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嫡妃 第七十四章 我的心思你來猜【文字版首發VIP】

作者 ︰ 清水飛雪

染香見了她後,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急的一時間都說不出話來,只知拉著夕鳶的手指不肯放開。夕鳶拍了拍她的手背,溫聲說自己方才見有只小兔活潑可愛,不知不覺便跟了過去,並非有意走遠。

「那小姐也不該走開這樣遠去,雖說這會兒是光天白日,可如今京里也不太平呢。」染香仍不放心地念叨囑咐,眉頭緊緊皺著,「听人說近些日子,京里有個采花賊,就在白日里也敢動手動腳。小姐若是方才遇上了,那可怎麼好?光是想想都覺得嚇人了,奴婢這心到現在還發著慌呢。」

采花賊?夕鳶想到那人被楚離一掌打飛出去的模樣,估模著大概那人輕易不敢再出來調戲良家婦女了,否則下次再犯在楚離這樣的高手高高手的手中,估計真的要沒命了。

她又含笑寬慰了染香幾句,攜著她的手進了顧府大門去,這會兒不是用膳的時辰,各房各院的人也都還忙著各自手上的活計,夕鳶便帶著染香先去了姚氏房中。

姚氏這會兒氣色比先前好了許多,見面便是笑意盈盈,夕鳶在她身側坐下,問了幾句身體康健與否之類的話語,姚氏笑著點頭應了,又吁出一口氣來,「先前總怕你爹被你二哥之事牽連,闔府上下都提心吊膽的,這會兒可算是好了,你二哥經了事長了記性,成日只在書房里關著。皇上又肯重用你爹,看來是不再介懷當初之事了。」

夕鳶雖沒有她這樣樂觀,卻也不想給姚氏心頭平添壓力,便笑著點頭道︰「說的是呢,只不過爹這會兒得了褒獎,就更要謹言慎行,好好為皇上效力才是。」

「這陣子氣候涼了,你在王府也要善自保養,記得給自己添上秋日衣裳。」姚氏一轉話頭,頗為疼惜的握上夕鳶手指,「每每見你,總是這樣瘦弱單薄,看著實在心疼的很。」

夕鳶聞言一哂,隨口尋了幾句托詞來應付,又關切道,「這陣子,二娘可還似從前那般張狂麼?」

姚氏搖了搖頭,神情如往日一般端靜寧和,「自夕鶯出閣之後,你二娘她精神頭仿佛都短了許多,這些日子總是與你爹吵嘴。說起來也難為了她,那敦肅候家的小侯爺是那個模樣,夕鶯如花似玉的姑娘,就這麼嫁了過去……唉,也真是可惜了。」

「可惜?母親可別隨便發善心可憐她們,這各人有各人的命數,憑誰還能爭過命去?」夕鳶冷笑一聲,淡淡道,「當初我被睿親王府退婚,不也沒見她們為我說過一句可惜?夕鶯弄到如斯地步,除了她自己還能怪誰?性子張揚跋扈,到哪兒都不知收斂,為了在皇上跟前露臉,連伉儷情深這樣的詞都敢亂用。愚鈍至此,誰能幫她?」

姚氏面上仍有幾分不忍,「話雖如此,她如今的歸宿,也實在太不稱意了些。」

「起碼還是王侯之家,衣食無憂,她是御前攆出來的人,多少人家不是避諱著這樣的媳婦?」夕鳶不願再在這事上多說,轉過身去想外頭望了一望,「看看時辰也到了用膳的時候,我陪母親出去罷,免得讓眾人久等。」

誰知剛要出門,卻听見外頭傳來染香的聲音,「小姐,王爺已經到了府中,請您先去庭中一趟,說是有話要同您說。」

宇文昊到了?還真快,不過馬上就能在飯桌上見著面的,有什麼話非得現在說。

夕鳶一頭霧水,又無奈他是讓人來傳話,自己不去不成,便同姚氏說了一聲,出門後徑自去了庭中。

剛走到廊下,便看到宇文昊在園中負手而立,背對著她。許是因為今日他穿了一身淺色衣裳,在那紅粉成群的百花叢中,倒顯出幾分超然之感。夕鳶上前幾步,他听見動靜便回過神來,眼底蘊著笑意,「你的腳程倒是很快。」

「本來也沒有多遠,自然不會讓王爺久等,不知道王爺有什麼話要囑咐,非得在這個時候將妾身喊過來。」夕鳶含著恰到好處的笑意,迎上宇文昊的目光。

宇文昊唇角一勾,神態俊逸,卻先上下將夕鳶打量了一番,而後兀自點點頭道,「看起來,是沒什麼要緊,下回可要注意些,別自己一個人到處亂闖。」?

夕鳶不解,他說什麼呢?

他笑意愈濃,輕輕搖頭,「若不是有楚離在場,那采花賊只怕也沒那樣容易就給制服了,你好歹也是千金貴體,就算要去僻靜地方,身邊也帶上些人。」

啊……夕鳶這才明白過來,沒想到楚離告狀告的這麼快,一眨眼的工夫就讓宇文昊知道了。跟蹤楚離跟蹤成這個樣子,她自己也有些頗不好意思,側過頭去低聲道,「沒想到楚公子是王爺的耳報神呢,遞話兒遞的這樣快。」

「官府捉拿這采花賊也有些日子了,今日恰好撞上,楚離稟報給我,也是讓官府能夠交差。」宇文昊勾唇一哂,笑意雲淡風輕,「更何況,動了我端親王府的正妃,還想著全身而退?那也太便宜了他。」

這會兒的日頭已不似正午那般耀眼奪目,仿佛朦朦朧朧罩了一層薄紗般柔和,光線落在宇文昊的臉上,也讓他散發出一股不同于往日的溫柔神情來。

微風帶起身旁花叢陣陣香氣,夕鳶此刻忽然想起一句詩來。

正是——「人面桃花相映紅」。

飯桌上顧承恩態度十分和藹,儼然一副慈父的模樣,夕鳶索性也就應和著他,大致都還算恭敬。只是一貫能說會道的杜氏,這會兒卻一味的不吭聲,偶然與夕鳶的眸子對在一處,也是蘊著恨意一閃而過。

夕鳶見狀不由一笑,不經意地顧盼四下,隨口問道,「今天倒沒瞧見夕鵑,都是自家人,三娘怎麼不喊她出來一塊兒用膳?」

張氏勉強一笑,「她身子不適,在房中歇息呢,若是硬要她來,也是帶著一臉病容,沒得壞了大家的興致。」

夕鳶溫言頷首,「既是這樣,那就不勉強了,本來想著家中如今就剩下夕鵑的婚事沒有著落,讓她前來說說話兒,我們也好替她留意者可心的人。」

「看不出來你還有這份體恤妹妹的心思,既然對夕鵑都能關懷備至,為何在太後跟前對夕鶯卻要處處刁難呢?」杜氏冷哼一聲,不高不低的聲音驟然響起。

姚氏面上一下有些尷尬,正不知該如何開口,夕鳶見顧承恩面色也沉了下來,便笑著回道︰「二娘這話說的好奇怪,在太後跟前,咱們這些小輩都恭敬的很,哪里敢有什麼刁難之言?莫說我不會做出那樣的事,就算真的做了,太後也不會容我啊。」

杜氏還要強辯,顧承恩將手中筷子不輕不重的擱在一旁,沉聲道,「你今日是怎麼了,口沒遮攔的,若是喝多了酒就先回房去歇著,別再這兒丟人!」

顧承恩對二房一貫厚待,甚少這樣疾言厲色,杜氏如今的地位,果真是大不如前了。

不知道是因為兒女都不爭氣,頻頻闖禍的緣故,還是顧承恩對她的痴纏撒潑已經厭棄的緣故,夕鳶都沒有什麼太大的興趣。她只在旁冷眼看著,見杜氏臉色越發漲紅,手指都攥的起了青筋,卻還是咬著牙不肯離去。

大約是覺得,若真這麼走了,更會讓自己笑話吧。

分明彼此都清楚極了對方的心思,卻還要在飯桌上裝的一團和氣,這樣的飯夕鳶吃著只覺得心累不已,又煩又悶,迫不及待的想要抽身而去。

「岳父大人此去西北,路途遙遠,和談固然要緊,只是也要留意自己的身子。」宇文昊手中輕輕把玩著玲瓏剔透的白玉酒杯,含笑關切。

顧承恩亦是十分客氣,舉杯道,「勞王爺關懷了。」

戰事和談並不算什麼太難辦的差事,上一回顧承恩險些辦砸是因為有顧尚鳴在京城拖了後腿,這一回他好容易再得皇上褒贊,必定會辦的漂漂亮亮。只是在回程的馬車上時,夕鳶才忽然想到,上一次是宇文昊與顧承恩一同去的,這一回顧承恩是一人掌權了?

她將疑惑問出之後,宇文昊眯眼一笑,語氣輕柔,「這次我並不離京,再過半月便是科舉大選,皇兄命我打點周全,與你爹同去的人乃是三哥。說起來,你二哥仿佛也要參選這一回的科舉應試,今晚用飯都沒瞧見他,大約是在房里閉門苦讀罷。」

「他?」夕鳶想也不想便嗤笑出聲,「從前是靠著爹的權勢,給他捐了個小官,卻因他自己不成器弄丟了官職。如今又打起科舉應試的主意來了?人家都是十年的寒窗苦讀,他這樣臨時抱佛腳,能有什麼用啊。」

宇文昊失笑搖頭,「他好歹是你二哥,怎麼說的這樣不留情面,你爹精明睿智,你也是一等一的能干。你二哥雖然不成器些,好歹前頭幾回都考了下來,若真是下了功夫,說不準也能寫出些好文章。」

夕鳶听他說話的語氣也是半帶著調笑意味,就知道他同自己一樣,對顧尚鳴能夠考中根本不抱任何希望。只是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來的事情,顧尚鳴又何必去撞南牆呢?

思前想後也想不出個結果,夕鳶索性就不再想了,馬車一晃一顛,夜風從車窗的縫隙間吹拂進來,柔和的像是羽扇一般。她剛才也喝了點酒,飯又進了不少,這會兒難免就有些犯困了。

宇文昊仿佛在跟她說話,只是傳入耳中卻是幾個模模糊糊的字眼,什麼「采花賊」、「留心」、「獨自」這一類的話,夕鳶用力睜了睜眼楮,卻越來越朦朧了。

宇文昊靠坐在對面的位子,愜意慵懶的笑著低語,而他的聲音卻仿佛帶著催眠的魔力一樣,夕鳶胡亂應了幾聲,而後便再不知道了。

自然,也沒能听見宇文昊最後的幾句笑語。

「你啊,有時候提防的比誰都厲害,有時候卻又傻里傻氣的,全不設防。」他唇角微勾,語氣似有無奈,「待會兒只怕又要抱你進去,在馬車上也能睡的這麼熟,這會兒怎麼不知道防備我了呢?」

只是他眼眸里淡淡的寵溺之意,恐怕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俗話說的好,一場秋雨一場涼,這樣撲撲簌簌的下了幾場雨後,先前的悶熱當真被一掃而空。夕鳶平日喜歡靠在窗下看賬目,調花汁子和皂液,這會兒坐的久了也慢慢覺出些涼意來。夏日里輕薄的衣裳早收了起來,夕鳶身上穿著妝花雙層錦裁的厚實衣裳,玉鐲也換了珊瑚手釧來戴,整個人的瞧著都比夏日里要沉穩了幾分。

「小姐,飯菜已經備下了,可要現在用麼?」

夕鳶擺了擺手,輕輕捻過一頁賬目,柔聲道,「等我將這些看完了,這個月府里頭開支不大,看來這攆出去兩個妾室,比什麼節衣縮食都要管用。」

染香聞言不禁掩唇笑道︰「若是哪一日,能將這王府里頭打點個清清靜靜,只余下王妃與王爺相伴,那才好呢。」

清靜?夕鳶聞言苦笑,輕輕搖頭,染香是笑語無心,她卻從未指望過在這王府能得到真正的清靜。

算完了賬目,夕鳶將賬本一合,隨口道︰「午後著人去請應總管來,這個月剩下的銀子,撥出一半放到粥廠去。如今太妃身子仍舊不好,粥廠一直辦著也是積德積福的事情。」

染香一听見應總管三個字,眼眸頓時泛出一抹動人神彩,急急道︰「知道了,那午後奴婢去請應總管來。」

夕鳶「嗯」了一聲,而後又轉過頭來,似笑非笑的望著染香,「怎麼,你還真就一顆心都系在他的身上了?」

染香羞紅了臉,扭捏道,「小姐……您亂說什麼呢。」

「還同我裝呢,你的那些心思,我與雲謹都看得真真兒的。」夕鳶嘆了口氣,攥住染香指尖,「你就這樣傾慕他?你別怪我說話不中听,依我冷眼瞧著,他對你大約沒什麼別的心思。」

染香聞言,面上的緋紅之意瞬時褪去幾分,勉力一笑,「奴婢心中明白,應總管那樣的人物,豈會對奴婢……只是,奴婢也沒有什麼旁的奢求,能日日相見,與他多說上幾句話兒,見他過得好,便心滿意足了。」

唉,前陣子自己還覺得初戀都是不懂愛情的呢,沒想到染香卻對這事兒這樣認真。夕鳶見這幾回應少棠見了染香的態度,心知肚明兩人不會有什麼發展,便想著與其拖延久了再受傷害,還不如早早的抽身而退。

結果染香卻彌足深陷,難以自拔了。

下午應少棠過來,夕鳶請他坐下喝了杯茶,又說了說近日府里頭幾樣需要留心的事情。她見應少棠手中握著一卷長軸,猜想大概是畫卷一類,便隨口問了一句,誰知應少棠卻露出一抹略為無奈的笑意來。

「拙作一副,難登大雅之堂,只不過是從前信手畫過幾幅,先前染香姑娘見了倒很喜歡,午後那會兒便央我替她作了幅畫。」應少棠含笑將畫軸放到夕鳶手旁,落落大方,「一會兒煩請王妃將此畫交到姑娘手中,畫技不精,還望姑娘包涵。」

夕鳶听罷,自然要攤開那畫卷來看看,誰知里頭並非是染香的肖像,而是幾株青竹,她頗為詫異,「怎麼畫了竹子?」

她記得染香是喜歡桃花的呀。

「這青竹是姑娘自己說的,說喜歡青竹的高潔品性,我便替她畫了一幅。」應少棠留意到她的神情,似乎在思忖些什麼,「可有什麼不對之處?」

夕鳶搖了搖頭,抬眸看向應少棠時,忽然想起他時常穿著的衣裳,多數都繪的青竹紋樣。這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原來睹物思人就是這麼個道理,隨即一哂,「沒有什麼,沒想到應總管畫技如此精湛,這青竹畫的栩栩如生,若是畫人物,必定也極為相像。」

豈料應少棠卻勾唇一哂,語氣灑月兌淡然,「容顏珍貴,若是畫于紙上就該格外珍惜,所以……我只為心愛之人畫像。」

這句話,也算是不咸不淡的表明了立場,告訴夕鳶他對染香沒有意思。不過這也是早就料到的事,夕鳶並無什麼意外,點了點頭輕聲道,「能得應總管親手畫像的女子,必定十分有幸。」

應少棠笑笑,聲音溫和,「王爺的畫技才是數一數二的好,在朝中上下無人不知,連皇上也贊不絕口。」

提到了宇文昊的畫,夕鳶便不由自主的想到,當時兩人在郊外的那個莊子上,他拿著那張銅紙說是什麼「美人像」送給自己,忍不住抿唇一笑,「可惜了,至今還未曾見過王爺的畫作,若是有機會定要一觀。」

「今日乃是科舉之日,王爺只怕不能夠回府太早了,其實王爺有許多畫作都放在書房,王妃若是想看,大可以命人取來賞玩。」

給應少棠這樣一說,夕鳶本來沒多想看的心有些忍不住活動起來,通常一個人作畫的時候,畫的必定是自己喜歡的人或者景物,不知道宇文昊會畫些什麼呢?

哈,若是他的畫上出現了應少棠或楚離,那可就好玩了。

夕鳶想想便忍俊不禁,剛要點頭說請應少棠去取些來瞧瞧,外頭的木門被吱嘎一聲推了開來,染香跌跌撞撞的跑進來道,「小姐,大事不好了!」

她心中愛慕應少棠,從來在他面前都極重視自己的模樣言行,如今這樣失態,可見事情是極為厲害了。夕鳶見狀心中也是咯 一下,蹙眉問道︰「怎麼了?出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瞧你這幅冒失樣子,快喝口水順順氣。」

染香卻顧不得這些,連連搖頭後急聲道,「二少爺這回的禍事可惹大了,今日早起的科舉應試,二少爺夾帶考試經文,舞弊偷窺,給抓了個正著!」

「什麼?」夕鳶聞言一下便站了起來,她余光瞧見應少棠面上也是一凜,「夾帶私條,舞弊偷窺?他瘋了還是傻了,合著去參加科舉,就是打著這種歪路子主意?」

染香顯然是一路跑來,這種天里,額上都落下了汗珠來,「不止如此,除了二少爺外還抓出了兩人,可他們身旁的監軍卻毫無所覺,三個人都是讓主考官親自抓住的。如今這事兒已經捅到了皇上面前,只怕是考場中的監軍和幾位考官,都收了賄賂,與舞弊之人勾結。皇上震怒,下令將這些人都關入了牢中,鎖拿待判啊!」

不怪她如此著急,顧尚鳴的死活雖與她們無關,可一旦牽扯到科舉作弊,賄賂考官,這扯出來的線可就長了。一個弄不好,只怕還要落下勾結朋黨,官官相護的罪名來,顧府剛太平了幾日,怎麼又起了風波呢?

夕鳶卻在此刻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抬起眸子看著染香,神情頗有幾分奇怪,「這次的主考官……是哪一位大人?」

「本來定的是季中堂,可听說季中堂昨夜染病,今日……便換了另一人。」染香小心翼翼的看著夕鳶,唇瓣微微抿著,說出來的話也很輕,卻听得真切,「換的那人,正是咱們王爺。」

顧尚鳴考場舞弊一事,仿佛在一瞬間便傳了個人盡皆知,大殷朝雖是武將傳家,文人的地位卻也極重。科舉乃是天下文人心中至高之事,最看不起這樣舞弊的手段,何況此人還是當朝右相的獨子,眾人議論起時,言語間都說的極不客氣。

杜氏剛一听見這個消息,仰頭便昏了過去,姚氏在府中忙的亂作一團,卻無人敢將此事知會給顧承恩。夕鳶心想,就算有人告訴了他,西北遙遠,只怕收到消息也要半月之後了。

染香曾問夕鳶可要回府去瞧瞧情形,卻都被夕鳶搖頭拒絕,她問的多了,夕鳶便蹙眉道,「我二哥是讓誰親手抓了的,你忘了不成?雖說那是他咎由自取,沒什麼可同情的,但明白人會這樣想,顧府里可多的是糊涂人。那首當其沖的就是二娘三娘,這陣子爹不在府里,母親必定已經十分為難,我若再回去探望,實屬添亂。」

染香仍覺不妥,手指輕輕絞著絹子,微微抿起下唇,「可小姐若不回去,落在旁人眼中,未免要說小姐刻薄寡恩。還以為小姐是為了避嫌,娘家出了事,就連門都不上了。」

夕鳶淡淡投去一瞥,冷聲道,「我這日子究竟是給自己過的,還是過給旁人看的?那當初我被退婚之時,旁人的言語更要難听百倍,這點子事都經不住,還能成什麼氣候!」

染香被她突如其來的氣勢所懾,小聲囁嚅道,「奴婢愚昧,小姐莫要動氣,是奴婢思量的不夠周全。」

夕鳶輕嘆一聲,搖頭拉住她的手掌,眸光溫柔下來,沉聲道,「我一直囑咐你,凡事要考慮周到,不要急躁,你卻總是記不住。王爺抓了二哥,這是深明大義之舉,可在那些心思狹隘之人的眼中,也少不得要說三道四。這個風口浪尖上,你不去爭辯,不去蹚渾水,就是最好的法子。我如今回府去看,再與二娘她們生了口角,為難的還是母親。旁人喜歡說道,就讓她們說去,反正我听不見也看不見,又有什麼關系?」

染香輕聲應了,外頭長喜又來報,說宇文昊一會兒要過來與她一起用晚膳。夕鳶打發長喜退下後,又同染香道,「一會兒在王爺跟前,別露出什麼忐忑樣子來,顧尚鳴的事同咱們都沒有干系,要怪只能怪他自己不爭氣,王爺若是提起來,我也自會周全,你不必擔憂。」

事實上,她也確實不是在故作鎮定。宇文昊來後,夕鳶盈盈含笑,為二人斟滿酒杯,斂袖舉杯道,「王爺這幾日辛苦了,今日廚房里做的都是王爺素日愛吃的幾樣,清淡可口,王爺可要多用些。」

宇文昊淺笑舉杯,一飲而盡,反手用指尖抹去唇角的一點酒漬,隨口說起瑣事閑話,「這幾日氣候越發涼了,你也要留神身子,府里頭的事雖然要打理,到底還是身體要緊。若有忙不過來的,就叫少棠多幫襯些,那沈氏我看你與她也很投契,大可以都分下去讓他們料理。」

夕鳶掩唇含笑,舉起袖口道︰「王爺只管看看,我可不會虧待了自己,早就換了厚實衣裳。倒是母妃身子不舒爽,屋子里常閉著窗子又氣悶的很,我便讓人時時換新鮮瓜果擺在跟前,燻淡那屋子里頭的藥氣。」

宇文昊微微頷首,「你有心了。」頓了一頓,目光又落在她身上那套衣裳上頭,「這丁香色嬌柔淡雅,配你的膚色,甚是好看。」

丁香色柔軟可人,用的又是上好的雙宮修花料子,雖密實暖和,卻絲毫不見厚重之感。這燭火朦朦,當真襯得她比平時更要動人幾分,听了宇文昊的夸獎,夕鳶也不過一哂,「多謝王爺夸贊,這酒糟鴨子做的不錯,王爺嘗嘗。」

宇文昊喝了幾杯酒後,忽然勾唇一笑,毫無預兆的開口問道,「我數日未來,在忙些什麼想必你也知道,你二哥的事情,你就沒有什麼話要問我?」

與她猜想的不錯,自己不提這事兒,他也會耐不住問起來的。

夕鳶含笑為他又斟滿一杯,緩緩開口,「王爺這樣說,是想听我說些什麼呢?二哥他不爭氣,丟了顧家的臉,丟了讀書人的臉,我替他羞愧還來不及,哪里還敢再為他分辨什麼。」

「哦?是這樣麼。」宇文昊輕輕搖晃杯中瓊漿,燭火下映的他笑意深深,眉目如畫,側眸望著夕鳶道,「他怎麼說,也是你兄長,雖不是一母所出,好歹顧家就這麼一個兒子。科舉舞弊,這可是大罪,重責是要問斬的,你就不怕?」

「若是王法真要處置他,我也無話可說,只能在清明時節,為他多上一炷香,多燒些元寶罷了。」夕鳶輕聲嘆息,眼底蘊著一絲無奈之意,「這古話說,王子犯法都與庶民同罪,何況是我那不成器的兄長呢?王爺秉公處置,我心中絕無一絲怨憤之意,這科舉是為國家選拔棟梁之才的,豈可魚目混珠呢。」

宇文昊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夕鳶坦然迎上,毫無躲閃,兩人對視片刻之後,宇文昊又是一笑,可這笑意卻多了幾分釋然之意,眼底清澈如水,眸光盈盈,「你這樣說,我便放心多了,這幾日沒來見你,也是不知該如何對你解釋。你放心,他是顧府獨子,皇兄就算是看在岳父的面上,也斷不會將他處死的。往後就算仕途上沒了指望,總還有別的路子可走,這幾日外頭的閑言碎語也多,上香禮佛的事,你若是不願出去,就在府中的佛堂誦經祈福,也是一樣的。」

夕鳶本來是不在意那些閑言碎語,可是想到上一回宇文哲在廟中所言,心里倒也有些不大自在。況且這陣子外頭也確實風波不息,在府里清清靜靜地避一避,也沒什麼不好。她想了一想,便含笑頷首,乖巧柔順道︰「王爺思量周全,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離舞弊之事雖然已過了將近半月,顧尚鳴卻仍在牢中未曾發落,任何人也不許前去探視。這相府公子,接連入獄,更是引得眾人議論紛紛。夕鳶這陣子並不出門,自然是耳根清淨,只是府里也有惹人厭煩的不住在眼前亂轉,口蜜月復劍。

「听說敦肅候府小侯爺的夫人,早早便趕回了娘家去,怎麼王妃倒能處變不驚,連回去瞧瞧的意思都沒有。」這日在花園之中,夕鳶恰好遇上了抱著蘭珍郡主出來賞花的李氏,兩人含笑見禮之後,李氏便狀若無心似的開口說道。

夕鳶抬手輕輕模了模蘭珍郡主肉嘟嘟、粉團一樣的臉蛋,溫聲道︰「姐姐對我娘家的事都如此關切,當真讓我好生感動。不過這家人有事,再怎麼樣心里總是要掛念的,當初蘭珍病時,姐姐不也是茶飯不思?我雖沒有回去看望,心里的擔憂卻是一點兒也不少的。」

李氏笑著將蘭珍的衣襟緊了緊,淺笑嫣然,「王妃說的是呢,只是王爺在這事兒上也是秉公處理,王妃可千萬別因為此事,與王爺生了嫌隙。」

夕鳶大方一笑,露出一截皓齒,「怎麼姐姐這樣說,我與王爺何時有過嫌隙了麼?」

「自然沒有,妾身也不過隨口一說,王妃如今一貫只與沈妹妹和孟妹妹來往,與妾身倒疏遠的很。」李氏站起身來,池邊秋風拂動裙擺,絲絛悠然飄蕩,纏繞在一處,正如那糾纏難解的人心一般。「若是得了空,不妨也常去妾身那里坐坐,咱們姐妹烹茶閑話,豈不很好」

夕鳶含笑頷首,「姐姐也是一樣,閑來無事,大可常去我那兒坐坐。」

「起風了,蘭珍體弱,經不得風吹,妾身便先行告退了。」李氏微微屈膝,轉身離去,漸漸走遠之後,夕鳶才低聲說了一句,「她這人心腸雖然歹毒,可待女兒確是很好,可見這慈母心腸,都是一個樣的。」

雲謹輕笑道︰「王妃如今還沒有自己的孩子,若是日後有了,這疼惜之心也不會輸給李側妃呢。」

這話雲謹說的無心,夕鳶听了心中卻有幾分尷尬,她和宇文昊至今沒同過房,這事情除了他們兩人之外誰也不知。她聞言淡淡一哂,不作回應,只岔了話道,「楊福這兩日來過沒有?那王富看著鋪子,可還安分?」

「昨兒個早起還來了一回,王妃倒真沒用錯人,那王富很是本分,話雖不多,卻極能干,做事一學便會。他個子大,身形又魁梧,看著城南的鋪子,無人敢造次放肆。」雲謹又想起一事,同夕鳶稟報道,「說是前兩日,有一伙市井之徒前來生事,竟是王富一人打退下去的。奴婢看他功夫不淺,從前在王府里頭當個馬夫,實在是屈就了。」

「懷才不遇的事,什麼朝代什麼地方都有,遇上了也沒什麼奇怪的,不過既然讓咱們趕上了,自然要好好用他。」夕鳶一哂,同雲謹吩咐,「告訴楊福,給王富漲些工錢,就說他看護鋪子盡心盡力。如今氣候冷了,給他家里也送去些過冬的物件,炭火棉被之類的,讓楊福用些心。」

雲謹連聲應了,兩人正要往回走去,迎面卻見應少棠快步走來。夕鳶不知為何,覺得心中咯 一下,有絲不好預感綿延開來。

「見過王妃。」應少棠神色匆匆,躬身行禮,仿佛確實應了夕鳶心中所想。

「總管不必多禮,這樣急匆匆的,是要往哪兒去?」

「前線來了信報,正要拿去回稟王爺。」

戰報?夕鳶月兌口道,「是西北的信報?」

見應少棠頷首,她又追問道,「莫不是出了事?」

應少棠眼中難得掠過一絲憂色,蹙眉沉聲,緩緩開口,「顧相仿佛知曉了顧府二少爺在科舉時舞弊之時,當下怒極攻心,竟嘔了血。然後,便私自調動人馬,自作主張返回京師,如今西北只余睿親王一人主理大局。」

夕鳶心底一驚,驀地瞪大眼楮,「擅自回京?這事皇上知道了沒有?」

「想必已經知道,王妃不必焦急,容屬下先去回稟了王爺,再做商榷罷。」

夕鳶深深吁了口氣,抬眸之時目光已沉著鎮定,不由分說地從應少棠手中拿過信函,「把信報給我,我拿去給王爺過目。」

宇文昊彼時正獨自站于屋中,仿佛再寫些什麼,見夕鳶進來,便隨意折起放在一旁。她走上前去,將信函放在他眼前,沉聲問道,「是不是你派人送信到前線,讓他知道了這事的?」

宇文昊不解于她這忽如其來的話語,詫異抬眸,「你這是什麼話?」

夕鳶將那信函往前推了推,「你看看這個,便知道我是什麼意思了。」

宇文昊蹙眉將信函掃了一眼,而後便道︰「岳父也太沉不住氣,這樣貿然回京,豈不是讓皇兄更為動怒?」

「我只問你,將這消息告訴他的人,是不是你?」夕鳶緊緊盯著宇文昊的眸子,片刻不松,試圖從那如水清湛的眼眸中,讀出些暗含深意來。

宇文昊揚起俊眉,勾唇一哂,「你為何要疑心是我?難不成,就因為我抓了你二哥,你便以為我要對付顧家麼?」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要對付顧家,從我進了王府,便總覺得你對我的態度有所隱瞞,仿佛在計劃著什麼事情一般。」夕鳶索性將心底深藏之言,一股腦說了個干淨,「那會兒讓我撞見楚離在顧府外,我便覺得不很對勁,你卻說是怕我爹走上錯路。科舉舞弊,主考官那樣巧的換做了你,又將我二哥抓個正著。顧府不會有人蠢笨到在這個節骨眼修書告訴我爹,而若不是關系親近之人的書信,根本不會遞到他的面前。我並沒有什麼回護顧府的心思,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是不是在利用和我的婚姻,來遮掩著你的目的,好消除我爹的戒心,一步步扳倒顧府?」

夕鳶深吸一口氣,又邁了一步上前,聲音不似平常溫柔輕緩,一字一句都銳利無比,暗含鋒芒,「你對我的感情,到底藏了什麼用心?」

她說話之時,身子前傾,一不留神便蹭到了宇文昊方才桌上的那幅卷軸,嘩的一聲散在了地上。只見宇文昊臉色微變,正欲彎腰去拾,夕鳶卻更快一步轉身望去,卻在目光觸及到紙張的一瞬間,怔在了原地。

那紙上畫的女子一襲丁香衣裙,綠鬢如雲,斂眸淺笑,似嗔似喜。夕鳶想起應少棠曾說,宇文昊的繪畫功夫十分精妙,畫中之人,栩栩如生,見畫便如見人一般。

而那畫上的女子,夕鳶一眼便認了出來,正是她的模樣。

此刻,只听宇文昊在她身後悠悠開口,含笑輕嘆,「怎麼,如今你還要問我,對你到底揣的是什麼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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