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動第一部之恰少年 第十一章

作者 ︰ 蘇櫻公主

遺忘一個人可能需要很多時間,但是也可能會是一瞬。

在我們的生命里,常常有很多人來來去去從未被注意,可是有的時候突然有一些夜里思緒翻涌的時候,會在那些相似的場景里想起。

寶兒在很多年之後才明白為何自己不能遺忘,讓生活重新開始。

直到再一次看到呼韓邪的時候,她才明白,自己半年里苦苦的掙扎,是因為自己欠了他的,無法彌補。管文仲在一年前的那個月色和血色彌漫的日子里告訴自己的,讓自己做出了影響那場戰役的決定——她帶人誘捕了呼韓雄略,導致了匈奴兵敗如山。

而他,在自己面前倒下,鮮血如絲,絕望和空洞在那琥珀色的眼眸里迷惘的交織。

在接近死亡的一剎那,寶兒明明白白地感覺到如此歉疚,甚至,不僅僅是歉疚。他在那里,如同個陷入了白茫茫大霧里的孩子,孤獨,無助。

寶兒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疼。如此心疼,心疼到不能呼吸。

原來,那也是一個在自己生命里如此重要的人——只是自己一直未能如此清晰地覺察。只是因為他的無賴,他的邪氣,他在對立的陣營里活著,他和自己不是一個國度,不是同一個國度的子民。

而現在,一年後這樣靜靜地在這里遠遠地能看到他,寶兒突然想起那場大戰前夕的時候,在那樣一個同樣是五月的午後,從斷腸草余毒中掙扎醒來的他,行過,走向自己擁抱住自己的剎那,他在她的耳邊說

寶兒,我們還都活著。他說,輕輕擁抱住她︰我真怕永遠見不到你了。

原來,原來自己也真怕永遠見不到他了。

寶兒在昏暗的夜色里醒來的時候,渾身酸疼不能動彈,唯有脖頸可以轉動,遠遠地望見了呼韓邪在自己三四米開外的地方,突然回想起很久前的那個下午,隔著曾經的血染江山來看,竟有著恍如隔世之感,而更多的曾經地甜蜜喜悅和哀傷痛苦齊齊涌來。

這是個破敗的廟宇,仿佛在山的半腰,所以四面漏風,如此炎熱的季節里竟然有讓人舒服的涼意。廟宇里有被推倒的半尊佛像,原是坐姿,現在跌斷了一條腿後呈傾斜姿態,看上去如同臥佛,雖是鼻子殘缺一目破損,面龐上糊滿了蛛絲,但是卻還是雙目微垂,寶相莊嚴。

呼韓邪正靠在佛像上,一手托腮,也如臥佛一般地斜斜躺臥著,雙目微閉,從寶兒的方向看過去,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醒著。但是,在一跳一跳爐火的照耀下,那俊美白皙的容顏上如佛像一般籠罩上一層金色的光,黑而長的睫毛如扇子般張開,一動不動,火光的跳動下如有金色的波紋流動,配著綠色抹額,黑的垂散的長發,看上去是不可思議的俊美里摻雜著聖潔高貴。

這就是那個要殺了自己的人麼?

為什麼他的氣場如此溫暖干淨的籠罩,籠罩著整個破敗的廟宇里像是浸透了陽光般的和煦,叫人放松?

寶兒就這麼遙遠地望著他,山風靜靜地吹拂,拂過夜的幕布,抖落整個山間的月亮,點點斑斑,輕盈如水,感覺里如果要是時間可以停留不走,定格在這一刻,該是怎麼樣的美好。

然而呼韓邪的睫毛卻是些微的抖了抖,突然說︰「進來吧。」

聲音冷凝如冰刃,似烏雲障月,黑暗籠上心頭。而他挑起的眉毛下,一雙琥珀色的眼楮里是平靜寒冷的光,僅僅是些微地睜開了眼楮,卻是截然不同于那個優雅中帶著點淡淡孩子氣的王子,更多的是一種天成的王氣四溢,霸道冷凝,讓人感到陌生,也叫人感到了心顫。

寶兒屏息,閉上眼楮,突然覺得,自己曾經熟悉的那個呼韓邪,好像一剎那已經不再存在。剛才所感到的那所有的一切,伴隨這一聲「進來吧」,似被秋風掃過的一般,都化作了幻象。

有腳步聲沙沙地走了進來。

「回主子——那人沒有追到。」

隨著這聲匯報後,好長一段時間的寂靜,甚至連呼韓邪的呼吸聲都沉默的仿佛隱入了月色里一般,寂靜的叫人可怕。寶兒捏緊了手掌心,心底砰砰跳動。

他還是要找到自己,殺了自己不是麼?而自己現在就躺在他的身邊,他卻為何沒有認出來呢?

「兩次了,主子,我懷疑——」匯報的人說,望了望寶兒的方向,改做了匈奴語匯報。

寶兒屏住呼吸,還好,自己懂得一點匈奴語,呼韓雄略教會自己的,自己沒有忘記。

「東西截獲了麼?」呼韓邪問,聲音不緊不慢。

「屬下幸不辱命!從另外一路人身上找了出來!」

有衣服悉悉索索的聲音,呼韓邪起身站起來,寶兒偷偷睜開眼楮,看到了呼韓邪站在月光里,白衣素淨如雪,伸出了手接過了呈上來的物件。那物件倒是不大,看上去薄薄的一張,仿佛一紙信箋。呼韓邪只是抽出了一點,簡要地掃視了一邊,突然咧開嘴來淡淡的一笑︰

「很好。」他說,邪邪地挑起了唇角︰「有了這個東西,我想我可以用另外的方法找到她了!」

另外的方法?寶兒一驚!這封信箋和自己有什麼樣的聯系麼?如此突兀的一句話讓寶兒的心突突地跳個不停。

「主子——七日後戌時,山海關林寬要帶兵入城,據探報,流民們計劃也是當日攻城,而汴朝太子正在趕來京城,預計要七日後下午將至京郊伏牛山。」

「下午?哼,只怕他要晚了些。」呼韓邪冷然地一笑,眸子似月亮從黑暗地水底慢慢浮起,寒光逼人是刀刃一般的冷凝而決絕︰

「南寧烈,我們七日後上午埋伏伏牛山,守株待兔!」

爹爹帶兵入城?流民開始攻城?呼韓邪要守株待兔?

爹爹入城,謝容也要開始行動了麼?他們兩者之間可有什麼聯系?為什麼爹爹是入城,而不是攻城?

突然地,寶兒發現自己與世隔離的這半年里,世事仿佛變化極大,很多事情發生地過于突然讓自己來不及接受,甚至來不及理清思路。暗殺,火燒臥龍村,天下大旱,不明地黑衣人追殺自己,皇後和太後的人追殺自己,儀麟的人四處尋找自己還分不清是敵是友,更有爹爹莫名地上調京城,性格孤僻卻仿佛還有著很多心事和秘密的「大蝦」行徑異于常人,很多事情連鎖地一個接著一個發生,讓人目不暇接,這種目不暇接里,有更多的隱秘。

寶兒正兀自愣愣出神的時候,沒想到突然地身邊傳來了嬰兒地哭聲。夏熙,是夏熙醒轉了過來。

夏熙這麼一哭,呼韓邪他們的目光馬上投了過來,寶兒閉上眼楮尷尬至極,不知道自己當是立即表現出醒轉過來,還是應該表現出已經醒了很久,听到了他們的講話。

腦海里僅僅是一轉念,行動上已經裝作剛剛醒來的樣子,迷迷糊糊地掙扎著起身抱起夏熙,拍打哄勸著小小嬰兒。

寶寶莫哭,寶寶莫哭,寶兒吱吱呀呀語音不清地說,因為她知道,以呼韓邪的敏銳定然就算不發現自己的真實面目,也會認出自己是當初臥龍村的燒火丫頭。不管他認出的是哪一個,自己都必須賭一把。

如果一定是最後死在你的手里,我現在也必須逃離,呼韓邪,我必須給那些我曾經傷害過的和我所愛著的一個交代。我必須安頓好夏熙,找到父親,平息那些由于自己而引起的斗爭,那是對無辜百姓的傷害——因為我所喪生地,我要讓他們安息。

然後,我所欠你的,讓我還你。用我的命還你,就像你曾經用你的命還我一般。那是兩把刀的故事,我至今才剛剛知道,原來那把寫著我的名字的刀,從來沒有丟棄。

用牙齒咬住嘴唇,不知道這樣一下下機械地拍打著夏熙有多久,寶兒才發現破敗的廟宇里什麼時候已經空蕩蕩地沒有了一個人。

呼韓邪,沒有認出自己。甚至,都沒有認出自己是那臥龍村燒火的丫頭來。

猶猶豫豫地站起,長時間地半跪著讓寶兒的雙腿麻木無比。然而環顧四周,呼韓邪的氣息已經逐漸消散,兀自只有一輪冷冷的月亮照耀著整個破廟異常淒清。

呼韓邪——真的走了麼?

寶兒遲遲疑疑地抱著夏熙,走出廟門,山風強勁,月華如晝,遠遠地山道上,她遙遙地望見有一群騎馬的淡淡影子,漸漸地淹沒在了淺淺的夜色里。在那一群人中,有一條身影如此高挑修長,縱算是夜色暗淡,卻仍舊是掩不住的風采絕倫,如此熟悉,就像昨日草原上與自己一起躍馬奔騰的那個孩子氣的王子,如同那一夜牽著自己的手走向遠方的王,然而,現在卻漸漸遠離,直至消失不見。

一種被遺棄的落寞在順利地讓他沒有認出自己後,在心底滋生。寶兒輕輕地微笑,讓自己扯動嘴角,緊緊地抱住夏熙,她听到自己心底的吶喊聲音,夏熙,給我勇氣!那些逝去的,請給我勇氣!儀翔,給我勇氣!父親,給我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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