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人生 第三章

作者 ︰ 中聯無怨

第三章

縣城西北七十里外有一個綠樹環合的小山村,村子里住著五百多戶人家,南海一家便是其中之一。在村子的北部有一個古老的院落——不足兩米高的土院牆,高低不平的六間草房圍成的院落,院內自西向東有三顆合抱大樹——槐米樹,在這古老的院落內上演了許許多多的故事。

由南海的引路,面包車停在了這古老院落門前,打開車門,南海抱下了一路顛簸昏昏欲睡的妻子,迎接的親人和鄉親紛紛上前幫忙,南海抱著妻子來到早已收拾好的堂屋,母親讓南海將妻子放到床上,南海有些猶豫了,不懈地問母親︰「娘啊,這不是你和我父親的床啊?怎麼能放這兒?」「那怕什麼,我和你大大不嫌棄,你們盡管住這兒!」母親安慰著兒子。

安頓下曉梅,從車廂里卸下來行李——主要是棺衣和孝布,收藏起來不讓曉梅發現。史學開著面包車回家了,姐姐曉蓉不放心留了下來,母親端來了剛剛煮好的雞,試圖喂曉梅,曉梅沒有食欲,直搖頭,曉蓉接過來喂她,仍然搖頭,二哥讓兒子文金開車去買水果,不一會兒,各色各樣的新鮮水果擺到了曉梅的面前,然而曉梅對這些誘人的水果視而不見無動于衷,居然翻過身朝著牆睡去了。

「今-屋-漏-啊——明-屋-漏-啊——修-修-補-補——就-不-漏-啊

今-補-漏-啊——明-補-漏-啊——修-修-補-補——還-會-漏-啊

…………」一覺醒來,曉梅好像做了個夢,自言自語地嘟囔著,一字一頓拖著長腔,有時還會齜牙咧嘴,守護在旁的姐姐和南海看了驚慌失措不寒而栗。

「曉梅,你是不是做夢了?夢見什麼了?」南海和曉蓉不約而同地問。

「姐姐,我夢見咱爹了!」曉梅的情緒有些激動。

「咱爹說什麼了?」曉蓉急切地問,「是不是要來給你蓋房子啊?」。

沒有回答,曉梅側過身又昏昏沉沉睡去了。

朦朧中幾聲雞叫驚醒了曉梅,看到哥哥姐姐依然坐在床前徹夜無眠,滿臉的疲憊,曉梅有些心疼、有些感動,然而情緒卻越發變得激動起來。「快,把牆上這些垃圾袋子全部清走!」

「好好好,馬上清」哥哥姐姐爬上床,摘下了掛在牆上的尼龍袋、方便袋、破書包之類的東西,然後問曉梅,「可以了嗎?」

「不行!釘子也拔掉!」曉梅指著牆皮吩咐道。

目不轉楮地監視著哥哥姐姐拔完了牆上的釘子,曉梅的視線轉移到床尾西側放著的那兩口棺材,非常生氣甚至惱火地說道︰「快抬走,快抬走!放那兒我害怕!」

「不能動啊,那是我父母的。」南海急忙解釋,然後安慰道,「別怕曉梅,有我們在你怕什麼?快快養好了身子我們馬上回家。」說著接過母親送過來的小米粥,用湯匙攪了攪,估計不燙了,扶曉梅起來,舀起一匙喂曉梅,「不吃!」曉梅搖著頭,突然伸出胳膊向外推,打翻了小米粥,從南海臂膀里掙月兌,徑直倒下了,這時屋里擠滿了家人和鄰居。

「他三嫂啊,你起來吃點東西吧?別餓壞了身子啊!」婆婆、嬸嬸、姑姑、大娘齊聲喊道。

「三嬸子啊,吃點西瓜吧?很甜的」文金切好了西瓜,捧了薄薄的一片,送到曉梅嘴邊。

所有的人都竭力勸她吃飯,曉梅就是沒有賞臉,憂郁的神情寫在每個人的臉上,甚是尷尬,紛紛長吁短嘆著。突然曉梅做出一個驚人動作——爬起來端坐在床,嚎啕大哭起來。

「秋啊秋,你借了我九百五十塊錢十年了,你還我九百啊,你為什麼少給我五十元啊?」

「不要緊,我去給要回來!」姐姐曉蓉急忙安慰她,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紛紛落下。

「記下了?」曉梅急問。

「嗯!我記下了!」姐姐回答。

見姐姐答應了,曉梅止住了哭喊,用信任的目光望著姐姐,不一會兒曉梅又開始嚎啕大哭起來︰「哎呀,俺見不上呂德生啊,人家孩子訂婚我也沒去……」

「沒事,人家不怪你,等他們結婚的時候再去也不晚啊!」哥哥曉雨急忙安慰她。

「好,記下了啊?」曉梅穩定了情緒說。

「嗯,記下了!」見哥哥答應了,曉梅又有了片刻的寧靜,

「哎呀,俺沒臉見婦女主任啊,結婚的時候家里窮,沒有錢買安全套,我去找她要安全套啊,丟死人啦,她的兩個孩子沒吃過我一分錢的東西啊!」曉梅依舊大哭。

見曉梅情緒很不穩定,南海急忙找人去請村醫來給她輸液,村醫來後,南海打開藥包,一一分類,將不同的藥分別放到不同的方便袋,村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給曉梅掛上針——血管太細不好扎,留下一個針頭和砂輪鋸片,教會了南海換藥就走了,村醫走後,藥液非常緩慢地流進曉梅的血管,輸完一包大約用了四個小時,在漫長的四個小時等待之後,南海開始配藥,因經驗欠缺,切割鋸片劃過的藥瓶忘記用手輕彈幾下,而直接用手去掰,結果玻璃瓶破了,扎破了南海的拇指和食指,鮮血直流,此時曉梅已經爬起來撕掉了輸液線,拒絕輸液,大伙商定不再為她輸液。

周圍的人們都極力勸她安靜,均以失敗告終,哭著喊著鬧著,不吃不喝,直至日落,迎來了夜晚,曉梅突然指著南海父母的棺材心平氣和地說;」我要這個!」語驚四座,急忙商定給她去買,並決定次日天一亮就去林地砌墳,這時南海猶豫了,「我這麼年輕,砌墳也太早了!」

「那怕什麼,人家咱村王某某三十九歲就砌墳了,不也活到八十多嗎?,再說了砌墳又不能只砌一間」、

「是啊是啊,有墳押著人更長壽啊!」,經眾人的一再勸說,南海終于同意了,決定為妻子和自己建造墓室。

哭鬧了一天,曉梅已經筋疲力盡,昏昏睡去了,曉蓉、曉雨及家人被南海勸走,休息去了,南海擁著妻子安安靜靜睡著了。

「把尿——,把尿!——」熟睡了許久之後,曉梅醒了,推了一把身邊睡夢中的南海,南海極力睜開朦朧的雙眼,起身下床,扶起妻子,將便盆放到曉梅下,「嘩——」一股股深黃色液體沖進便盆,南海一陣莫名其妙的擔心——擔心尿里有血,估計尿液排完了,南海問了問「還有嗎?」曉梅搖了搖頭,南海剛想將便盆移開,此時黃黃的糞便緊跟著沖進便盆,一切排完之後,南海端著便盆推門出去直奔廁所,守候在院子里的親人們紛紛向前詢問情況。

「怎麼樣了?醒了?」南海母親急切地問,滿臉的憔悴。

「嗯!」南海應了一聲。

眾人蜂擁而入,噓寒問暖。

「媽!」曉梅爬起來,指著白發蒼蒼的婆婆對嫂子和弟妹說道,「以後不要再稱呼‘他女乃女乃’了,要叫媽,她老人家這輩子太不容易了!」

「行!就依你!我們都叫她‘媽’」二嫂和弟妹都答應著,啞巴大嫂眼含熱淚拼命點著頭,南海倒完了便盆,用水洗淨了擠了進來,端起熱騰騰的小米粥,用湯匙攪了攪,估計不怎麼燙了,就一匙一匙舀著喂曉梅。

「三嬸子,慢點喝,喝完了再吃塊西瓜!」佷子文金捧著剛剛切好的西瓜擠了過來。

「文金佷子,謝謝你!耽誤你做生意了……」曉梅有些愧疚地說。

「三嬸子,說哪里話,我們不是一家人嘛?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好好養病,等你養好了身子我們一塊去趕集!」文金安慰著曉梅,一副誠實善良的樣子。

喂完了小米粥,妹妹南萍湊了過來,伸手觸模著曉梅的脈搏,南海用腳踢了她一下,示意她離的遠點,以防傳染,南萍會意,卻依舊為三嫂切脈,試完了脈搏,向南海遞了個眼色,借故出去了,不一會南海也來到院子來找妹妹。

「三哥,,三嫂的心率不穩定,有時快有時慢有時很微弱,今天給她砌墳吧?」南萍焦慮不安地問。

「行,就這麼辦吧,事不宜遲。」南海道。

「我村有墳匠,我們很熟的,我給聯系。」南萍邊說邊掏出手機,查找著手機號,南海掏出一大疊錢遞給妹妹,說︰「先拿著,不夠再給你。」

「包工包料,最後結算吧。」妹妹南萍推開了三哥的手。找到了墳匠的號碼,撥通了電話。

沿著村外崎嶇的小路向北行走十幾分鐘,有一條東西橫亙的深溝,溝的兩側長滿了郁郁蔥蔥的樹木,在溝的北面有一片墓地,墓地里稀稀落落的棋布著幾個墳頭,這些墳頭除了爺爺女乃女乃之外,差不多都是少亡或者英年早逝的——有姐姐南芬的,弟弟南溪的,弟妹孫世萍的,如今南海的妻子也將英年早逝撒手人寰,在這荒郊野外安家了。,看到這里南海心里很不是滋味。

家里忙著伺候曉梅吃喝拉撒,墓地里也正忙碌著砌墳,除了雇來的幾個墳匠外,本家的大哥南江,二哥南河,四弟南湖,大哥的兩個兒子文國文強,二哥兒子文金等等也都來幫忙,墳匠選好了墳址,圈出一塊地面,在上面搭起來小棚,接著四周燒了紙和元寶之類,上了香,作了揖,開始忙碌起來。兩點左右,烏雲四合狂風驟起電閃雷鳴,瓢潑大雨傾瀉而下,南河用塑料薄膜把小棚裹了個嚴嚴實實,雨沒有淋到忙碌的人們,墳依舊順利地砌著。

與此同時,曉梅在清醒興奮了半晌之後竟然變得暴躁起來,健忘起來,

「我是誰啊?」二嫂在眾人面前故意惹逗著曉梅。

「你愛是誰就是誰,跟我什麼關系?」曉梅不耐煩地回答。

「我是誰啊,三嬸子?」文英急忙跟上一句。

「你是誰,我哪知道啊?」曉梅依舊不耐煩地回答。

「我不是你閨女嗎,你忘了?」文英委屈地說。

「我是誰啊?」姐姐眼含淚水焦慮地問。

「誰知道你是誰?」曉梅依然不耐煩地答。

「給她拿新衣服看有什麼反映?」白發蒼蒼的四嬸子提了個建議。曉蓉從里屋提出來一個裝著棺衣的尼龍袋子,解開了,取出一雙紫色棉鞋,曉梅一見,眼前一亮、興奮不已,自言自語地說︰「這麼好啊,這麼好啊?!」

「給你穿上啊?」曉蓉趁熱打鐵地問。

「嗯!」曉梅急不可耐地回答。

曉蓉趕緊為曉梅穿上了棉鞋,曉梅很高興,嘴里不住地嘟囔著「真漂亮啊,真漂亮啊!」于是以同樣的方式為曉梅穿上了所有的衣服——棉褲和上衣,上衣共有六層,由里及外依次是花色內衣、白色單衣、藍色單衣、紅色單衣、藍色棉衣、紫色馬褂等,為防止弄髒新衣,曉蓉早已備好了紙尿褲,穿完之後請來了文金的姥爺給她念了紀子,父親南鳳昌在里間門口靠近正門的地方放上幾塊水泥塊,撐上幾根小棒,鋪上高粱秸搭成的簾子,上面鋪上涼席,再鋪好被褥,臨時的地鋪就打成了,南海抱起妻子來到地鋪,將她輕輕放下,讓她躺下休息。

太陽將要落山的時候,有人來報說墳已砌好,讓他們準備看墳,依據風俗看墳是不空手的,于是大伙趕緊找來紅紙制作紅包,南海給兒子文靜包好了紅包,又給自己準備兩個,幾乎所有的人都去了墳地,只留下了母親在家照看著曉梅。

墓地里忙碌的人們見來看墳,放下手中的活兒,收拾了工具,騰出了一條通道,在二哥南河的指揮下所有的人圍成一圈,繞著新墳左三圈右三圈地轉完了,紅包也扔了一地,項目剛一進行完南海便匆匆回家了。

從墳地回來,曉蓉見妹妹氣色不錯,覺得不會出事,提出了準備回家,她已經三天沒回去看看了,臨走之前跟南海商量把曉梅的所有衣服都給找出來,等再來時帶過來。

天色已晚,匆匆吃罷晚飯,南海的母親帶了些禮物去請南江的鄰居——神婆,說明來意,南海母親地上禮物,神婆沒收,放下手中的活兒跟著來到南海家。

看了看曉梅的臉色,為她試了試脈搏,搖了搖頭說道︰「她的病是實病,到了那種程度了,說句不好听的叫病入膏肓了,所以不要抱有太大希望啊!」邊說邊拿起一打燒紙在南海和曉梅之間來回比劃,嘴里念念有詞。,念完了,上上三炷香,在天井里燒了些紙和元寶,磕了頭,叮囑道「不要給她甜食吃,以免帶走了你後半生的幸福,不要在她咽氣的時候站在她的頭部……」

說也奇怪三炷香燃盡後,曉梅居然面朝牆壁安靜地睡著了。見妻子躺在地鋪睡的如此安詳而甜美,徑自放心地躺在床上也睡了。

一夜睡的真香,一覺醒來,南海伸著懶腰,打著哈欠,好久沒有這麼高質量的睡眠了,听到窸窸窣窣的聲音轉眼一看,睡在地鋪的曉梅爬了起來,南海急忙翻身下床,去扶妻子,曉梅已經褪下棉褲,試圖自己更換紙尿褲,,紙尿褲已經濕漉漉沉甸甸而髒兮兮了!

「還把尿嗎?有大便嗎?老婆?」南海問。

「有尿,沒大便」曉梅答道

南海端起便盆塞進曉梅棉褲,為了不弄髒衣服,南海一手扶著便盆,一手撐著衣服,臉也湊得很近,這時曉梅連尿帶便一股腦兒沖了出來,居然濺了南海一臉,守候在門外的家人急忙過來幫忙,處理完畢,南海為曉梅洗了手,擦了臉,準備喂她早餐。

喝完了小米粥,文金送來了櫻桃,甜瓜之類的水果擺了滿滿一桌子,曉梅胃口大開,山吃海喝,來者不拒,南海細心地為她剝著荔枝櫻桃山楂片甜瓜,此時母親推了南海一把,示意不要喂她甜食,南海似乎沒有理會,忘記了神婆昨晚的叮囑,照樣細心喂

她,曉梅像永遠吃不飽一樣,什麼東西都吃的津津有味,這一切異乎尋常的舉動被文金用相機一一記錄下來。這時門響了,曉蓉來了,帶來了水餃,開始喂她,南海出去從車上卸下了曉梅所有衣服——滿滿的兩尼龍袋子。

大街上傳來了汽車的喇叭聲,門又響了,院子里擠滿了人——曉梅娘家來人了,村里的書記會計都來了,帶來了豐厚的禮品和厚厚的一摞鈔票。

一陣山吃海喝之後,曉梅心滿意足躺下來休息,見她臉上布滿了紅潤,氣色極佳,估計已月兌離危險,遠道而來在外打工的親人們決定離開回去上班了。天沒有黑,沒吃晚飯,曉梅迷迷糊糊睡著了,手里緊握著手機,直至天亮。

「三哥,三嫂昨晚睡的怎麼樣啊?我給她配了個藥方,今天帶過去!」妹妹南萍發來了短信將南海從睡夢中驚醒,南海有些詫異,妹妹沒上過學,怎麼會發信息而且還能看懂《本草綱目》居然從她公公那兒得到真傳,學會配藥了。

半小時後,南萍騎著剛買的電動車帶著三歲的爽豪來了,車籃子里放這個酒瓶子,里面裝著杜仲,金銀花,枸杞,土鱉之類的漂浮物,見三哥投來異樣的目光連忙解釋道︰「這些都是家里產的,,我家院子里有一棵很大的杜仲,夠幾根枝子剝了皮就能入藥,這土鱉也到處是……這個藥方子我從網上查到的.」

大伙听著看著,都驚訝極了,齊聲夸她,有的說「你三哥上了二十多年學,大學畢業了,上了沒幾天班卻又下崗了,你南萍一天學都沒上卻有了這麼大能耐……」見眾人齊夸南萍不好意思低下了頭。

「對你三嫂那麼好我們不管,但以後你也得伺候我!」二嫂義正言辭地說,「你當時的彩禮錢誰也沒撈到,都給你三哥交學費了……」

「都二十多年了還提它干什麼?」南萍有些生氣了「其實我很感激三哥三嫂,要不是他倆我們哪有爽豪?是他們求人批了二胎我們才有了第二個兒子!再說爽豪對于我們多麼重要啊?!我不能忘恩。」

「誰是爽豪?」曉梅在屋里扯著嗓子喊道。大伙急忙跑進屋陪伴曉梅。

南海母親一大早殺了只母雞,放在鍋里用柴草煮了很長時間,終于煮熟了,撕下來一條腿放進曉梅的鐵腕里,舀了一勺雞湯,加了少許鹽送了過來,遞給南海,南海一點一點撕給她吃,在腮下墊了厚厚的衛生紙,怕污染了新衣,吃完了雞腿,二嫂拿來了油條送到曉梅嘴邊,曉梅張開大口用牙咬下一塊,嚼了一下就吐出來,再用牙撕下一塊,嚼一下再吐,如是的「吃」了五根油條,南海開始喂她甜瓜櫻桃之類的水果,曉梅都是咬了吐吐了咬,只嚼一次,從不吞咽,很快滿滿的一盆被南海送到廁所。

「誰家的摩托車?砸碎它!」听到了街上摩托車聲,曉梅極為惱火生氣地喊著。脾氣變得狂躁不安。

突然曉梅雙手抱頭嚎啕大哭,「疼死我了——救命啊!」南海打電話給曉雨讓他從城西醫院開些止疼藥送來,約莫過了一個小時,曉雨騎著摩托車風塵僕僕趕來了,送來了杜冷丁,再三叮囑道「這種藥不好開,一定慎用,不到萬不得已不能用,還有這藥用完了空瓶不能丟,回去退押金。」

「行,知道了」南海回答

晚飯後曉梅申吟著,痛不欲生,南海去找村醫七叔,七叔家離得不遠,就在南海家北面。七叔放下手中碗筷,徑直來到南海家,拿來了幾個針頭,取出一支杜冷丁,敲破了瓶嘴,抽出來三分之一,讓南海解開曉梅所有衣扣,仍然沒有露出胳膊,只好褪下棉褲,扎在上,約莫過了一個小時,曉梅申吟才慢慢消失,靜靜地睡著了。七叔叮囑南海「這種藥皮下注射,你學著給她打,疼了實在忍不住時你就給她打一針,說著給南海留下來幾個針頭,和一個砂輪切割片,說完回家了。

還好,一夜平安,曉梅平穩睡著了,半夜時居然站起來了,被窗外守護的母親發現,急忙叫醒了南海,南海見狀大吃一驚,才想起白天二嫂說過的那件事——咱村張抬升從穿衣三天三夜後跑到街上玩去了,南海為她把了尿,扶她睡下,直至天亮。

六點鐘的時候,曉梅沒有了睡意,坐起來,不吃不喝不睡,目光呆滯,嘴里嘟囔著,不知所雲,一直坐到第二天晚上十點,整整坐了三十個小時!

次日,文金開車拉著他媽和曉蓉等人去了三十里外的地方,找了個神婆子,因為當天是十五,不給看,二嫂一再懇求,終于答應給看看,「你們怎麼這麼能啊,十一就給穿上衣服了?」神婆指責著。

「她要穿的,情況很危險啊」曉蓉解釋著。

「要穿也不行啊,還不到時候」神婆道。

「算的真準啊!大伙都佩服地點著頭。

「不對啊,是十二下午穿的衣服,不是十一,我記得清清楚楚」,曉蓉心里嘀咕,只是沒說什麼。

「這麼吧,我給開個藥方,你們拿回去抓緊給她用上」說著在紙條上寫道,屋後黑土一把,欄里稻草幾顆……回家煮水喝。

拿著藥方,付了賞錢,文金開車回家了。

遵照神婆囑托,如法炮制了藥水,給曉梅服下了,曉梅睡著了,臉上的皺紋慢慢舒展開了,臉色漸漸變得紅潤起來,在「長明燈」的照射下發出明亮的光。

曉梅臉色漸漸變得好看了,氣色好多了,于是吩咐南海背她去院子里曬曬太陽,攙著散散步,大伙覺得已經月兌離危險,決定給她月兌去那厚厚的衣服。

月兌掉了那厚厚的棺衣,撤去了紙尿褲,曉梅輕松了許多,但同時上長滿了的密密麻麻的玉瘡,曉梅疼痛難忍苦不堪言,只好派人去村藥鋪買來了幾片土霉素,將土霉素研磨撒到洗淨的玉瘡上面。,疼痛才有所緩解。

在南海及家人的悉心照料下,曉梅的體力漸漸恢復,開始拄個拐棍兒自己走動了,但同時脾氣也變得大起大落捉模不定。

「這麼髒啊?你看這灰!」曉梅指著南海遞過來的饅頭大發雷霆,「以後告訴你娘,拿饅頭時不要用手,要用筷子夾,」

「行,知道了。」南海息事寧人地說,趁熱快吃吧,冷了吃了不舒服。

「這麼咸啊?不知道我不吃鹽啊?」曉梅夾起一塊雞肉沖著南海直嚷嚷。

「我給用水泡一泡就不咸了!」南海急忙倒了些熱水把雞塊放進去擺了擺,然後夾給曉梅,問︰「怎麼樣啊?」

「還是咸!不吃了!」曉梅不滿地扔到了院子里,一群母雞蜂擁而上,拼命去搶。

「唉!——……」在一邊翻曬小麥的南海的父親欲言又止,長吁短嘆。

「你別多嘴了,關你什麼事?」南海的母親白了他一眼,嘴里嘟囔著。

「光給我吃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誠心想害死我啊?」曉梅自言自語抱怨著,好像一肚子的委屈。

別說啦,少說兩句好不好,我的姑女乃女乃呀?」南海在一邊勸慰著。

「與你什麼關系?滾一邊去!」曉梅朝他直瞪眼。

「我明天就回去上班了,單位多次打電話催我。」南海補充了兩句,「在家好好照顧自己,听話啊!」

「打電話叫俺姐姐來,告訴她我想回去了!在這我待一分鐘都難熬,就像坐牢。」曉梅命令似的嚷道。

雄雞已啼,東方欲曉,南海母親早起準備曉梅的早餐,父親也坐在一旁不住地咳嗽,南海也早醒了,扶起曉梅去廁所,曉梅推了他一把,「我自己能走!誰用你扶?」

「那我就放心了,你好好照顧自己,听父母的話,別到處去啊!」南海囑咐著。

「不用你管了,你走吧!」曉梅不耐煩地說。

南海乘車一小時來到單位門口,下車後,進入廠區,來到車間辦公室,找車間經理單桂琪報了到。

「單經理,我來了,不好意思耽誤了這麼久!」南海自責著喃喃地說。

「來了就好,來了就好,你家屬怎麼樣了?好了吧?」單經理關切地問。

就那樣了,生活能自理了,月兌離生命危險了、」南海道。

「奧對了,這段時間你一共請了二十天假,每天七十元,總共壹仟肆佰元,你準備一下吧,對弟兄們也是一個交代。」單間經理滿臉的歉意。

「好,我準備好了,帶來了」南海邊說邊將右手伸進衣兜,掏出一打鈔票遞了過去。

「不好意思了,不好意思了,不應該現在要的,應該在發了工資之後再要,只是時間久了光忘了……」單經理解釋著,頗有誠意。

「沒什麼,早晚都得交,這我已經很感激了,對我夠照顧了,準了我那麼久的假。」南海有些激動地說。

「理解萬歲啊,你去崗位上班吧!生產任務很緊。」單經理吩咐道。

來到崗位,工友們熱情地迎接這位久別的兄弟,看到原本白女敕活潑而幽默的熟悉的臉變得面黃肌瘦形容憔悴,每人都在黯然神傷,長吁短嘆。

「散了吧,各就各位吧!」班長王金迎吩咐道,「各人管好自己的設備,認真巡檢!」

南海匆匆換好工作服,在自己漫長的巡檢路線上認真地巡檢,精心呵護著所有設備,心里卻總在惦記家中的曉梅。

正在這時南海的手機突然振動起來,南海環望了四周,見無領導,趕緊接通電話,

「南海,你上班了嗎?」曉梅問。

「是啊,怎麼了?」南海關切地問,「注意照顧自己,不要隨便發火,自尋煩惱,對身體不好,快養好了身體早回家啊。」南海安慰著。

「我明天就回去,你來接我啊?」曉梅問。

「明天?明天我上中班,可能趕不回來,要不,後天吧,後天我上夜班,有時間,行嗎?」南海用商量的口吻說。

「那不行,我一分鐘都呆不下去了,恨不得現在就回去!……」曉梅說著說著哭起來了!

「別哭了,別哭了,等等吧,忍忍吧,行嗎?」南海安慰道。

「上班時間誰讓你打電話?」車間經理單桂琪不知什麼事站在了南海身後,責問道︰「依據公司規定罰款三百元,三日內交車間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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