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動第一部之恰少年 第八章

作者 ︰ 蘇櫻公主

我有時候常常在想,自己怎麼樣才能把這篇文章繼續寫下去,很多時候寫的越來越慢,一年前寫它的純淨已經沒有了,有的只是繁雜的事物,無休止的工作,還有每天回家倒頭就睡的困乏。我看到了越來越多的現實世界,一個讀者留言說,第二部沒有第一部好看了。一語心傷。我自己消沉很久。可能隨著人心情的改變,這書中將出現的,是更多現實的折射。

來的竟管來著,去的竟管去著,這來去之間,又是怎樣的匆匆呢?突然想到朱自清先生的這《日子》,益發感到一種憂傷,不能自止。

——是為題記,在陰雨的一個日子里。

「在下謝容——」

謝容躬身為禮︰「感謝公子一席話,平息一場風波。」

那叫林翔的少年,卻微微一笑,並不答言。剛要跟他說些什麼的時候,突然目光從人群中掃過後,眉頭一皺,微微一笑道︰

「公子保重——」,然後施禮,匆匆離開,隱入人群不見。

謝容一愣,心中泛起了古怪感,將目光同樣掃過人群後,突然覺得,這人群中竟有著自己看不到的暗流在涌動。但是來不及自己多想,邊上李大廚師,已經很快的煮好了馬肉,叫換著開始排隊領肉來。

眾多人們已經擁擠上去,天色將黑,篝火點起,蚊蟲嗡嗡的聲音也開始四處爭鳴。

謝容並不一起擠上去,而是等到最後取得了一碗湯後,轉身扶起他的老娘,娘親已經很久沒有喝水,嘴唇干裂出血結疤,然因有馬肉可食,這個時候倒有了點力氣,看上去神色倒有幾分的好了。然而,他一模向她的手,卻發現,竟仍舊還是滾燙。

心中一酸,謝容仍舊扶起老娘端坐,用碗盛湯給娘親進食。

這時,身邊突然伸出了一只手來,香氣彌漫的,是馬肉和馬湯。

「吃吧——」是個男人的聲音,借著夜色里微微的月光,謝容模模糊糊看不清那少年是誰,卻看清了是高高的個兒,語音里帶著陰陰沉沉的冷。

謝容一愣,婉拒道︰「馬肉每人一份,公子還是自用吧。」

然他這話還沒說完,卻听到了冷獰的一笑︰

「自用?哼——你倒是不知好歹,讓你吃就吃,再嗦,我就扔了——」話還沒說完,說話的少年,手一翻,整個碗中的湯汁,竟潑出去了一小半。

謝容一呆,今日的事情古怪至極,這個自己面前的人,與自己無親無故,把馬肉分給自己,自己好心推辭,他竟把馬肉潑出,如此看來,他竟不是要給自己雪中送炭,反而是要對自己帶有挑釁和輕蔑。

謝容清秀的臉色一正,剛要說話,誰知那夜色中的男人,又嗟地一聲怪笑,把碗放到他面前來,懶懶洋洋地道︰

「反正這湯也不是我要給你的,愛吃不吃,餓死最好。」

說完,竟蝦一般的彈跳開來,隱入了月光不見。

謝容困惑至極,不明白這湯,倒究竟是誰要送給自己的。服侍好母親吃完躺下之後,望著眼前這小半碗的湯,他陷入了沉思。

月亮升起來了,氣溫終于有些下降,夜色里,有母親輕聲哄孩子睡覺的聲音。月光,廣而清亮地照耀著一地衣衫襤褸的人,但卻因為這一頓的馬肉果月復,使得夜色里籠罩著一層溫馨的光。

但是,明天,路在哪里?

清水一般的湯里,映襯著淡淡的月亮,朦朦朧朧,不可觀望。

謝容長嘆一聲,壓住心里翻騰的饑餓感,小心地捧起那湯,輕輕咽下一口,剩下的倒入隨身攜帶的水囊——也許,這還可以給自己的母親再進食一頓。

起身長立,他向空而廣闊的河道邊走去,那是今日殺馬的地方,馬的骨頭尚在,邊上還有一點細細的水源,自己再去喝點水罷了。

夜色,安靜而美好。

就算人們無論怎麼饑餓,怎麼貧困痛苦,但是這山間的月色,卻一樣地清輝不減,仿佛從不見人間疾苦。

抬頭望著月亮,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卻突然想起了今日見到的那個少年來,那少年的身上,就有著這樣的一層光——干淨的光,純淨的光,仿佛他走到哪里,周邊都只是風花雪月般美好的光。

正這樣想著,繞過一片小山腳,來到了自己要去的殺馬的水潭邊,他卻听到了有人呢喃的聲音。

馬的骨頭邊上,竟有人嘆息一般的呢喃,聲音蒼老蒼涼︰

「好馬兒呢——真是很好的馬兒,耳有白斑,靈敏清秀,登山如平地,只可惜哉——三千騎兵今不見,何日胡馬再陰山——可憐胡某不能救人,更不能救馬,竟也分而食之,真是傷心無用無用——胡某無用——」

聲音如同酒醉,到最後,竟是涕淚交零,哽咽傷感,一嘆一涕零,實在不能自抑的時候雙手撲在地,整個背影在月色里瑟縮成一團,哭泣的聲音听不到,只看到身影一顫一顫的抖動,在月色下扭曲,詭異至極。

謝容靜默,一時間竟忘記了該前進還是該回去。

卻有清亮平平的聲音響起來了︰

「何日胡馬再陰山——人若無用,要馬何用呢?」聲音淡而清平,瘦弱的身影跟著走出,一半臉的清秀,一半臉的猙獰,正是今日與自己匆匆而別的少年——林翔。

不過林翔倒不是看向那撲在地上的人,而是仿佛視如無物地走過那馬兒和那撲倒在地的老人,只是將目光清清冷冷地投向了遼遠的遠方。

「馬兒之死,能換回千萬人生命,也值得了。」他說︰「有時候,很多人的死,也許還是換不回想要的東西。你,又何必如此在意?」

最後那句話,淡淡的一聲嘆息,落在了謝容的心上,竟讓他感覺中,隨著那少年的一聲嘆,月色也跟著黯淡了很多。

匍匐在地上的人抬起頭,望著林翔,帶著些震驚和惱怒,仿佛為他的到來驚擾到自己而感到惱羞。不過,他看清楚了是今日說話主持公道的少年後,硬是壓制住心底的氣憤,從地上爬起後,一聲不吭地轉身就要離開。

他爬起的時候,謝容才發現,原來竟是個個子高大的老漢,須發黑中摻白,面容憔悴不堪。

「胡馬何日度陰山——胡先生不是中原人吧?」林翔說,淡淡的一句,讓要離開的老人腳步一震,停了下來。

林翔倒卻仍舊不看他,只是望著夜色中一汪淡淡清淺的湖水,聲音清越卻憂傷地低吟︰「劍指青山裂,馬飲長江竭。雄師下江南,干戈不染血。」

吟唱的聲音輕而緩慢,謝容听了,覺得古怪,但是卻隱隱也從詩句中听出這詩歌肯

定不是中原人所為,但是,林翔現在輕輕吟唱出這首詩歌是什麼意思呢?而他,究竟是

什麼人呢?

謝容想至此,竟感覺到一身的月光冰涼徹骨,突然感覺到這些逃荒的隊伍里,仿佛

有著他所不知道的更大的隱情。

而听到的老人卻是猛地一震,渾身顫抖,轉過頭來望著站在月光下的少年,伸出枯草

般的手︰

「你是誰——」,他問。

這句話,也恰恰是旁觀的謝容所想要問的。這個少年溫暖如夏陽,可是站在月光下

的時候,卻又清清冷冷地帶著寒意,讓人不可靠近,兩種奇異的氣質混合在一起,讓人覺得矛盾,但是,卻又耀眼地讓人忍不住被吸引。

「馬兒有三六九等之分,而人卻無三六九等,人若在了,一切皆可改變,人若不在了,什麼均不再存在。胡先生苟活,不是就為了還能改變麼?」林翔淡淡一笑,走向馬兒,伸出手來,那手潔淨如玉,輕輕撫模馬的骨頭,仿佛其仍舊有著生命一般,甚至是帶著痴迷一般的撫模,讓人動容。

那老人沉默,望著蹲在地上輕輕撫模著馬兒的少年道︰「你喜歡馬。」

林翔,不,寶兒不語。

喜歡馬麼?她不知道,她只能記得的是那些日日夜夜奔馳在草原上的時光,笑聲,和自己的任性,當然,還有那個,和自己在一起的人。而這匹馬,自己再熟悉不過了,這是儀翔給柳如眉的馬,如眉騎著它保護著自己已經整整一年。這是屬于草原的馬,神形奇駿,踏坎坷如平地,就如同那叫銀玉的馬一般。自己望見它被肢解分離的時候,心里也是劃傷一般的疼。

但是,這世界上,有什麼能比人更重要呢?

只要人活著就好——這是自己歷經顛簸苦難,歷經生死後得到的第一個經驗——就像現在,荒民遍野,餓殍滿地,自己成長的歲月里從未見過如此慘重的災情,面對這樣的災情,所有的物事都只能盡量地為人所用,讓人能活著,不是麼?

究竟多少人在這些災難里死掉了呢?

寶兒默然,收住自己的出神︰

「馬是草原人的命根子,草原素有「寧舍命不舍馬」之說,在下的父親帶自己在草原生活多年,對馬很是熟悉——看到馬,在下心里想到的,不僅僅是馬,可能——可能,還有很多回憶——」寶兒屏住自己的心神,淡然一笑,轉而問道︰

「胡先生是愛馬呢,還是愛那些馬外的回憶?」

那老人听到這一問,忍不住一呆︰「愛馬?還是愛那些馬外的回憶?小兄弟此問倒是真的精闢,我胡某,一生養馬,一生教馬匹無數,多少歲月都是在馬上度過,小兄弟這麼一問,我倒是真不知道怎麼回答了!只是,今日老夫實在無用,竟到這麼一天,要殺馬取肉,分而食之——」

說到此,語轉涕零,竟忍不住的又是語氣哽咽。

原來那老者,是個草原上養馬之人,謝容心中一嘆,就如林翔所說,草原上的人素來寧舍命不舍馬之說,怪不得他如此傷感。

「物賦于形,情移于外,馬雖是良駒,但人卻才是萬物根本,馬若有知,能救萬民于水火,也是死有所值。倒是人卻不能輕易被埋沒,先生今日食馬,卻不正是為他日能為天下覓得良駒千萬而來?又何來傷感?」寶兒說,聲音清越,溫平,卻直達人心,讓人一振。

那姓胡的老者,卻不說話,似有所思。

良久,用眼楮盯住寶兒,突然低沉地長嘆一聲道︰

「小兄弟,言之有理,胡某佩服。是胡某矯情痴迷,多少年來不曾得悟——」,說至此,他淒涼一笑道︰「胡某一生坎坷,只怕今後再難逢的佳機,能養馬萬千,得酬天下了。倒是小伙子你——一時有難,這里要多加小心為是。」

寶兒一愣,那老者,竟是看穿了什麼了麼?不過,從他眼楮里傳來的,卻是一個老人的溫暖關懷。

寶兒心中一暖,躬身為禮。

那老人卻不說話,踉蹌著拖著虛浮的腳步走開,月色下,一條淡淡的影,慢慢地沒入到黑色的林中,漸漸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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