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輩子！少明，你說過的一輩子。」素秋心底的一個角落在大聲吶喊著，他說過的一輩子，他不會食言的，絕不會再食言的，絕不會，她信他，她信他！
風更大聲的咆哮著，放肆的嘲笑著她，一陣陣凶猛的剮過她瘦弱縴細的身體、她的耳朵，似是要拔出她不可撼動的信念，素秋放大的瞳孔盯著門口，如水的眸里溢滿著期待，暮然，兩個人影搖晃著進入她的眼眸，圈入她的瞳孔。
「少明，我就知道，你不會騙我。」素秋撲了上去，用力的撲進他溫暖熟悉的胸膛，死死的抱著他，前一刻的死離死別凝聚成這一秒鋪天蓋地的歡喜，她化身藤蔓繾綣糾纏的繞著他這棵大樹，那是劫後重生之後，根與根，葉與葉的微微相依，纏綿悱惻。
少明險些被她推倒，身體慣性的朝後仰著，雙腳退了半步，卻在站穩的瞬間微笑著抱緊素秋，她的身體在他懷里顫抖著，他感覺到她前一秒巨大的不安和此時此刻強大的安心。
風悄無聲息的停住了，漸緩漸低，漸暖漸柔。
少明大手撫模她的背，她哭紅的雙眼，哭花的妝容，還是那樣美麗，眼眸一閃，風剪著些斑駁碎影落到他眼里，定定眼瞅著前面，面前是一片人影黑壓壓的過來了，他嘴角微笑、眉角微挑禮貌的看著來人，像領頭羊一般蹣跚走在最前面的那個是朱福安！
「小佷兒，沒傷著吧！」朱福安腳步匆忙，一雙眼楮焦急慌張的上下打量了他們，粗眉微松，吐了一口氣，扭頭對著身邊的人假意大聲吼叫著，「蠢貨，快救火！」
「救老夫人……」素秋這才發現身後有人，回頭擔憂的月兌口而出。
「我領你們去，」管家從黑壓壓的人堆里鑽出來，站穩了腳步，恭恭敬敬的半彎著身子，望著朱福安說。
管家不住的擦著額前的汗滴，心中有暗喜混著擔憂，喜的是他今日在花柳巷里流連尋歡，居然撞著福星逃過了柳家熊熊的大火，擔憂的是柳家亡了自己就沒地方去了，他咽咽口水，干澀著喉嚨對著朱福安和他身後的人群大聲重復著，「我認識路，我帶你們去。」
朱福安瞅了素秋一眼，卻沒有動的意思，只是看著柳少明，眼底藏著的詭秘心思昭然若是。
少明輕輕咳嗽幾聲，面色溫和，眉目捻笑，對朱福安道，「叔叔只管去救老夫人，您人多勢眾，我走不了。」他說的明白，為的是消除朱統制的戒心。
朱福安掃過眾人，傷的傷，呆的呆，一時半會也跑不掉，他側身對立在旁邊的吳森吩咐著，「你領上幾個人去救老夫人。」
少明重重的吸氣，微微笑著，輕輕說，「叔叔何不親自去？手下人怎麼干的好？」
朱福安蠟黃的老臉堆著笑說，「吳森他機靈著，小佷不由擔心。」
少明的臉色突然凝結，犀利的眼楮盯著朱福安，冷冷道，「少明希望您親自去，老夫人要是出了什麼事，我只怕您以後不能好過。」
朱福安一愣，看著他英俊的臉上帶著明顯的威脅，咬著牙憤恨不已，重重的甩甩手，大聲道，「吳森留下來照顧柳少爺他們。」他眼楮瞪著身邊跟著的其他人，隨手指點一二，口中說，「你們幾個跟我去救老夫人。」
素秋的心仍舊砰然跳動著，緊繃的身子卻慢慢放輕了，她止不住的流著淚卻滿臉笑容，手指輕輕的婆娑著他的衣料，還好，只要倚在他懷里什麼都好。
少明望著素秋，她如白色冰晶般近乎透明的臉龐，黑色眼眸里原本流轉著的萬千情緒一一隱去只留下信任的光芒，她是那樣的安心，依賴著自己，仿佛抱著自己就是到達了生命美麗的彼岸……他忍不住的皺眉，一絲焦慮掛在發梢，她能知道他們有多危險嗎？
素秋眼眸低轉，眼角怔怔的瞥見了兩個人，透過搖曳在額前的發絲她愣愣的看看周遭，四周的人明明很多，聲音明明也很嘈雜，可是他們偏偏決然塵外、遺世獨立般兩兩相望著，她不知道他們這樣望著彼此是有多久了，應該只有一小會兒，可是，卻仿佛已經煎熬了一個世紀，少卿與婼柳，曾經水**融，現在相隔天涯。
「柳兒……」少卿臉色發白，唇齒相顫，虛弱的搖晃著身子，青色的長衫上布滿了灰，可是那一大片觸目驚心的灰抵不過他眼底的灰，他聲音沙啞，動動嘴卻始終不敢問，他的婼柳，說的那些恨他，恨柳家的話，是真的嗎？都是真的嗎？
婼柳朦朧的眼楮盯著少卿慘白的臉，嘴邊捻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她乖巧的站著，身後一抹淡白的月色盈盈的灑在她單薄身上，她的單薄的身體就像是深夜里默默盛開的曇花，正散發著迷離詭異的香氣，徐徐的撲向少卿。
「你剛剛說過的話是真的嗎？」少卿悄悄的圈住手掌，低沉的聲音如同一灘死水，沒有波瀾、沒有溫度，他忍著巨大的悲傷，掙扎著吐出一句，「你果真是想燒死我嗎？」
素秋望著他們，時間剎那間定格了，少卿的話，他雲淡風輕、沒有半點仇恨的話，回蕩在空曠的夜里慢慢化作無窮無盡的痛。
「呵」婼柳雪白如璽的臉只是微微的笑著，卻無端的笑出了聲，明明眼底流淌著悲傷，嘴角卻綻開一朵淒美的花，她說，「你不是都看見了嗎？」
少卿鮮紅的心跳淹沒在她美麗的笑容里，他听見自己心髒裂了一道細微的口子。
「那你愛過我嗎？」他難受的捂著胸口，口中卻固執的問著。
素秋心痛的低下頭不在看他們，眼角眉梢都掛滿了淚。
婼柳一字一句、斷斷續續、如同刀絞，「我沒有愛過你。」
少卿徒然劇烈的咳嗽起來，踉蹌的退了幾步，踩在一灘水上，他慌張的低頭去看，自己的褲腳早已濕了一片，他眼楮蒙上了濃濃的水氣，卻還是忍不住抬眼看她，只見婼柳整個人如同一縷孤魂，漂浮不定，搖搖曳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