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衣正冠，端坐榻上，等候蕭老夫人進宮。
外頭微微起了喧嘩聲，似乎宮女內監正在勸阻蕭老夫人闖宮。直到傳來永璘的聲音︰「蕭老夫人！」外面才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听得眾人叩拜之聲，接著永璘道︰「來人，先扶老夫人進內說話。」頓得一頓又問宮人︰「皇後醒了麼？」平姑姑的聲音︰「剛醒，正在描花樣呢。」永璘嗯了一聲，靴聲傳進來，越來越近。
待得永璘進了房，我正要起身，他虛按按手，示意我不必起來，轉頭對蕭老夫人道︰「老夫人且賜坐。來人，給老夫人上茶。」蕭老夫人謝了恩，宮女攙扶她坐下，上了茶。
永璘且喝了口茶，放才向蕭老夫人微笑著問︰「老夫人何事如此驚慌憂急？不奉旨闖朕的大內可不是小事情。」老夫人起立恭身回道︰「老身知道上舉犯了宮規，國法難容，老身是要尋得犬子蕭子風出來，先打死他再將老身頭顱奉于陛下座前謝罪。」永璘笑得更深了，看了我一眼，道︰「他又闖了什麼禍了？讓老夫人如此生氣。告訴朕，朕代老夫教訓他。」老夫人道︰「老身听得街頭之人所傳，犬子欲以娘娘為餌，引嫫母夫人出來一舉擊殺！」永璘不知嫫母是誰，猶自面帶笑容，道︰「這嫫母夫人又是誰啊？值得三郎如此興師動眾的，恐非常人。」老夫人抬眼看看他，又垂下眼去，木無表情地道︰「就是在各地殺了數十名孕婦，剖月復取走血河車之罪魁禍首！」「當——」永璘手中的茶盞落在地上，跌了個粉粉碎，他失神地看著蕭老夫人，一時之間竟是呆怔住了。我忙示意平姑姑上前收拾碎片換茶，永璘看看了，目色空茫，我微微笑笑，實也不知該怎麼開口跟他說這件事。
平姑姑已將地上打掃干淨，重新換了茶上來，永璘接過茶，手卻在微微顫抖，我心中擔憂，不知他會否惱怒，正思忖著如何跟他說這事，他咚地將茶盞頓在桌上，喝︰「蕭三郎，你給朕滾出來！」我心跳一滯，他——終于還是光火了。
簾子一挑，蕭子風走了出來，神色依舊泰然自若。他走到面前跪下，朗聲道︰「罪臣蕭子風叩見陛下！」永璘指著他，手氣得抖個不住，質問︰「這是你的主意？」蕭子風抬起頭，直視著他，凜然不懼，道︰「不錯，是罪臣的主意！」蕭老夫人舉杖，還沒等我們反應過來，一杖便打落在他的肩頭，我驚呼，忙道︰「老夫人快快住手！來人，快扶老夫人歸座。」太監宮女趕上前去，硬架著她按她坐到座位上。
蕭子風的身子微微向前撲了一下，一抖身，又挺身直直跪立，抬頭直視著座上的永璘，問︰「皇上認為罪臣會害娘娘嗎？」永璘一拍桌子，斥道︰「就算你不會害她，難道不知這麼做有多危險嗎？她現懷著身孕，休說做誘餌，就是走動也頗為不便，若是因此受了驚嚇，你擔當得起？來人，拖他下去，重重責打，朕不開口，不準停杖！」我忙拉住他的手臂道︰「皇上容稟，皇上容稟，羽林教給我退下！」怒視那幫氣勢洶洶走進來的羽林，羽林怔住了，停下了步子，既不敢拉扯蕭子風更不敢退下，直楞楞地看著我和永璘，茫然無措。我轉向永璘，道︰「皇上，蕭三公子此舉乃是不得已而為之，臣妾願替天下除此一害。皇上放心，三公子早已計慮周詳，不會有事的，皇上先別著急上火，容他慢慢奏來，若有不當之處，皇上再處置他不遲。」因怕永璘堅持，一口氣說了出來，無半分停頓，眼見永璘目光跳了一跳，神色微一松馳，方暗舒了一口氣，我接過平姑姑遞過的帕子，給他拭汗，自己也放緩了語氣，道︰「皇上，臣妾初時也覺得他魯莽，但除此之外更無他法，皇上且莫心急，先听他說清原委，他人現在這兒，諒他也跑不掉，你就算要打，听完再打也不遲。皇上且息雷霆之怒，龍體要緊。」叫人拿了冰鎮綠豆湯來，端在手中喂他喝了幾口，見他神色越見平和，看樣子是漸漸壓下了怒氣，听他道︰「羽林先退下，就在門外听令，蕭子風，你若有半句不實之言，朕今日就殺了你，決不輕饒！」「是。」蕭子風低下頭，慢慢說出了前因後果。
原來武林中的說孕婦被害，紛紛派出弟子門人要懲治惡徒，但嫫母行蹤詭秘，圍殺堵截幾次都失了手，反倒折損了不少人手。交手幾次，她也學得乖了，群雄往東，她就向西，群雄向南，她便走北。群雄一量聚集，她便匿跡，一旦分散，她又現影害人。如此三番幾次，竟象是跟人逗著玩兒似的，弄的正道人士是又氣又恨又無奈。因蕭子風在江湖上人緣不錯，幾大門派中的人都與他有深交，听說他也在尋嫫母，便約了他一同去商議對付之計。如今天下之人都知皇後有孕，所以便有江湖中人提議以皇後為餌，釣嫫母出來擊殺。蕭子風權衡再三，同意了此計，只是與幾大派約定，必須先保證皇後的安全。幾大派本
已將門中高手調出四下搜尋嫫母下落，听他同意後，便傳下門派令牌，要門中高手都調來京城，一方面狙殺嫫母，一方面保護皇後安全。蕭子風也傳書師門，叫本門師兄弟前來相助。至于如何引嫫母出來，如何設伏，如何狙擊，等等，一切都述之備詳，听計劃是算無遺策的。我心下已是同意了。
永璘面沉如水，靜靜听蕭子風講述，並未打斷他。蕭子風說完，永璘還未開口，蕭老夫人已道︰「我不管你們如何計劃周詳，我只同你說一句︰即算娘娘不是皇後，我也斷不許你拿自家妹子去以身犯險！我原知你素來膽大妄為，竟沒想到竟膽大到不論骨肉親情這個份上，今日不打死你，難恕你滿身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