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誤 如此情深,卻難以啟齒,甜言蜜語反而說給不相干的人听。

作者 ︰ 離殤三萬場

她坐在茶館里,爛棚子外是毒辣辣的日頭,幾大杯冰茶水下肚,還是禁不住汗水打濕了衣裳。

真是奇怪的天氣,明明已經深冬,夢川下了好幾場大雪,呵氣成冰,這里卻是六月白晝的天氣。

顧漠羽從茶館後面遮陰歇腳的大樹下走進來,看見她拼命地用手扇著面頰,額前的頭發黏濕地貼在額頭上,臉上泛著淡淡的紅光,有些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

「我告訴過你,商都的氣候差異很大,一路南下會越來越熱,你偏不信,現在知道厲害了?」他將幾件薄薄的夏衣丟到她頭上,提起茶壺轉身向大樹走去。

樹下密密麻麻擠著身穿鐵甲的士兵,人太多,幾棵大樹根本遮擋不住所有人頭頂的陽光,大部分的士兵還是暴露在陽光下。可是由于長期磨練,他們並沒有任何不適,幾杯茶水下肚,精神又重新回到了身體里。

她拿下他的衣服抱在懷里,上面有淡淡的檀香和龍蜒草長期的燻香,是她再熟悉不過的他的味道。莫小念隨茶館的老板娘進房間洗了澡,換上他單薄的夏衣,松松垮垮的衣服穿在她瘦弱的身上,袖子還長了一大截,如同唱戲的戲子。

出來的時候,他剛好從門外進來,手中提著茶壺,看到她從樓上下來,只是呆呆地望著她,一時竟忘了走路。

「是不是很丑?」她局促地低頭看向身上的衣服,歉意地微笑,「穿在你身上就那樣好看,穿在我身上就成了這副德性。」

「不,」他喉嚨動了動,不自在地扭過頭不再看她,「很美。」

說完逃也似的大步走了出去,竟然忘了手中提著的是兩個空茶壺。

她失笑,重新坐回桌前,這次卻涼快了許多。

兩人沒有了婚姻那層關系的束縛,相處反而自在親熱了許多。

如今的龍漫,不,應該說是莫小念,雖然一無所有,但卻也失無可失,倒沒有什麼可牽掛擔憂了。

那天搶親未遂後她就病了,昏睡了幾天幾夜,不知道是因為吹了冷風被凍著了,或者其他的原因。醒過來後被顧漠羽狠狠地教訓了一頓,罵她不爭氣。

後來才知道,她昏迷的那幾天發生了很多事情。

賽雪在張初雪茶水里下毒未遂,反被張初雪打了個半死;

花想容意外懷孕,被顧漠羽送去別院靜養;

無歡平步青雲,被封為存雅皇貴妃,竟比杜婉心還要高出一等;

最後,顧經年借著成親的幌子,從安運了大量的嫁妝進城,竟然全都是軍火。

夢川一時人心惶惶,當他們知道碩王爺顧經年便是前不久在東城下令屠城的那個惡魔的時候,更是嚇得連大門都不敢出,夢川城內立刻如同一片死城,除了在街上巡邏的士兵,看不到任何的老百姓過路。

于此同時,最要命的是邊疆傳來急報,安大軍壓境,守衛邊界的周將軍就快要支持不住了,一旦胡州失守,接下來的幾座城池,安軍可以說是能夠勢如破竹。

夢川是天子腳下,顧經年不敢輕舉妄動,皇帝已經下令封鎖城門,派了大量的錦衣衛滿城搜找他,迫在眉睫的只是邊疆的問題。

顧漠羽自請出征,雖然再過幾日便是他和張初雪大婚的日子。

這一去,說不準回來的時候他的兒子已經能夠開口叫他爸爸了。

只是沒有想到的是,和他已經沒有任何關系的莫小念會站出來請求和他一起去邊疆。

已經改名換姓口口聲聲要重新做人重新生活的她會願意跟著他到那生死未卜的地方去受苦受罪。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她堅定地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種巾幗氣概。

顧漠羽發現自己手中的茶壺是空的,趕緊又懊惱地返回茶棚。大樹下,玄青沉默看著他匆匆的背影,身邊的一小兵不解地問他,「將軍似乎很喜歡莫姑娘,那麼為什麼將軍要休了她呢?」

玄青若有所思,半晌,才幽幽地說道,「我想我知道原因。」

「你知道?」

「我知道有何用,重要的是,將軍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喜歡上了人家。」

夢川傾城服飾店。

邱航坐在簾子內,將手中的信紙放在燭火上點燃。

一個女子從內屋走出來,是一個年輕的,打扮有些寒酸的鄉下女子。

「夫君,哥哥的信上都說了些什麼?」她輕聲問道。

邱航懶懶地往椅子上一躺,笑道,「凌夜說,明天晚上就來接我們出城。」

「回了安,仗就讓哥哥去打吧,你和莫小念,始終不適合正面交鋒。」

「你們不了解她,她是個很聰明的女子,一般人很容易被她大大咧咧天真無邪的外表欺騙,然後輕敵,可是會咬人的狗向來是不叫的。」邱航冷靜客觀地分析著小念,就像在分析一個陌生的敵人。

這次離開夢川,大概再也不會回來了吧。商都人恨他入骨,這里唯一讓他放不下的不過是那個已經將他放下的女人。

曾經拿起過,那樣深刻地擁有過,大概這一輩子也放不下吧。

花雲輕默默地看著顧經年,她的新

婚夫君。

他們易容成這家店的伙計的模樣,在這里已經躲了有幾周的時間了。

他每天無事的時候,只是一件一件地將店里那些稀奇古怪的衣服取下來細細地觀看,一邊用手撫模,嘴角還噙著淡淡的笑意。

她知道,他看的並不是衣服,只是透過衣服想起了某個人罷了。

過去的兩年里,他曾無數次在喝醉以後抱著她一遍又一遍地叫著「龍兒」,哭得像個孩子。

讓她怎麼忍心告訴她,她不是那個她,只得含淚,一遍又一遍地應著他的呼喚。

不知道誰說過,人酒醉後說的話才是心底最真的話,那麼他平日里抱著她,溫柔地對她說「我愛你「,那些都是假話嗎?

如此情深,卻難以啟齒,甜言蜜語反而說給不相干的人听。

雲輕沒有告訴顧經年,在皇宮里那一次並不是她第一次看見莫小念。

早在幾個月前的那次戰場上,那個女人決絕地將劍刺進他的胸膛,眼神空洞麻木,她卻能夠感覺到她渾身散發的蝕骨的絕望和蒼涼。

那一刻她就知道,他愛了她兩年,想了她兩年,等了她兩年,她又何嘗不是?

可是傻孩子,為什麼兩年後終于重逢,堅持了那麼久,在最後的一刻要放開相互牽著的手?

——————

有時候無歡會懷疑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有沒有意義,在無聊空寂的時候。

最近戰事吃緊,皇帝很少到後宮中來,她也不愛四處走動,整天在院子里種花讀書,漸漸地竟然養成了發呆的習慣。

以前有一個人,總是喜歡這樣看著天,什麼也沒有想,卻能夠一看就是一下午。

她說她看天的時候不喜歡和別人說話,她便陪在她身邊靜靜地看書寫字,滄海桑田,現在想起那些仿佛都是前塵往事了。

很久沒有看到莫小念,就算是見了,也不能說她多說話。現在她是無歡,她是莫小念,沒有了喬鳳暖和喬龍漫,他們便沒有了親熱的原因。

「過來,看看我給你帶什麼來了。」易天真從院子外面興沖沖地進來,招手將她喚進屋子。

他也很久沒有來了,宮中人多眼雜,他是前朝風頭正甚的大官,她是後宮受盡恩寵的妃嬪,兩人見面多了總是會招來禍端的。

易天真從懷中將一團毛茸茸的東西抱了出來,遞到無歡手中,她雙手捧著那團暖暖的東西,竟然是一直小皮球大小的熊!

小熊渾身雪白,軟軟的長毛蓬松得像一團蒲公英,眼珠烏黑,滴溜溜地在轉著,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地打量著無歡,不是皺著眉頭用爪子揉揉鼻子,模樣憨厚極了。

「好可愛的小熊!這是天山才有的品種吧,很珍貴的雪跑,對不對?」無歡欣喜地將小東西摟在懷中,用手指撥弄著它的皮毛。

易天真點點頭,笑道,「總算有人能夠出來,謝天謝地。以前我也送給小念一只,她粗心大意,半個月就把它養死了,真是可惜。剛看到雪跑的時候,她還大罵我文盲,怎麼會有這麼小這麼溫順的熊,還說它肯定是一種狗。」

「她還說她見過不會飛的野雞呢,」無歡忍俊不禁,「見過很大很大的熊,倒也不稀奇了。」

說到小念,兩人默契十足地沉默了起來。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這次的戰事和以往都不同,就連身處後宮的無歡也感覺到隱隱的詭異氣味。

皇帝整日整夜地呆在御書房,不是和大臣們商議政事就是翻閱兵書,可是即使他是優秀的政治家,對于打仗,他也只能是紙上談兵罷了。

無歡一直認為,只要有英勇善戰的大將軍王在場,就不會有打不贏的仗,可是這次的情形似乎格外嚴重,易天真無意中透露,安軍已經在顧漠羽和莫小念趕到邊境之前,一舉攻破了沙夏鎮,一路南下,勢如破竹。

等到他們馬不停蹄趕到的時候,安軍已經佔領了淮羅城,那是商都除了夢川以外,最易守難攻的防線。

「小念有寫信回來。」易天真突然想起了什麼,從懷中掏出一疊皺巴巴的信紙,遞給無歡。

竟然是一幅畫,畫上英俊偉岸的男子,身穿鐵甲,手持佩劍,額頭上還溢著汗珠,似乎剛從戰場上下來,神情並不是很愉快,有些不耐煩地瞪了畫畫之人一眼。旁邊,笑得一臉燦爛的小念,左手一串糖葫蘆,右手舉起比了一個大大的V的手勢,下面附了一行小字︰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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