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們頻頻點頭，連一旁的永璘也微微頷首。我讓他們再炒一個青椒土豆絲，一個糖醋茄肉，這兩個都是平常之極的菜，就為看火候如何。這次先說了我配料的法子，再讓他們按方炒制，果然這次好得多了，永璘也默認了。
我這兒正說得口渴，回頭要茶時，見一個小太監站在眾人身後，提著筆仿佛在寫什麼。便叫他過來，問他要了簿子看，他嚇得一句話說不出來，光知道叩頭了。我看那簿子上寫的密密麻麻的，都是我剛說得話，再翻看前頭，也盡是炒菜制菜的方法訣竅，甚至細到油幾分鹽幾分醋幾分的，顯是個有心的。不由笑了，問︰「你叫什麼名字？」他道︰「奴才小風子。」帝後宮的人听了這名字都掩嘴笑，永璘也笑問︰「怎麼叫這麼個名字？」「奴才姓封，本名叫封秀林，入宮後，他們嫌叫得拗口，便改成了小風子，其實奴才的封是開封府的封。」呵，還知道開封府？我笑問他︰「你讀過書？」他道︰「念過幾年私塾，奴才家本是有地的，後來遭了災，實在無法，才賣了地去逃荒的。」也是個貧極無奈之人，我問︰「入宮幾年了？」「回娘娘，七年了。」他道。永璘看看我，我明白他的意思，我也是入宮七年的。我抖抖簿子，問︰「你記這個干什麼？」他道︰「奴才是打雜兒的，想著多學些本事，日後也好有門手藝，在宮里也不致總讓人小瞧了，所以便記下了娘娘說的炒菜之法，晚上回去後好好捉模學習。」是個用功上進的。我翻了翻，看來記了也非只一天了，挺厚的一本，平日里想必為了這點子所謂密訣受了不少白眼奚落。心中甚喜他的直樸。便抬頭看看永璘。
永璘笑道︰「你就愛這種將勤補拙之人，好，賞你了！」賈至忠見小風子沒領會，還在發楞，忙提醒︰「皇上將你賞在娘娘宮中侍候了，還不快謝恩？」他忙又一通亂叩頭，謝了恩。又一臉的迷糊像兒，抬頭問︰「在皇上宮里和在娘娘宮里不一樣麼？」宮人又笑，平姑姑笑斥︰「傻小子，皇上抬舉你才叫你在御坤殿為奴，有娘娘教著，你日後可就見出息了，否則，一輩子也就在這個干個掃地打雜的，幾時能出頭呢？」他這才明白，道︰「那奴才得好好給皇上娘娘叩個頭。」說著，咚咚咚又是三個響頭，顯是實心實意。我道︰「你先起來，小丁子他們忙時你就仍在這兒打雜，他們閑時再教你如何侍候皇上跟本宮，就玩兒也使得的，只不許胡鬧。」「是，奴才記下了。」他道。我示意他起身，他方一骨碌爬起來，站在一邊听吩咐。
我道︰「你既喜歡燒菜，今天便現學兩個菜來試試。」叫人打了雞蛋，道︰「一個是蒸雞蛋。」御廚中有人一听這名兒便先竊笑了。蒸雞蛋本是平賞又平賞的一道菜，根本上不了台面兒的。永璘想是也這麼想的，道︰「由淺入深，教法兒是對的。」我不去理會他們。叫小風子拿了兩個雞子打在碗里，攪碎了，將肉丁，雞丁，蝦丁放進去一起攪，放了作料，然後放進鍋里去蒸。蒸到五六分熟時，蛋剛剛凝結，叫他取出來，另打了新鮮的兩個雞子，叫他將剛才已蒸過的蛋合在一起攪，再放各式作料，再上鍋去蒸，蒸到四五分時，打開鍋蓋，再攪一遍，再蓋上蓋蒸，蒸到八分熟時，撒上蔥花香菜，待完全蒸熟後，再取出，淋上香油，晾涼些了端到永璘面前，永璘笑看看我，接過銀匙抄了一勺，放進口中細細品味，然後笑道︰「唔——幾種葷菜的味道都溶在里頭，鮮美，且料均勻，不象尋常似的沉在底上，香！成，照這方兒再做風碗，送去太皇太後宮中，給太皇太後，幾位公主皇子都送一碗去。」他一吩咐，還有誰敢怠慢，立馬動手操作。他們本是極有做菜天份的，不需再說第二遍，依著太皇太後及幾位公主皇子的口味另行改換了葷菜品種，上鍋蒸蛋。
我道︰「第二道，酒嗆蝦。」永璘咦了一聲，轉頭看我，怪道︰「你也會做？朕在江南時叫你進你都不肯進一口的。」我笑︰「試試看吧，今兒也是第一次，皇上是嘗過味道的，所以這口味兒全要皇上來定，務必做到皇上滿意為止。」他是極喜這些東西的，我便也留心偷叫江南的廚子來學過的。只是那是江南的口味，這里的御廚未必做得出來。作料也未必齊整，說不得，先試試吧。叫人去取蝦來。蝦倒是很快取來了，只是一見便不對。永璘道︰「那個蝦比這個小，且都是鮮活的。」我想了一下，道︰「想是活得鮮美，小的易入味。」這可難辦了，江南魚米之鄉，處處有水處處有魚蝦，新鮮味美不說，且腥味不重，這兒怕是找不出這樣的來。正犯難呢，小風子忽道︰「奴才知道哪兒有小蝦，不過奴才說了，皇上娘娘別怪罪。」我道︰「你說，好不好我自然知道。」他道︰「宮中有養得小魚小蝦的，是用來喂魚鱉和公主皇子們的活玩意兒的，不知這個能不能用。」我先問︰「干淨麼？」他道︰「宮里的東西若不干淨是要殺頭的。況且雖是飼料，若是因此把這些活玩意兒養死了，那也是不得了的罪呢。」我道︰「你
先去取點來我看。」用眼示意賈至忠跟了去，這個人不是常在身邊侍候的人，底細不知道，況是給永璘吃的東西，決不能出半分差錯。賈至忠一貓身，悄沒聲息地就跟著去了。永璘慢慢兒吃著那蒸蛋，不知不覺碗已見底。
小風子回來，端著一個盆，半盆子水，里頭游動著透明的兩寸左右的小蝦，活潑可愛。賈至忠沖我微微點頭，我便知這蝦是安全的。到底還是有點不放心，伸手捉了一條，扯開殼子，放在嘴里咬了一直，還好，肉女敕，味道也不甚腥氣，也就只有這樣了。先做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