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一的讀者 第四十五章

作者 ︰ 橫秋

一九九七年,當時田還在種子站上班的時候,曾經給我打來電話,說他有個想法——要開自己的一家小店,賣化肥,種子,農藥那種農資店。問我能不能去幫他?後來,來了一封信,信里很詳細的訴說他的想法,分析他的小店的可行性。後來的後來他又給我來了一封信,信中的文字看起來倒是一篇文稿了——

小店如期開業。

十月份以後正是銷售玉米種的旺季。應該說這是個恰倒好處的開業接口,因為這時候農藥化肥的經營量很少,對村里的那些生產資料門市不會構成威脅。沒有了外來的排斥力,許多不必要的麻煩似乎都迎刃而解了。

原本是一間普通的民房,經清鵬的設計,竟變得有點超凡月兌俗。屋檐下方架起了綠色的雨搭,上面很醒目的幾個紅色大字︰「群眾的需要,是我們的目標」。門框左邊是白底黑字的招牌。他總覺得那幾個字的口氣大了一點,就象一頂大帽子扣在自己這個小人物身上。他告訴自己,事在人為,一切都得靠自己努力。

演馬、宋家是這個小鎮上的兩個大村,但由于距離鎮府駐地太偏,村民們難得來鎮上走一趟。一般所需要的種子、農藥、化肥等農資大都是從小商小販手中購買,要不就從就近的耿橋鎮或者從縣城捎帶。是一種什麼動力促使他產生這個想法呢?清鵬自從來到邢家種子站上班已經有一段日子了。種子站的單位性質是事企,說起來也算是個小干部了。但他總覺得這些在現在這個年代來說簡直是不值一提,不堪一擊的。改革、下崗、分流,當前的形式使他想到一句話,是很早以前的一本小說《金光大道》中的一句話。「現在,人們就象淌在一條不知深淺的河流中……」,土地改革時候人們那種不穩定的心態也適合現在。社會總在不停的變革。清鵬有時候也感覺自己不太現實,他好象總是以小說中主人公的眼光審視自己,思考著生活。而一個人對現實的態度就取決于他自以為是的想法,關鍵是他怎樣去想。生活應該付諸于實踐。清鵬想。

他使自己的想法變成現實,並不是一蹴而就的。

這個小單位的負責人是他父親,他不能隱瞞這一點。他在父親的手下工作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也有一種難以表達的苦澀。他想,這個社會有和他相似經歷的人不會只他一個。

但,沒有父親這件事絕對是個夢想。「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如果是別人當這個官他不可能有這個想法,即使有也只能枉然。

說服父親並不是件容易的事。當初清鵬說要考駕照,也曾費了好大心勁。那時,單位的司機剛剛辭職。他對父親說︰「現在國家的機構改革形式你也知道,假如真得下崗了也能給自己留條後路。況且下崗也不可能是單位唯一的司機。」也許是這句話起了作用,清鵬終于如願以償。他以前還真沒想到過自己還會開車。

父親的心思他也能猜到。父親年紀大了,他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生活能夠穩定些。他不止一次跟父親談心,他的執著令父親很惱火,他罵他是神經病。清鵬只能笑笑,他時常告戒自己,當自己不能換父母時,只能換一種做兒女的方式。這句自欺欺人的格言常使他能夠獲得暫時的解月兌。

其實,種子站每年都是把生產物資送到村委里讓其代賣,給村里部分提成,每年只能從這兩個村中賺取兩三千元的利潤。「當然不能光談錢的問題,不能只鑽進錢眼里。錢算什麼?錢是狗屎!」清鵬覺得說這些話很沒水平,但他就跟父親這麼說了。他很少用這種口氣說這種話,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有些急燥。

後來,父親稍微作出讓步讓他先寫一份可行性報告書。「邢家鎮地處桓中地段,四周被其它各鎮包圍,村莊較為分散,車流量較少,這種地理位置的不利條件給種子站的經營量產生很大影響。特別是演馬、宋家兩個大村……」這份報告書兼著一份申請書的性質,他考慮了一些經濟責任和經營責任上的細節問題,都寫了進去。父親一直是持反對態度的。但最後還是同意了。期間父親經歷了怎樣的思想斗爭,清鵬不得而知。他還跟父親說過︰「其實在我們這個年齡,在這個年代,我們都不知道自己喜歡干什麼,能干什麼。我不是不想踏踏實實地干工作,也不是想要一種成就感,我只是不想讓自己消沉。」父親對他地這番書生氣的話似懂非懂。這期間,他也想到過放棄。

辦理營業執照,租房子,裝修店面並沒有費多大周折,不過得需要一筆資金,得來回跑跑腿。清鵬在電話中跟靜姐說起過自己的想法,她當時大概有些感動,還說要來的,還說要求人格獨立什麼的。他當時就以為那是真的了。但靜姐又說她在說笑。可清鵬感覺她是認真的,他是多麼希望那是真的啊!他對自己說不要相信感覺,不要再陷入那種無謂的煩惱中去。即使讓父母為靜姐找一份有名有份的工作她也不會來,她以前這樣說過的。她要求的大概只是一種崇高的人性,就如茹志鵑筆下的《百合花》那樣一種「沒有愛情的愛情」。

靜畢業以後分配到家鄉的機械廠,後來單位不景氣她就回家了。她開了一家自己的小店。清鵬一直跟靜姐通著信和電話,幾年來,她是他惟一的讀者和听眾。在那次通話後不久,她來電話說又回到了機械廠,她還說在集體中工作使人感到心里踏實。

清鵬有時候會盼望靜姐突然來到自己身邊,但有時候又不想。他想自己並未真正地追求過靜姐,難道他也害怕前路漫漫,才執意尋求一份浪漫,一個支點?如果說那是個游戲的話,那他實在是有些太認真,太投入了,以致讓他很難從感情的困惑中走出來。

靜對清鵬來說只能是個夢想,他只是給自己找了一份遙遠的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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