著,不肯坐,「沒得事,陪你隨便擺幾句。」

胡驕個子高,半靠在床上,「你是帥哥哦,談了幾個女朋友?」

王長軍咧嘴笑,「剛說了一個,本地的。」

「發展得怎麼樣?」

「還行。」

胡驕不樂意了,什麼叫還行?

「牽過手了?親過嘴了?還是上過床了?」

王長軍靦腆地笑著,看起來有些小甜蜜,「牽了,也……親了。」

胡驕表面上很隨意地問,「上了?」

王長軍搖頭,很遺憾,「不給上。」

胡驕學了句四川話,「啷個呢?」

王長軍搓搓臉,「保守 ,說是要結婚才干,好幾回……嘿嘿。」

胡驕也跟著搓臉,「不得行啊,你不得行。」

王長軍不服氣,「啥子話!都模得稀嗒嗒了,硬是不準整。」

「還是不得行啊,不得行。」

王長軍扁扁嘴,「你得行?怕你還模過。」

胡驕晃著「八」字手型,在王長軍眼前,來回晃,「一夜八次!日先人的哄你。」

王長軍吃驚地看著胡驕,「八次?狗惹……厲害!」

胡驕鄙視著他,「你是不是不得行?」

「好耍不?」

胡驕搖搖手指,「這個,要靠自己親自體驗。」

王長軍不甘心,「八次,狗惹,肯定好耍,不好耍啷個整八回?」

胡驕像只吃飽的小狐狸,「教你兩招?」

王長軍想了想說,「有才……就是外邊那個,教了我幾下,不得行,光打雷不下雨,逗得扎實,末得實際進展。」

胡驕吃驚啊,門口那個,有才兄,瘦肌干巴還是高手?

「吹牛,我不信!」

王長軍喊,「李有才,你龜兒進來!」

李有才推開門,抱怨地看著王長軍,剛剛他都听到了,「我進來哪個看門?」

胡驕擺手,「沒得事,敞開,瞄著就行了,不會有人來。剛剛他說,你是高手?」說完指指王長軍。

李有才搖頭,看著王長軍,「狗惹的王長軍,亂逑說,末得的事,絕對末得。」

王長軍急了,「狗惹!我日媽的扯謊!」

李有才再次*了臉,胡驕嘿嘿嘲笑,「長軍,他肯定亂編,把Y帶的男主角換成自己了。」

李有才不服氣,明明滿嘴豬油,還說我沒吃過肉,「6月份兒,長軍,你曉得 ,那天晚上,我把吳小紅帶去開店子。」

這下,兩位听眾來興趣了,胡驕問,「然後呢?」

李有才嘿嘿憨笑幾聲,「不說了,不說了,就那回事。」

王長軍又急了,「狗惹!吳小紅?老子根本不信!」

李有才翻翻白眼,愛信不信。

胡驕決定采取迂回,「吳小紅是哪個?」

王長軍舌忝舌忝嘴唇,「招待所的,大堂收費員,還是所花,娃兒三歲了。」

胡驕吃了一驚,「結婚了?還有娃兒?」

王長軍瞪著李有才,「啷個不是!你說別個,我相信,說吳小紅,整死不信!就你這身二兩干巴,人家會看得起你?」

胡驕急忙勸,「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難說,難說。」

李有才滿臉感激胡驕的理解,瞟向王長軍,「所以說你龜兒沒帶持槍證,硬是不信。找到靶子,開不成槍,悶死你娃。」

王長軍也紅臉了,「放屁!我模都模了,三回都把她模得稀嗒嗒的。」

胡驕和李有才共同鄙視過去,王長軍急忙說,「真的!哪個龜兒騙人!有兩回把褲子月兌了……」

胡驕問,「然後呢?」

王長軍啞火,李有才打擊,「說 ,然後呢?」

「我、我想沖呢,我也沖了,她扭 ,一扭就滑,一扭就滑,後頭哭起來了,我怕 。」

兩位津津有味的听眾一起搖頭,虎頭蛇尾,臨陣月兌逃,拉出去槍斃!

李有才說,「看嘛,公雞屙屎頭節硬。紙上談兵。」

王長軍深感羞愧,大有愧對黨和國家的培養,有負鄉親父老的重望。

李有才繼續批評,「這種時候!不能松!」

胡驕趕緊配合,「對頭,要有瞎子打婆娘的勁頭,松不得手。」

李有才有點激動了,「她明明被你模得稀嗒嗒的,這就表示,她著了!在這種關鍵的時候,你一定要記住,女人說不要,就是要!女人說不行,就是行!女人說不好,就是好!凡是女人說的,你都要反過來理解!」

胡驕打斷道,「噯,噯,要實事求是,不要搞什麼凡是。雖然長軍兄弟沒整成,這個,只是個人技術層面的原因,跟意識形態無關。」

李有才看著王長軍,有種恨其不爭的憤慨,「如果,當時你兩只手把她的抓住……打個比方,移動靶換成固定靶,懂不?」

王長軍雖然人高,長得斯文清秀,可在行家面前顯得非常虛心,「懂!」

李有長踮起腳,拍拍王長軍的肩頭,「不錯,下回保準你射擊成功。」

王長軍的臉突然羞紅起來,胡驕看得仔細,猛然開口,「長軍兄弟,你不會是……一踫就射吧?」

王長軍低下頭,繼續羞愧,深感羞愧。

李有才也吃了一驚,可看著王長軍的模樣,不用猜,肯定是事實,但站在戰友兄弟的立場,他還得分析分析,「你是緊張!那個時候,一定不能緊張,要放松,分散注意力……打個比方,這個跟打靶是兩回事,打靶要精神高度集中,全神瞄準目標,可這個事情,它不同,恰恰相反,明白不?」

王長軍甩頭,李有才恨其不爭,忍不住跳起來,甩了王長軍一個響頭,「你娃笨!再打個比方,你要做那個事情的時候是不是特別激動?」

王長軍點頭。

「是不是特別緊張?」

還是點頭。

「第一回,你一踫就來,第二回,還是一踫就來,所以,你當時心里頭想,一定不能來,對不對?」

王長軍眼冒星星,太讓人佩服了!洞若觀火,燭照萬里,明察秋毫!

李有才仿佛讀懂了王長軍眼中的贊美,下巴再仰,「這種時候,你要分散注意力,啷個分散法?打個比方,你吃飯的時候,想著屙屎,想著女乃娃兒屙的綠稀屎。你還吃得下不?」

胡驕心里發寒,王長軍慌忙搖頭,李有才萬分得意,「對嘍!你想一般的事情沒得效果,因為眼楮看到的,手上模到的,讓你的想像瞬間消失!那麼,做那個事情的時候,要想分散注意力,只有想點刺激的。」

王長軍虛心地請教,「有才,你做那個事的時候,想啥子?」

李有才眯著眼楮,「開始,我想的是唱歌,唱長江之歌,只能堅持幾分鐘,後來,我想《笑傲江湖》的獨孤九劍,可以堅持十幾分鐘,從今年三月份兒開始,我想班長執行槍決任務!」

王長軍嚇了一跳,胡驕沒感覺,王長軍解釋說,「今年三月市里槍斃六個犯人,我們班長抓到一個閹,打了三槍,法醫才算數。班長連續三個月,見肉就吐。」

李有才得意地笑著,「我做那個事情的時候,就想著班長槍斃人,只要腦殼頭一想,馬上見效,你想想,那天,班長臉都綠了,一槍打進去,碗大的洞……」

胡驕臉白了,王長軍的臉雪白。

李有才說,「我一想到槍斃人,要堅持多久都末得問題。」

胡驕臉青了,想想,邊做那事,邊想槍斃人,再看看李有才,胡驕心里暗罵,你他媽不是一般的有才!

李有才說,「打個比方,你要進之前,班長扣動扳機,你一進去,班長的槍響, !子彈鑽進心髒,再飛出來,血肉橫飛啊……」

王長軍苦著臉,「我、我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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