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嫡妃 第七十八章 女兒不是你生的?!【手打VIP】

作者 ︰ 清水飛雪

直至從馬車上下來之前,夕鳶都有些怔怔,宇文昊這突如其來的表白讓她不知所措起來。幸好宇文昊並沒有步步緊逼,而是說給她時間,又說了好些話語,溫柔低沉的嗓音,和午夜情歌電台主播沒什麼兩樣,稍不留神就會被電的七葷八素。

「你若是願意信我,我便盡力為你做到這個許諾,不過即便你不信,我也想讓你日日歡喜。」宇文昊伸手攥住她的,听到車轍一頓,含笑撩起馬車帷帳,迎上外面的日頭,「雪霽初晴,天朗氣清,這樣舒服的日子在冬日里可真是難得。下車罷,別讓你家人久等了。」

因著是正月回門,要帶的東西便比平日更多了幾倍,夕鶯倒是獨自前來,進府之後也未曾見她,大約是與杜氏在房中說話。反倒是夕鵑在廳中迎人,她身穿一襲鵝黃色鏤白對襟衣衫,點綴著蜜合色的風毛在頸間腕上,鬢間綴著數顆小指月復大的南珠,雲鬢釵環,可見都是費了心思的。

她見了二人便笑盈盈俯身行禮,又拉著夕鳶親親熱熱道︰「三姐可來遲了,四姐到了好一會兒呢,這個時辰,再過一會兒便能用飯了。」

夕鳶不動聲色的微微笑道︰「怎麼勞煩妹妹在這兒候著,三姨娘也真是,這女子尊貴不易見客,雖說是一家人……」

「就是一家人,才不拘束這些繁文縟節呢,姐夫說是不是?」夕鵑望向宇文昊,對他粲然一笑,又帶著幾分羞赧之意,「新歲時節,姐夫是否該給個紅封包呢?」

宇文昊顯然沒有料到夕鵑竟會在此向他討要封包,一時間面上帶了幾分尷尬神情,剛要開口說話,卻被一旁夕鳶瞧了出來,含笑道︰「我記著你也快到及笄之年了,怎麼還好意思收人家的封包?」

夕鵑抿唇笑道︰「三姐的記性真好,正是半月之後呢,如今倒還沒到正經日子,收些壓歲錢也並無不可吧?」

「是我的疏忽,忘了這一回事,今日身上並未帶著紅繩,實在沒法子串了給你。」宇文昊歉然一笑,語氣溫和卻不失分寸,「不妨等回府之後,讓你姐姐親手串成一串,再打發人送過來,你看可好?」

夕鵑歪過頭去,頗有幾分俏皮模樣,「姐夫這樣說了,我又怎好為難呢?只是姐姐已經送了東西過來,這壓歲錢,不知可否由姐夫親力親為?」

「王爺忙于政務,哪里有這些瑣碎工夫,妹妹還是別為難王爺了。」夕鳶笑著攜了她的手,語氣亦是親切,「等到了及笄以後,讓王爺幫著在朝中給你物色個佳婿,一定不虧待了你,這樣可算是功過相抵了?」

夕鵑臉上微微一紅,眸子卻仍舊往宇文昊那兒投去一瞥,「妹妹十分羨慕三姐,能有姐夫這樣一位才貌雙全,重情重義的夫君,看過了姐夫這樣的男子,這世上的其他男子,哪里還值得一提呢。」

夕鳶詫異道︰「妹妹一貫和四妹交好,這樣的話就不怕四妹听了心中不快麼?她可是對王爺不肯釋懷,怨怪王爺當日不該將二哥送入牢中。」

「自然不會了,其實四姐一貫睿智,這會兒興許是有了身孕的緣故,也變得糊涂起來。」夕鵑一副深明大義的模樣,言辭懇切,「二哥自己做錯了事,還要連累爹在皇上面前受難,天下哪里有這樣不孝的兒子?這孝道乃是人生根本,二哥已是不孝,四姐又偏幫袒護,二娘更是……不過三姐放心,我看的清楚明白,二哥這次是自作自受,罪過自然不能怪到姐夫身上。」

夕鳶若有所思的看著夕鵑,淡淡一哂,「妹妹果真是長大了,懂事了許多呢。」

夕鵑面上一喜,忙道︰「妹妹不過是有樣學樣罷了,三姐的賢惠能干,妹妹還沒學到十中之一呢。」

幾人正說著話,那廂顧承恩打發人來請宇文昊到書房說話,夕鳶也懶得同夕鵑在這兒虛與委蛇,便說要去瞧瞧姚氏。許是宇文昊不在一旁,夕鵑倒也沒再多留她,只說一會兒再說話談天。

到了姚氏那兒後,夕鳶大致將方才的事說了一遍,又忍不住笑道︰「三娘和夕鵑近日,只怕沒少往你這兒來吧?」

姚氏仍是一貫的溫婉笑意,「來的是比從前勤快了些,你二娘近些日子脾氣一直不好,得了空便是往敦肅候府去,她們許是因為這個罷。」

「母親還看不透?如今二哥害的顧府受累,二房失寵,可爹對母親卻越發禮敬,這跟紅頂白之事,我可見過了不少。」她說罷又抿唇笑道,「母親如今也要炙手可熱起來了,對她們也不必太過客氣,端出正房太太的架勢就是了。」

姚氏連忙擺手,「怎麼好這樣,都是一個屋檐下處了數十年的人,哪有什麼深仇大恨呢,她們若真肯從善,那是好事。我這兒沒什麼好惦記的,只是一會兒用膳的時候,我只怕夕鶯又要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來。她如今有孕在身,是最金貴不過的,你便是生了氣,也要壓著些火氣才好,知道麼?」

夕鶯某種露出幾分不以為然之意,搖頭笑道︰「我幾時也沒針對過她,她若是安安分分的,我自然沒有二話。只是她若欺人太甚,恐怕我也顧不得她身子金貴不金貴了。」

姚氏蹙眉嘆道︰「你這孩子,這一年來性子越發冷冽起來,旁人就罷了,夕鶯好歹也是你的妹妹,總要給你爹留些顏面。」

「她若是記得給爹留下顏面,就不會在宮宴之上對我和王爺大放厥詞了,不過母親放心,我還不至于為了她去費心費力。」夕鳶知道姚氏心腸柔善,再說下去必定也是勸她不要和夕鶯一般見識,索性便岔了話去,聊起宮中太後保養瑣事來,不知不覺也便到了用膳的光景。

這會兒倒也總算見著了夕鶯,只見她神情驕矜,身旁的婢女小心攙扶,杜氏還在一旁對她低聲叮嚀。夕鳶和姚氏入席時,眾人皆起身行禮,唯有夕鶯坐著不動,抬眸笑道,「實在不是我無禮,只是大夫叮囑了,我如今這身子不好,能不起身的時候,就還是靜靜坐著為好。」

夕鳶含笑道︰「那是自然的,妹妹如今的身子金貴,的確要仔細小心。只是小侯爺也未免太不經心了,初二回門竟也不陪著一起,倒讓妹妹自個兒回來了。」

夕鶯眸子一冷,輕哼一聲道︰「夫君陪在身邊,若心思不在,那又有何用?這種夫妻私房之事,就不勞煩姐姐操心了。」

夕鳶本還想回敬上去,姚氏卻在一旁笑著打起了圓場,她不願讓姚氏為難,便淡淡一哂,坐了下來。約莫過了不多時,宇文昊和顧承恩也前後走出,滿桌之人均已落座,單單只差了顧尚鳴一人。

她本來還想著,杜氏會否就這樣安分下去,即刻便听見她哀嘆一聲,隨手將筷子放下。

夕鶯見狀關切道︰「娘這是怎麼了?難道是飯菜不合胃口?」

「倒也不是,只是我看著眼前山珍海味,又想起鳴兒還在牢中受罪,讓我這個當娘的如何吃得下去?」杜氏捏著絹子拭淚,輕聲抽泣,「如今連他變成了什麼模樣都不得而知,見也不許見,問也不許問,哪里還有什麼過年的心思呢。」

夕鶯輕嘆一聲,柔柔勸道︰「娘可別再難過了,哥哥若是知道娘為他茶飯不思,心里哪能安寧呢?更何況,那始作俑者都吃的好睡的香,娘若是再累垮了身子,豈不是讓親者痛,仇者快?」

她這話說的毫不遮掩,從上次宮宴之後,她已經二度尋釁。夕鳶本就看不慣她那副矯情樣子,如今更覺得有些惱了,揚眉剛要開口,卻感到手背上被宇文昊輕輕一壓,听他說道︰「今日是家宴,在座的都是一家人,也不必說那些拐彎抹角的話了。有些事,痛痛快快講出來,倒比這樣陰陽怪氣要好得多。」

夕鳶實在沒有想到,他不讓自己發作,竟是要如此的開門見山。

只見宇文昊靜靜掃視桌上眾人後,沉聲道︰「這科舉舞弊,乃我朝之玷,無論是何人為之,我都不該,也絕不會手下留情。那一日便不是我主考,換做旁人,相信也是一樣。如今就算要再多怨聲,也是無用,他鑄成大錯,理應受罰。這點事理,鳶兒都十分清楚,二太太乃是長輩,雖說關心則亂,也不會目光見識如此短淺。」

他這一席話說的極為厲害,夕鶯立刻冷笑道︰「怎麼,王爺如今連家中長輩都要訓斥不成?您是王爺,身份自然尊貴,可我娘也是敦肅候小侯爺的岳母,是當朝右相的夫人,恐怕不必聆听王爺教誨了吧!」

「鶯兒,不得對王爺無禮!」顧承恩蹙眉開口,斥責杜氏,「大年下的,哭哭啼啼成什麼樣子,也不覺晦氣麼?若再胡鬧不休,就回房去罷,既不想吃,那我也絕不勉強。」

說罷,將筷子也重重一放,杜氏立刻不敢言語,只是抬眸掃了夕鳶一眼,蘊在眼底盡是恨毒之意。

夕鳶不以為意,含笑拉了拉宇文昊道︰「王爺真是,剛才還說是一家人,這會兒怎麼倒這樣嚴厲起來。二娘想來也是慈母心腸,疼惜二哥,這才一時情急。王爺別見怪,大年下的,可不好生氣,喝杯酒壓壓火氣罷。」

夕鵑更是起身迎上,「我替姐夫斟酒。」

宇文昊瞧了夕鳶一眼,見她含著淺淺笑意,片刻後也不禁吁出一口氣來,舉杯同顧承恩道,「方才本王言語也過重了些,多有得罪,還望岳父大人莫要見怪。」說罷,便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顧承恩亦是飲下一杯酒去,同宇文昊擺手道,「王爺不必這樣說,當日眾目睽睽,王爺自然不能,也不可袒護偏幫。那一日若不是王爺讓鳶兒去御前勸我,只怕我還要糊涂下去,到時候更要觸怒聖上。」

「爹,難道您沒有听見他方才是怎麼侮辱娘的麼?」夕鶯瞪大了眸子,言語之中帶著幾分慍怒和不可置信,指著夕鳶道,「他們夫妻串通,先是將二哥囚禁,然後又來欺辱娘,這接下來還不知要做些什麼事情,爹你不僅不管,竟還如此縱著!」

「胡鬧,什麼叫他們夫妻?那是你姐姐與姐夫,你娘糊涂,你也跟著糊涂了不成?」顧承恩對夕鶯畢竟還是不似對杜氏那般苛責,說完又放緩了語氣,「好了,難得一家人齊聚一堂,這樣生事拌嘴,實在不成體統。」

夕鳶跟著笑道︰「四妹如今是雙身子的人了,還這樣易怒焦躁可是不好,改明兒要請個太醫去瞧瞧才是,別耽誤了身子。」

夕鶯冷哼一聲只作不理,而杜氏卻不知何時抹淨了淚花,低聲道︰「方才是我一時情急,說了糊涂話,老爺別惱了,這話再不提了就是。」

顧承恩臉色仍舊冷然,姚氏在旁忙著打圓場道︰「就是就是,難得今天都回來了,何必要拌嘴慪氣呢?這酸筍弄得極好,記得老爺從前極愛吃,嘗嘗可還是那個味道?」

夕鳶冷眼在旁看著,壓根不想開口攙和,杜氏張揚跋扈的性子真是一點兒都沒收斂,反而變本加厲了起來,還真以為夕鶯有孕,就了不得了?

可卻不知,如今顧承恩在朝中地位岌岌可危,走的是步步留心,時時在意,哪里會肯為了他而開罪宇文昊呢。

何況方才兩人又在書房坐了許久,夕鶯雖然猜不出談話內容,卻也可以想到,必定會提起顧尚鳴此事。

「那酸筍前日用膳的時候,我見你還用了不少,今日怎麼反倒不肯動筷了?」宇文昊笑著替她夾了些放入盤中,恍若無事一般,「府中的廚子做的再好,只怕也沒有你娘家做出來的味道合你口味。」

夕鶯抿唇笑道︰「這酸筍本是廣西雲貴之地的特色,在京中無論怎麼做法,只怕都不夠地道。王府那廚子料理的手法極好,我倒是都快忘了這兒的筍是何味道,多謝王爺惦念。」

宇文昊溫柔頷首,語氣漫不經心卻又帶著幾分柔情,「你的喜好,我自然要銘記于心。」

「王爺待夕鳶可真是一片誠心,讓人動容,只是可惜了,夕鳶成婚至今已近一載,卻也不見有個孩子。」杜氏輕輕一笑,言語間似乎有幾分得色,「這姐姐反倒落在了妹妹後頭,夕鳶的肚子也太不爭氣了些。」

這話夕鳶听了倒沒什麼感覺,反正她和宇文昊之間是個什麼情況,彼此都心知肚明。反倒是姚氏听罷,臉上有些訕訕,「這也要隨緣,王爺和鳶兒都還年輕,倒也不急。」

夕鶯嗤的一聲輕笑出來,「說起來,這女兒生不生的出來恐怕也要隨娘,大娘膝下便是子息單薄。三姐得王爺鐘愛,卻至今全無消息,安知不是隨了大娘的緣故?」

姚氏聞言面色唰的漲紅,夕鳶卻不緊不慢的瞥了夕鶯一眼,似笑非笑道︰「那若是這樣說起來,妹妹這一胎倒極有可能如二娘一般,一舉得男了。」

不待夕鶯開口,她又恍若自語一般喃喃道,「人家都說,這外甥像舅,這隨了短命的大哥……那可是太不吉利。可若是隨了二哥,難不成往後也要做下這有礙門楣的事來?」她邊說邊一拍手,關切叮囑,「妹妹可要看緊了孩子,別似二娘一般,管教不善,到最後釀成大禍。」

「你說什麼!」杜氏氣的臉色漲紅,直直站了起來,指著夕鳶啐道,「你算個什麼東西,竟敢對我女兒這樣詛咒!」

「她是端親王正妃,是顧相膝下嫡出長女,更是端親王府未來世子的母妃。」宇文昊含著淺笑,眸中卻映出幾分冰涼之意,斜睨著杜氏,「如此身份,二太太難道還不清楚?」

這頓團圓飯最後吃了個不歡而散,只是夕鳶走時仍掛著笑意,連夕鵑和張氏都一直送到門外。反觀夕鶯倒寥落了許多,杜氏已被顧承恩申斥回房,連送別都不許。

直至上了馬車,夕鳶想起方才杜氏氣惱的臉紅脖子粗的模樣,仍有些忍不住笑意。

宇文昊斜倚在車里的彈花軟墊上,兩只手臂交疊于胸前,眯起眸子道︰「方才在飯桌上跟人那樣唇槍舌戰,我看你心情倒是不錯。」

「她們母女一心,本來是想讓我下不來台,結果卻偷雞不成蝕把米,如此好笑之事難道不值得笑一笑麼?」夕鳶笑盈盈道,「王爺方才也是字字珠璣啊,我還以為你不屑同這樣的人較勁,沒想到卻能一字一句都說的她們啞口無言。」

宇文昊一哂,仿若極隨意一般道,「她們既敢讓你不痛快,我自然要懲治她們,是不是?」

他這話一出,夕鳶不禁想起了兩人方才在馬車上,他親了自己的事……耳根子不知不覺便有些發熱,用手背貼了貼臉頰,似乎也有些熱度。

笑聲一低下來,車里便跟著靜默起來,宇文昊仿佛並未察覺她的尷尬,反而輕聲道,「怎麼不說話了?說些什麼吧,這回程漫漫,又趕上夜路難行,一時半刻的還到不了。」

說點什麼?

說點什麼呢……

「你為什麼要娶那麼多女子回府?」

鬼使神差似的,也不知怎麼就問出了這句話來,夕鳶反應過來之時簡直想割了自個兒的舌頭,問什麼不好,偏問這個做什麼。

可這事,宇文昊從前只與她泛泛提過,並未明說,大抵在她心里,也著實十分好奇吧。

不然又怎會月兌口而出,不經大腦就問了出來呢?

誰知宇文昊對這事倒沒什麼避諱模樣,反而唇角輕輕勾起,不似平時那般笑的溫柔,倒多了幾分魅惑模樣,「怎麼,你想知道?」

夕鳶見狀,便也索性點頭道︰「是,我想知道,不過你若是不願說,我也不會勉強。」

宇文昊擺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其實你肯這樣關心這些事情,我心里是很歡喜的。你知道華音是母妃的佷女,算起來也是我的表妹。當時父皇剛剛駕崩,太後掌權,本是要做主給我賜婚的,可母妃卻怕太後將人安插入府,便先一步要她入府伺候。華音入府便是側妃,太後見我當時年歲尚淺,加之母妃一力游說,怕府內女人多了耽擱讀書心思,如此太後也就先擱置了給我指婚的念頭。不過太後當時雖然不提立正妃的意思,卻怕華音依仗家勢,在府中作威作福,還是指了國子祭酒沈令澄的女兒同為側妃。」

「她二人入府後,我總還是將華音看做妹妹,一直也沒有那點心思。後來……許是她與母妃說了什麼,我不好忤逆母妃的心思,便偶爾往她房里去,時候卻也不多。」宇文昊半眯著眸子向後靠去,修長的脖頸被窗縫間映入的月光照的瑩白如玉,夕鳶看不清他的神情,卻能瞧見他的喉結上下動著,低沉悅耳的嗓音緩緩說著,「後來沈氏有了孩子,又忽然沒了,這事情究竟是誰做的,我心里大約也有些明白,那之後我便更不願與府中女子親近。誰知母妃卻覺得是我瞧膩了府中女子,又自作主張封了三個侍妾,華音會有孩子……我也未曾料到,只是她父親乃是聖上親封的昭武將軍,我雖不喜她做的許多事情,有時卻也當真無可奈何的很。」

夕鳶听後,沉默片刻,卻忍不住又問道,「那……這些事情,太妃可都知道?」

「大約是知道的罷,只是她爹乃是母妃家中最後一位當權之人,母妃這麼多年,總是唯恐太後要對我不利,自然不肯松開這根救命稻草。」宇文昊苦笑搖頭,聲音又低了幾分,「殊不知我根本不想去做皇帝,二哥治理天下,英明睿智,天命所歸。我安分守己,規矩領命,為國分憂,做個賢王就是了,皇上和太後以仁治天下,怎會對我起殺意?母妃卻怎麼也不能放心,我對這些事情,心中實在厭煩的很,後來便理會的更少了。」

「所以,太後將我指婚給你的時候,你心中也厭煩不已?」

「倒談不上厭煩,只是覺得不過又是個女子罷了,大婚之夜,也是母妃執意要我宿在華音房中,在她眼中你是太後的人,自然要冷落幾分。」宇文昊揉著眉心,仿佛有幾分疲累,「我對這些事,已經是不勝其煩,便想著遂了她的意思也無妨。後來我與你說的倒是不假,皇兄與太後都叮囑我要好好待你,只是我卻沒有想到,你竟是個這般聰慧果斷的女子,絲毫不見閨閣淑女的拘謹之意,便不禁對你更多留心了幾分。」

宇文昊放下手去,卻掛著幾分深深笑意,目光落在夕鳶臉上,低低道︰「只是對你真正動心,我也著實不知是在何時,大抵是情生無痕,卻一往而深罷。」

夕鳶听他說著說著,又將話引到了自己身上,便下意識的想再推開,「那……蘭清的娘,是從前你身邊的婢女?」

宇文昊卻搖了搖頭,意味深長的瞧了她一眼,「這話,我只同你一人說罷,蘭清並非是我的親生骨肉,她的娘也不是什麼卑賤侍女。我未封親王之時,曾奉旨去大同賑災,沒想到回程路上卻遇到了竄匪。當時情況險迫,幸好有一人出手相救,我才能幸免于難。而這人便是當地災民,只說那些流匪奪了他們的救濟糧食,更殺了他父母,他定要報仇才行。只是他妻子當時已有身孕,我感念他救命之恩,便承諾幫他照顧妻兒。回京之後,我便將她安置在王府中,因著我是奉旨前去賑災,卻帶了一女子回府,更有了身孕,父皇當時震怒不已,勒令我閉門思過,半月不得出門。母妃也因此,對蘭清生母屢次遷怒,我雖有心回護,卻總不能時時在府中。許是她掛念夫君,生蘭清時便難產而亡,只留了蘭清下來。母妃嫌這舊事太不光彩,便說是我醉酒之後糊涂寵幸了個婢女,搪塞了過去。」

夕鳶听得瞠目結舌,磕磕巴巴道︰「那……那……那這事兒,蘭清也不知道吧?」

宇文昊失笑搖頭,「她怎麼能夠知道?這孩子也可憐的緊,剛一落地便失了父母,我在府中的日子算起來還是短暫,且大抵都在書房議事,對她關懷也少了些。如今幸好有你能夠疼愛她,也算是彌補了這些年我的疏忽罷。」

沒想到……自己這隨口一問,居然問出來家庭倫理真相了!夕鳶半晌仍有些不可置信,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卻又听宇文昊道,「我這樣說,並非是為了要哄騙你,只是我從前,當真沒有對哪個女子生過什麼好感,最多也不過是敬重而已。唯獨有你,你性子直率,敢愛敢恨,卻又偏偏心思縝密,所通所會更是讓我意想不到。三哥許是早就明白了你的好,我沒有他那個福氣,只是我又比他幸運許多,因為最終娶到了你的,是我而不是他。」

車軸聲吱嘎作響,外頭仿佛又起了些風雪,莽莽的白雪仿佛能壓下一切的煩惱憂愁,只是唯有情思,卻是剪不斷,理還亂。

夕鳶知曉了蘭清身世後,倒也沒對她生出什麼別的心思來,反而更加細致關懷。她固然不幸,一出生便沒了父母雙親,連她名義上的祖母也嫌她阻礙了父親的前程而對她厭棄。只是她既然能遇到自己,那便是一種緣分,且如今又有南宮雲澤對她一見傾心,安知她的命途不是漸漸好轉了呢?

她看到蘭清,時常就會想起自己從前,由于母親早逝,父親再婚後對她就更加苛責。繼母的時常打罵,同父異母弟弟的惡語刁難,再加上父親喝醉後惡狠狠的咒罵她「賠錢貨」這樣的言語,夕鳶小時候便暗自想著,自己有朝一日定要出人頭地,徹底站在他們所有人的頭頂,讓他們再也沒法去欺負她,辱罵她。

她倒也著實做到了,沒有任何的背景與人脈,也一點點的爬到了銀行高管的位置,雖然與那些所謂的親人早就形同陌路,可誰知老天忽然又把她弄到了這里。

夕鳶有時候常想,老天對她實在不公,為什麼不在她境況坎坷的時候讓她離開呢?可現在又漸漸有些釋然,許多事情大約都講究機緣,宇文昊與蘭清是機緣,自己與蘭清也是機緣。既然老天讓她歷經坎坷,如今又讓她遇見蘭清,大概也是讓她給蘭清多些溫暖,好不要讓她重蹈自己的覆轍罷。

可對于舒慧太妃,夕鳶心里卻生出另一種莫名感覺來,這宮里的女人,究竟心思放得多深?明知道是自己的佷女害死了自己的孫子,竟還能任由她在府中興風作浪,還是說,只因為沈氏是太後賜下來的人,所以太妃就如此冷漠呢?

夕鳶相信宇文昊沒什麼做皇帝的意圖,可舒慧太妃卻未必就覺得自己兒子不行,當年先帝眾位皇子,想來雖然明面上波瀾不驚,台面下也是波濤暗涌的吧。

因為勢單力薄,所以才會被皇上重用信任,也因此而要接受許多自己不愛的女人。夕鳶不禁嘆了口氣,這了解的越多,就越是覺得王侯之家無可奈何的很,可她除了長嘆一聲,卻也沒什麼別的法子。

雲謹留意到她似有幾分懨懨模樣,不禁問道︰「王妃這是怎麼了?乏了不成?」

「不是乏了,就是覺得有些累,大約是這兩日忙多了罷。」夕鳶輕輕伸了個懶腰,又打了個哈欠,玩笑道,「這深宅豪府里頭的事情實在太多,還不如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養些雞鴨魚鵝,種田養花來的自在快活。」

雲謹想了一想,也忍不住笑道,「奴婢小時候住在鄉下,雖談不上山清水秀,卻也是極好的地方。每個月都有市集可以去趕,單是賣雞蛋的框子,數來數去的只怕都有幾十擔。那些個辣子、草煙、麻布,都是成捆的賣,更有姑娘家喜歡的胭脂香粉,日頭下映著那盒子,明晃晃的好看極了。那會兒家里頭雖窮,可能拿個銅板買一段紅絨繩,便覺得知足了。說起來,也有許多年不曾回去,不知還是不是從前那副樣子。」

夕鳶涌出幾分向往之意,「听你這樣說,果真是熱鬧的不得了,可惜我如今是去不了的,來日若有機會,真想去瞧瞧。」

雲謹抿唇笑道︰「這有什麼難的,市集月月都有,往後還有的是機會呢。莫說是那鄉下地方,京中也有,奴婢趕上去瞧過一次,那攤子啊都多得怕人。」

越說夕鳶便覺得心里越癢,這陣子又是天氣不好,又是忙活過年,連去廟里上香的放風活動都許久未曾進行了。她正在心里盤算著,怎麼才能尋個借口出去走走,卻見長喜跑了進來。

長喜進屋後笑盈盈的跪下請安,而後又笑道︰「給王妃賀喜了,王爺說了,正好這陣子無事,要帶著王妃出門幾日,請王妃趕緊收拾衣物罷。」

夕鳶一怔,「出門?往哪兒去?還是從前那處莊子?」

「不是那處,是南邊的一處園子,也不算遠,馬車跑上半日就到。」長喜本就長得喜氣,如今笑起來更是險些連眼楮都瞧不出了,「王爺可囑咐了,誰也不帶,就王妃與王爺兩人,清清靜靜的住上幾日。」

待長喜退下之後,夕鳶仍然有些怔忪,雲謹笑吟吟輕聲道︰「王爺和王妃心靈相通呢,王妃剛說想出去走走,王爺這就派人都安排妥了。」

夕鳶輕笑一聲,若說心中沒有半分歡欣又是假的,總算能離開這烏煙瘴氣的地方,什麼李氏夕鶯都通通走開,到郊外去呼吸新鮮空氣,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只是她又拿不準那莊子在哪兒,就讓雲謹還是撿了厚實的衣服帶上,這會兒應少棠要留在府中,若要染香與自己同去,難免她心中會有些掛念不舍。反正出門帶的人和東西都不必太多,夕鳶便索性留下了她,只帶著雲謹在身旁。

如今天氣冷了,宇文昊反而不與她同乘馬車,而是騎馬在前方先行。夕鳶在車中掀起一點帷帳,看到宇文昊的湖青色斗篷衣角,嘯風步子輕快穩健,兜起一陣陣風來,揚起的手執著馬鞭,看起來俊朗精干。

「這兒是哪兒,你認不認得?」夕鳶扭過頭去問車里的雲謹。

雲謹向外探著望了望,也搖頭道︰「並不認得,南邊的路奴婢從前也沒有走過,不過既然是王爺擇的地方,必定錯不了的。」

這會兒走的還是平坦小路,兩旁的禿木成林,時不時還能看見些小兔子奔來跑去,初時瞧著覺得很是新鮮,可看久了便也覺得無趣起來。夕鳶靠在車里搖搖晃晃的半眯著眸子,模糊中瞧見雲謹在做針線活兒,這會兒忽然覺得車身一斜,兩人又有些向後倒去。夕鳶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卻在這時車窗外傳來宇文昊的聲音,「車子拐上山道了,這一截子路難走些,你坐穩當了。」

夕鳶掀起帷帳向外瞧去,果真看到一片山體盤旋之勢,這樣斜斜向上望去,只覺得仿佛看不見盡頭一般。她點了點頭,又見宇文昊臉上有些發紅,不由問了一句,「你騎著馬吹風,不覺得冷麼?」

「也沒有多久了,過了這個山頭,再跑一段路,就能到了。」宇文昊抬起手腕,指了指日頭,「太陽落山之前,應該是能夠到園子的,久不騎馬了,也該活動活動筋骨。那園子里頭也有口溫泉,晚上泡一泡便不覺得涼了,也好就寢。」

夕鳶想到雲謹就在身後,宇文昊聲音雖不算高,可畢竟在說溫泉、就寢這樣的字眼。她偏過眼眸去,點了點頭,「那便快些趕路罷,若是等天色暗了還沒到,那可就麻煩了。」

宇文昊笑著用手握了握她攥著帷帳的手指,夕鳶感到一股溫溫的觸感從指尖傳來,一抬眸又對上他眸中的溫存笑意,而後宇文昊便斂了笑容,一揚馬鞭向前跑去。

好在雲謹也沒取笑什麼,仍是一心一意做著繡活,夕鳶佯作湊上前去看她的手法,心里卻有些不大平靜。

然而宇文昊說的不假,果真是越過了這個山頭,剩下的路便是一馬平川了。方才爬坡的時候山勢太陡,連帷帳都不敢掀開,這會兒卻盡可以卷起帷帳,向遠處眺望了。漸漸的夕鳶便能看到個宅院的輪廓了,建在一個半坡之上,等到了跟前的時候,太陽剛剛好落下山頭。

馬車停穩後,宇文昊前來扶她下車,雲謹將披風替她搭上,下車後夕鳶才發覺,這兒卻是不似京城中的那般寒冷。大約是因為地勢高些,四下又沒遮攔,所以並沒有什麼風勢。

「順著那邊兒下去,還有個小鎮子,听說過兩日有市集廟會,你大約從前也沒有見過,這回難得出來,可以好好過去轉轉。」宇文昊同她往里邊走邊道,「飯菜現在還沒做得,你先回房去梳洗一下,今晚用過飯咱們早些歇息,明兒個若是天氣好,可以到四下去轉轉。」

趕了半天的路,雖說天冷,卻也免不了要出些汗,脂粉貼在臉上黏膩膩的很不舒福。夕鳶點了點頭,宇文昊又喊來個管事的女人,說是姓薛,夕鳶便稱呼她薛嫂子。薛嫂子手腳利落的命人將行李先挪進去,又笑盈盈領著夕鳶和雲謹往里走,邊走邊將這四下的情形說與夕鳶知道。

原來這兒算是宇文昊其中的一處封地,因著離京城不遠,地方又開闊,所以宇文昊到了冬日倒是常過來小住幾日。

「這可是王爺頭一次帶女眷前來呢。」薛嫂子邊笑邊道,「王妃看著便是有福之人,和王爺更是般配,難怪王爺這般費心。」

夕鳶微微一哂,心思卻都放在了宇文昊方才所說的廟會市集上,真是想什麼來什麼,沒想到自己也能心想事成一把。

嘿,這樣看來,老天對她,也還是挺眷顧的。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侯門嫡妃最新章節 | 侯門嫡妃全文閱讀 | 侯門嫡妃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