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唐再續 卷一 十四太保 第020章 賜名八戒

作者 ︰ 雲無風

李曜抬腳欲走,王秦忽然說道︰「父親戴罪之身不便于行,某卻可以自由來去。正陽兄欲全高義,某亦不可甘于人後,此番總須與正陽兄一道,方是正理。」

李曜微微一怔,看了看他瘦弱的身體,不禁心頭苦笑。這對父子當真是妙人,一個罪囚之身,偏偏是君子風範,臨難不願獨走,一個身體羸弱,偏偏還要跟自己一道出去查探,當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李曜不好直說,只好道︰「呃,這個……燕然老弟其心可嘉,不過此去之時,若對方已然決心反叛,我這奉並帥之命前往潞州押送軍械之人,說不得便是其心月復之患,屆時少不得有一場惡戰。燕然老弟雖則高義,與人拼命之時,只怕不甚擅長,不如暫且安坐帳中……」

「原來正陽兄是嫌我身虛力弱?既然如此,某便不強求了,兄長一切小心。」王秦黯然拱手道。

李曜知道唐人武風較盛,當年太宗時名相如房玄齡者,都能騎馬開弓,自己剛才這話,弄不好便傷了人家的心了,心中有些過意不去,解釋道︰「燕然老弟莫要誤會,某只是覺得,潞州兵臨時起事,猶如火苗方起,最忌當頭一棒,對方見我等手中武備不弱,說不定便不會強來,屆時也未必一定交手,如此倒也不必燕然老弟出馬……」

王秦笑了一笑︰「正陽兄無須以我為意,我自省的,兄長請便。」

李曜這才放下心來,點點頭,又朝王博士拱手一禮,轉身出了帳篷,等到了外面卻又一愣,心道︰「瞧這事整的,這不是我的帳篷麼,怎的搞到最後倒是我請‘自便’了?真是豈有此理。」

他一出門,憨娃兒就問︰「郎君,要不要騎馬?」

李曜白了這夯貨一眼︰「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你是打算讓我這目標更顯眼一點,好給人撂翻麼?把馬栓好,操上家伙跟我走。對了,你這次出來還是帶的棒子?我記得上次我煉劍多的來的那些鐵水被你要去,找趙鋼打了一根鐵棍?」

憨娃兒腦子不是太靈光,李曜一次問了幾個問題,他就有點張嘴結舌,想了想,只記得最後一個問題,便撓頭答道︰「是打了一根鐵棍,俺稱了一下,五十多斤重呢。」

李曜吃了一驚︰「五十多斤還有屁用,你使喚得動?」

憨娃兒顯得有些莫名其妙,遲疑道︰「怎會使喚不動?俺,俺還覺得輕了點,听說書的茶博士講,有個姓關的大將軍,他的大刀有八十二斤呢。俺琢磨俺要是吃飽了,興許也能用八十二斤的棍子……」

李曜眼珠都差點掉下來,見憨娃兒一臉憨痴,不像做作,長嘆一聲拍拍他的肩膀︰「人家漢朝的八十二斤,換在咱們大唐,不過四十斤不到,你這五十斤的鐵棍,已然比他那貨重得多了!」(無風注︰關于度量衡的問題,漢承秦制,只是黃金稱量中改鎰為斤,一般物品一樣用十六兩為斤。一廳之重也應以250克為標準。出土的西漢鐵權每斤之重在250克上下出入不大者有這麼幾件,如滿城出土的三鈞鐵權,每斤合249.9克;旅順所藏的重一斤十兩的官累銅權,每斤合248.3克,陝西出土的武庫一斤銅權重252克;內蒙出土的一斤鐵權每個重249.23克,所以現代通常認為漢制一斤為250克;唐制一斤也是十六兩,但據《新唐書•食貨志》說,開元通寶十個錢為一兩,取西安漁化寨新出土的開元通寶比較好的十個稱一下,總重42.5克,唐一斤為十六兩,42.5克乘16等于680克。所以這兩個在中國歷史上比較牛的兩個朝代,其度量衡差別較大,讀者諸君也不必為關羽那刀八十二斤而過于震驚,那貨其實約等于50斤……當然,50斤的貨,某反正是拿不了的☉﹏☉b汗)

憨娃兒瞪大眼楮,似乎有些不信,遲疑道︰「他那冷艷鋸,只有三十多斤?」

李曜肯定地道︰「當然,不到四十斤。」

憨娃兒「咻」了一聲︰「虧那說書老兒說得吐沫亂飛,合著這人的勁還沒俺大!」

李曜心中一動,忽然收了笑,問道︰「憨娃兒,你老實跟我說,你的力氣到底多大?」

憨娃兒卻搖搖頭︰「俺也不知道,不過,有一回朱老七家新買磨盤,不知道怎麼牛車壞了 轆,那磨盤就掉到池塘里去了。朱老七找了好多人幫忙都沒弄起來,俺耶耶知道了,叫俺去幫忙看看,俺就下了水去,把他那磨盤給搬上來了,朱老七還請俺吃了一頓放了風干鹿肉的新麥胡餅呢!」

李曜愕然︰「那磨盤多重?」

憨娃兒一臉無所謂︰「許是八百斤上下吧。」

李曜大吃一驚︰「八百斤上下!你,你給搬了上來?!」

憨娃兒點了點頭,忽然想起什麼︰「在水里的時候還不是很重,出水的一下,突然重了不少,那池塘下面淤泥又多,俺在水里還滑了一腳,吃了幾口水,晦氣!」

李曜像看怪物一樣看了憨娃兒一眼,心道︰「老子當年看史書說項羽力能扛鼎,只當是虛指或者干脆就是吹牛,現在眼前站了這麼一個怪物,世界觀都被這夯小子推翻了,這他媽是人還是怪物啊?」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問道︰「你是不是練過什麼武功啊、內功啊之類的?」

憨娃兒呆呆地看著他,奇道︰「武功俺听過,內功是什麼?」

李曜一呆,不甘心地問︰「那你練過什麼?就是說……嗯,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大力氣哪來的?」

憨娃兒又是一副莫名其妙地表情︰「郎君怎麼問這種傻話了,俺一頓能吃二十斤,當然力氣大了。」

李曜瞠目結舌︰「二十斤……什麼東西?」

憨娃兒撓了撓頭︰「自然是二十斤胡餅,俺也想吃二十斤肉,就是沒錢。」他說完,有點不甘心地補了一句︰「俺以前輪空(類似放假)之時,上山打死一頭羚羊,本來想烤了吃掉……還是扛回城賣了。」他說著,就有些垂頭喪氣,似乎對那個決定很是後悔。

李曜倒抽一口冷氣,唐朝的二十斤,那就是後世的二十七斤多,接近三十斤的餅……十個自己只怕都吃不下!

「憨娃兒,我記得你耶耶本來姓朱?」李曜忽然問道。

「是姓朱,後來耶耶賣身到東家家里,就改姓了。」

李曜又問︰「你有朱姓的名字沒有?」

憨娃兒搖搖頭︰「俺要名字也沒啥用,大伙兒都叫俺憨娃兒呢。」他說著一愣,歪著腦袋道︰「不對,趙小娘子叫俺憨哥兒。」

李曜干咳一聲︰「這樣,你也知道今日我們與那邊那些潞州兵說不定會有些沖突,若是你今日表現得好,回代州我把你的奴契要來,恢復你的本姓。」

憨娃兒點點頭︰「哦。」

李曜奇道︰「你不滿意?」

憨娃兒繼續點頭︰「改姓又沒啥用,還不如給幾斤肉吃。」

李曜哭笑不得,這小子當真是混到沒轍了,只好道︰「哦,那順便再給你幾斤肉就是。」

憨娃兒眼前一亮︰「那敢情好,郎君且說說,怎樣就叫表現好?郎君但可放心,只要有肉吃,俺一準記得住的!」

李曜翻了個白眼︰「說復雜了怕你理解不得,簡單的說呢……嗯,一會兒我叫你砸誰,你就給我把那人往死里砸!不過注意,不要讓人傷了你自己。」

憨娃兒連連點頭,忽然想到有件事要確認一下︰「耶耶說打死人會被砍頭的,俺要是把人家砸死了,會不會被砍頭?」

李曜搖頭道︰「咱們這次出來,是奉節帥之命送軍械的,代表的是節帥啊!節帥,節帥,手里有皇帝陛下賜予的雙旌雙節,代表的可是皇帝陛下啊!他們如果不來惹咱們,那也就算了。如果他們敢來,那就是反了節帥,反了陛下,是謀逆,那才是殺頭的罪名!咱們殺他們,不僅不犯法,還有功勞!所以,我才說賞你肉吃,懂了沒?」

「啊,啊,懂了,懂了,他們只要敢打俺們,就是反賊,俺只要打殺了他們,就有肉吃……郎君,是不是這個道理?」憨娃兒忽然興奮起來。

李曜模模鼻子,勉為其難道︰「這個……差不多也就是這個意思吧。」

憨娃兒歡喜異常,伸長脖子朝潞州兵軍營那邊望了望,滿眼都是濃濃的期待,嘴里嘀咕道︰「這群發豬瘟的,他們怎麼還不打過來呢?……哎喲,郎君,你踢我作甚?」

李曜哼了一聲︰「我是提醒你,我還有話沒說完,還沒輪到你嘀咕。」

憨娃兒皮粗肉厚,挨李曜一腳根本不疼,他心里只顧著惦記李曜能賞他多少肉吃,聞言忙涎著臉賠笑︰「是是是,郎君有話請講。」

李曜抬頭望著夜空︰「到時候你恢復了朱姓,我賜你一名,喚作‘八戒’,就叫朱八戒,綽號‘一柱擎天’,連起來念也很威猛,乃是‘一柱擎天朱八戒’!」

憨娃兒自然不知道「豬八戒」乃是何許人也,只覺得這名字听起來果然很是威風,當下喜得連連稱謝,只是覺得郎君臉色似乎有些不對,嘴角一抽一抽的,不知怎麼回事。他忙問道︰「郎君,可是酒喝得多了?怎的嘴都抽起來了,俺喝酒從來不醉,但俺耶耶喝酒不行,老喝醉,俺就找郎中討了個解酒方,容易做得緊,郎君要不要試試?」

李曜忙不迭擺手︰「不妨事,不妨事,咱們正事要緊,趕緊走吧,遲了的話,你那幾斤肉只怕就沒著落了。」他一邊說,一邊心道︰「這唐朝的酒根本沒幾度,我就是像李元審剛才那樣一壇子灌下肚,了不起也就是噓噓幾次了事,怎麼可能醉得了,當初陪客陪領導,58度的也是半斤不紅臉啊……」

憨娃兒一听事關那幾斤肉,立即不再多話,連忙沖回自己營帳,不多時便提了一根粗-黑鐵棍出來,朝李曜喊道︰「郎君,俺妥當了!」

這是盧三也匆匆走來,遠遠便道︰「郎君,大事不妙,潞州兵軍營里頭火把亂舞,呼喝陣陣,兵器相交的聲音俺們這里都听得見了,只怕是打起來了!……郎君,我等現下如何是好?」

李曜心中大恨,李元審這個鳥人,果然還是如史書上記載的一樣把事情弄糟了,要是馮霸打傷了他,他帶人逃回潞州,那接下來自己這兩百多人只怕就要交代了!馮霸起兵倉促,現在又肯定知道了我這里是運送軍械的隊伍,足足有五千把馬刀,只要把我這里搞定,他立刻就能招到或者裹挾到一批新軍,到時候危害只怕不比歷史上小!

李曜心中很快有了決斷,當下喝到︰「唇亡齒寒!對方既然要造節帥的反,如果成功,就一定不會放過咱們!為今之計,唯有立刻出發,相助李壯武平叛!只有如此,才能有一線生機,甚至反敗為勝,得立殊功!」

盧三這個老江湖念頭也轉得很快,以他的心性和經驗,如果還有機會不動手,那他一定主張不動手,但是到了現在這種時候,正如郎君說的,只有立刻幫李元審平叛,否則李元審要是敗了,擺在自己這一行人面前的幾乎就只有死路一條!至于加入叛軍,他們想都不願想,此時加入叛軍,等並帥大怒之下興兵討伐之時又待如何?這當今天下,誰擋得住並帥一怒之威!屆時不僅自己小命不保,家中妻兒老小,只怕通通都只有死路一條!

盧三立刻應命,正待高聲呼喊大家過來集合,李曜卻叫住他,悄悄吩咐了幾句。盧三面露恍然之色,連連點頭,然後匆匆去了。

憨娃兒跑過來,朝李曜問道︰「郎君,俺那還沒算數的新名字,到底是啥意思?」

李曜一愣,想不到憨娃兒這夯小子也會關心自己的名字,便笑了笑道︰「怎麼,你還怕我給你取的名字不好?我告訴你,你這名字,來頭可大了。」

憨娃兒睜大眼楮︰「有甚來頭?」

李曜道︰「所謂‘八戒’,乃是佛門術語,你且听我慢慢道來。」

憨娃兒連連點頭。

李曜便道︰「所謂八戒,顧名思義,就是八大戒條。一戒殺生,二戒偷盜,三戒婬,四戒妄語,五戒飲酒,六戒著香華,七戒坐臥高廣大床,八戒非時食……你可懂了?」

憨娃兒果斷搖頭。

李曜翻了個白眼,耐著性子解釋道︰「所謂一戒殺生,就是要無殺意,慈念眾生,不得殘害蠕動之類;二戒偷盜,就是要無貪意,思念布施,卻慳貪意;三戒婬,就是要無婬意,不念房事,修治梵行,不為邪欲;四戒妄語,就是要無妄語,思念至誠,言不為詐,心口相應;五戒飲酒,就是要不飲酒,不醉迷,去入逸意;六戒著香華,就是要無求安,不著華(花)香,不傅脂粉,不為歌舞倡樂;七戒坐臥高廣大床,就是要無求安,不臥好床,卑床草席,捐除睡臥,思念經道;八戒非時食,就是要奉法至誠,時過中不食。」

憨娃兒听完,睜大眼楮,忽然掰了掰手指,大叫一聲︰「哎呀不好,俺只能叫做朱五戒了!這一戒殺生,俺做不到,眼下俺就正打算殺幾個生呢,哪能戒掉!這五戒飲酒,俺也做不到,俺耶耶最愛叫俺陪他飲酒,俺不能不听耶耶的話呀!要不然不是不孝了麼?這個使不得,使不得的!還有八戒非時食,這個俺就更做不到了,俺餓了就想吃,哪能過時不吃呢!那可不是要了俺的命了?不成不成,俺還是叫朱五戒好了!」

其實李曜對佛家研究根本不深,他倒是把這「八戒」記住了,但沒完全弄懂,實際上所謂「八戒」,乃是八關戒齋的簡稱。佛教指在家男女信徒于一日一夜中所受的八種齋戒法。

這八種中,前七為戒,後一為齋,總稱八戒齋。南朝梁寶唱《比丘尼傳•道容》︰「帝遣使往烏江迎道容,以事訪之。容曰︰‘唯有清齋七日,受持八戒,自當消耳。’」《太平廣記》卷九五引讀劉肅《紀聞.洪昉禪師》︰「王因跪曰︰‘師既惠顧,無他供養,有絹五百匹奉師,請為受八關齋戒。’」金董解元《西廂記諸宮調》卷一︰「張生心迷,著色事破了八關戒。」明梵琦《西齋淨土詩中品觀》︰「求生定滿眾生意,五戒兼持八戒齋。」

所以實際上最後一條,乃是一種禮節性的要求,倒也不是說要求誰都是過了時候就不吃飯,那萬一有事耽擱了,豈不是還非得挨餓不可?佛門慈悲,哪里會有這等要求?

但是李曜對佛事是個半吊子水平,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這事就沒法解釋清楚,他想了想,干脆道︰「八戒還叫八戒,改了就不好听了……不過既然你做不到,我念你說的誠實,就不要求得這麼嚴格了,這三條你不去管便是。」

憨娃兒一听可以通融,大喜道︰「郎君果是好人,既然犯了也不打緊,那俺還叫八戒。」

這時候盧三過來,說道︰「郎君,安排好了,俺現在就帶人偷偷模過去。俺留二十個人給郎君,再有憨娃兒在側,該當可策郎君萬全。」

李曜一愣︰「什麼叫留二十……啊,你說什麼呢,我是領隊的郎君,你們都去了,我怎能躲在這後頭不動?此番便是我帶了大伙兒過去,你和憨娃兒都跟著我便是。」

盧三急道︰「郎君不可!郎君貴體,不可親臨險境……」

「胡說八道!」李曜面色一寒︰「我李曜何曾把你們看得輕賤過了?我與你們有何不同?不都是爹生娘養的?不必多說,就這般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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