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歌 烽火卷 第八十二章 漁翁

作者 ︰ 紫殘

但听那笛聲輕悠婉轉,娓娓動人,俄爾清風徐來,直吹得蘆葦叢窸窸窣窣,水面漣漪蕩漾。花溪雲身臨碣石,廣袖飛舞,卻似那衣袂飄飄的仙人一般。

倏然之間,只听「嘩啦」一聲,雲裳兒聞聲回眸望去,只見河中那青簑綠笠的老漁翁手中魚竿高高揚起,魚鉤上咬著一條銀鱗白亮的河魚,正自撲通翻騰,情不禁莞爾一笑,拊掌揚聲道︰「老人家好手段!」

此刻兩人相隔甚遠,少說也有五六丈之遙。雲裳兒年方及笄,又是女子,中氣勢必不足,話音料是極難傳出。不想那老漁翁耳聰過人,已然听見,當下呵呵捋須一笑,解下河魚,卻不放在魚簍之中,只在魚頭上用麻繩一綁,提魚笑道︰「今日老朽釣得這條大魚,家里三月不用愁了。」

此話說得洪亮,花雲二人倒是听得清楚,但均是莫名其妙,只見那條魚也不見得多大,縱使這魚碩大無比,又怎能夠吃三月之久。雲裳兒只覺匪夷所思,忍不住問道︰「老人家,你家三月就吃這條魚嗎?」

老漁翁笑了笑,道︰「小姑娘,老朽這條魚釣到這條魚啊,可不一般吶,此魚乃南海的雲溪魚王,少說能賣個黃金萬兩!」

「雲溪魚王?」雲裳兒驚異莫名,不覺瞪大雙眸,朝他手提那魚望去,卻不曾看出甚稀奇之處。花溪雲目力過人,早已看出這條魚是一條河鯽,不想這漁翁為老不尊,竟是在此信口胡謅,不禁微微一笑,插口道︰「老丈,這不過是一條尋常的鯽魚,你又何來甚魚王之說?」

老漁翁笑吟吟地道︰「這位公子,人中尚有皇,魚中便無王麼,子非魚,安知魚非王邪?」花溪雲不想他一個粗人,竟談吐不俗,不禁一怔,隨即啞然失笑,負手淡然道︰「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非王?」

老漁翁哈哈一笑,忽而說道︰「人道是一粒粟中藏世界,半升鐺內煮山川!公子既然質疑不信,何不買一條回家嘗嘗呢?」

花溪雲這時才發覺此人斗笠下目光鋒銳,話中大有玄機,絕非尋常漁翁,當下側身護住雲裳兒,淡淡一笑,道︰「承君美意,這黃金萬兩的魚王,在下可吃不起。」

「想不到公子有美人相伴,還這般吝嗇,恁地小氣了些,也罷,這條魚王老朽且留著下酒,老朽再送一條給公子如何?」老漁翁仰天大笑,舉起魚竿一揮,只見那細麻線拉著魚鉤倏忽飛起,卻不是墜落河面,竟是疾飛五丈之遠,向花溪雲迎面撲來。

花溪雲不料這漁翁動輒出手,更不料他手中魚線竟如此之長,正自驚愕之際,便只听嗖地一聲,金光一閃,一道魚鉤便凌厲飛來,急忙施展身法,縱步後撤,一步之下,堪堪躲過了那魚鉤。

老漁翁見這一竿過去,竟是未能勾中,不覺有些出乎意料,當即收了魚線,又自一竿揮了出去,吟吟笑道︰「公子難道不想要這魚王了嗎?」

花溪雲眼見他信手便能將魚鉤甩出數丈之遠,武功之高,實在驚世駭俗,當即一拂袖,腰間「堪折」寶劍破鞘而出,揮手一劍,擋住金鉤,道︰「老丈莫非眼花了,在下這里可沒甚魚王。」

老漁翁朗聲笑道︰「公子可不就是魚王麼?」說罷哈哈大笑,魚線倏然一收,魚竿隨手擲出。但見他談笑間一擲,那魚竿竟疾如箭矢,貼著水面飛出四五丈之遠。

花溪雲臉色劇變,只見魚竿來勢凌厲至極,當下橫劍一擋,不料這一擋之下,卻見那漁翁縱身而起,足踏清波,恍如馮虛御風,幾個起落,已然飄然縱上岸來。

老漁翁甫一上岸,又自哈哈大笑,形如閃電,一把接過被橫空掃起的魚竿,竟而挽出一個劍花,便向花溪雲刺去。花溪雲見得這劍勢神妙,委實抵擋不得,當即避退,沉聲道︰「在下與前輩無怨無仇,為何前輩屢施毒手?」

「無怨無仇?」老漁翁冷笑道︰「這話你只怕說不得!」

但見他又一竿刺來,來勢似左似右,虛實不定,線上魚鉤疾飛亂舞,不啻于飛矢暗器,一桿魚竿,竟成了一件奇門兵刃,招招精妙無比,式式出人意表。

花溪雲一連變換十余種身法,竟是躲不開他這破空一刺,驚駭交迸之下,手中堪折劍倏忽一抖,化作三道銀白劍光,聲如老龍長吟,徑自向老漁翁腰間「腎俞穴」刺去。

這一招「花殘柳折」不守反攻,實意在圍魏救趙,攻敵之必救,解自身之困厄,正是當年葬花山莊第一任莊主花弄影所創的「花遮柳隱劍」十八式中的一式。

當年大唐覆滅,葬花山莊雖是建成,但花弄影身為皇裔,亡國之痛,委實痛不欲生,是故他終日醉生夢死,流連于花衢柳陌之中,渾然不知人世間,直至邂逅一位姓柳的紅顏知己,在其竭心勸導之下,方才痛定思過,返回葬花山莊,苦練武功,終至而立之年,創出這足以與臨霜閣「先天無極掌」齊名的「花遮柳隱劍」,而那位姓柳的女子,後也成了他的夫人,二人俠侶一生,也傳承了一代佳話。

只不過這劍法不似葬花山莊另一門武學「摘花千蝶手」那般盛名于世,卻只因此劍法非莊主不可習,不足向外人道,再加上此劍法空靈如穹,飄渺虛無,講究以虛駕實,委實難以修習,縱使如花溪雲這般聰明絕頂之人,自登位以來,卻也僅僅練成了三式,其中艱難,可想而知。

「尋花問柳劍?」那老漁翁吃了一驚,隨即哈哈笑道,「老朽就知你會使出這等下流劍法,故而早有應備!」說罷魚竿一抖,只見魚線旋轉飛舞,三道劍光頓時消失不見,魚線霎那間猶如烏蛇上樹,盡數纏在花溪雲劍上。

花溪雲面無血色,正待棄劍,猛地眼前一花,便只見一桿碧油油的魚竿已然搭在自己頸邊,登時動彈不得,但听老漁翁哼道︰「老子劍法沒到家,兒子劍法也這般不堪,你花家當真沒一個有出息的!」

雲裳兒花容失色,道︰「前輩,花公子不是壞人,不要傷害他。」

原來這漁翁甩鉤、擲竿,繼而飛身上岸,再而揮竿如劍,兩招之間制住花溪雲,這幾下皆是快如閃電,渾然如一氣呵成,雲裳兒不及還神,花溪雲已然被他擒住。

花溪雲聞得雲裳兒話語,不禁心頭一熱,閉目道︰「裳兒姑娘,你快走,花某死則死矣,絕不屈人膝下!」老漁翁不理會花溪雲,只哼了一聲,向雲裳兒道︰「你這丫頭,枉自天痕小子對你情深義重,你卻恩將仇報,反過來加害于他,你還有何顏面和老子說話?!」

雲裳兒如遭雷擊,霎時面無血色,不禁退了兩步,失聲道︰「你是誰?」

「我是誰?!」老漁翁仰天大笑,道,「老子是詩中日月酒中仙,平地雄飛上九天!」徒然間,只見他身上簑笠猛然爆裂紛飛,露出一襲青袍,相貌盡顯無遺。

「凌絕風?!」花溪雲震驚失色,實想不到此人如此膽大包天,竟然孤身一人在壽州城外垂釣,一時之間,竟是有些恍惚,幾疑如在夢中。

雲裳兒亦是驚異非常,心中卻有著莫名的歡喜,忖道︰「難道天痕哥哥也來了嗎?」舉頭四顧,卻只見四下空空蕩蕩,唯余下河中一葉扁舟橫流,一時間,心兒又跌落谷底。

凌絕風冷笑道︰「花溪雲,老生在此已恭候多時了,月天痕呢?你把他帶去哪里了?!」花溪雲心中一動,已然知曉他來意,冷然道︰「他去哪里,花某又怎會知道。」

「少來和老生裝瘋賣傻!」凌絕風雙眉一挑,「那日你將他從龍雲山擒走,你當老生不知麼?」花溪雲淡淡道︰「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凌先生,多說無益,你要動手,就請便吧!」

雲裳兒眼見凌絕風眼神漸厲,當下道︰「凌伯伯,花公子說得不錯,天痕哥哥他、他早已走了。」凌絕風見她神色淒楚,不似作偽,道︰「雲家丫頭,你且如實說來。」雲裳兒旋即將那日之事盡數告之,說到後來,念起天痕那日踉蹌而走,情不禁落下淚來。

凌絕風听聞雲裳兒竟爾將天痕放走,委實出乎意外,又見她泣涕漣漣,心中盡信大半,當下嘆了口氣,喃喃自語道︰「這小子究竟去哪了?」

花溪雲見凌絕風垂頭不語,卻不知在思量何事,倏忽只見他手腕一動,登時只覺肩膀一陣酸麻,胸口倏然一熱,只覺喉頭一甜,但他自幼修習家傳內功,一時間竟被他強忍了下去。

凌絕風見竟然撼他不動,當下扔了魚竿,冷笑道︰「今日老生會獵于此,想是你小子定然不服,今日且饒你一命,來日必取你首級!」說罷哈哈大笑,大袖一拂,縱身上船,向西而去。

待得凌絕風駕舟而去,花溪雲終是忍受不住,半跪在地,「噗」地一聲,吐出一口血來。雲裳兒連忙扶住他,道︰「花公子,你怎麼了?」花溪雲搖了搖頭,喘息道︰「我沒事,裳兒姑娘,勞煩你扶我回去。」

雲裳兒扶著花溪雲,望著他胸口斑斑血跡,又忍不住落下淚來,心中卻想起天痕那日在龍雲山上吐血的情景,心里又是淒惶又是難過,忖道︰「為何這世間總有仇怨,大家和和睦睦豈不是好?天痕哥哥,你、你究竟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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