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歌 烽火卷 第四十三章 洗妝

作者 ︰ 紫殘

天痕聞言火冒,喝道︰「姓宋的,要打我和你打!」說罷卸下純陽劍,踏上兩步,便要過去,倏忽一只蔥白似的小手輕輕拉住自己的臂腕,回首見是雲裳兒,不由一怔,但見她搖頭微笑道︰「天痕哥哥,誤會一場,你莫要再生誤會了,宋大俠既要試裳兒的武藝,試一下又有何妨?」

天痕見她笑靨如花,好不動人,心里頓時一軟,但又擔憂道︰「裳兒,你箭傷尚未痊愈,如此與人動手,只怕……」雲裳兒笑道︰「傷不礙事,裳兒這點小貓小狗的功夫,天痕哥哥還不知道麼?!」說罷盈盈一笑,蓮步走下庭中。

宋宇文見她亭亭立在庭中,雙手空無一物,眼透異色,喝道︰「丫頭,你的劍呢?!」雲裳兒微怔,隨即笑道︰「宋大俠,裳兒沒學過劍法,不會用劍,我們就空手比試,好嗎?」

宋宇文一震,驚忖道︰「那妮子一路北來,所傷之人莫不是有劍傷,難道她當真不是那人?」心念一轉,又想道︰「傅南這小子那日與她交手,那妮子蒙著面紗,也未瞧清她的相貌,不過這小子卻被她一掌重傷,想必此人掌法亦是不凡,罷了,試試她的掌法再說!」心中主意定下,便收劍喝道︰「好!老夫便試試你的掌法!」

雲裳兒笑道︰「宋大俠,請!」宋宇文冷哼一聲,道︰「你雖是晚輩,但是女流,還是你先吧!」雲裳兒一笑頷首,起手雲袖一展,身形飄如飛雪,雙手若舞梨花,忽忽飛出兩掌,左穿右突,便向宋宇文當胸打到。

宋宇文見得她身姿綽約,掌法精妙,細眉微挑,大袖一展,只手倏出,上擋下接,頓時截住雲裳兒的掌勢,忽地雲裳兒就勢旋身一轉,雙掌下沉,如同風吹花落,須臾掌招一變,轉攻宋宇文下盤。

兩人一拆一擋,須臾行了數十招,但見宋宇文始終信手拆解,並不出手反攻,雲裳兒掌法便如行雲流水般使了出來,只見她白衣如雪,倩影徘徊,雙掌飄飄落落,神若瓊葩羊脂,絕似凌波仙子一般。

葉秋吟皺眉望著,忽而道︰「傅南,你說是嗎?」傅南在旁苦笑道︰「那妮子眼冷如冰,掌法千變萬化,妙化無方,豈如雲家丫頭這般柔柔弱弱?」葉秋吟苦笑一聲,心道︰「宋大俠火烈性子,嫉惡如仇,不過如此要強,未免有些不通人情了。」心意如此,卻不便說出,只得輕嘆一聲,靜觀其變。

寒蟬目不轉楮地瞧著,越瞧越覺興奮,問天痕道︰「裳兒妹妹這套掌法真是好看極了,端的如同洛神仙子翩躚起舞一般,你知不知道叫做什麼?」天痕皺眉望著雲裳兒,甚是為她擔心,聞得寒蟬之言,隨口道︰「這是裳兒家傳的掌法,叫‘停雲洗妝掌’,這名字不怎地好听,不過掌法倒是不錯。」

「停雲洗妝掌?」寒蟬聞言喃喃自語,忽地咯咯一笑,「傻小子,你真沒見識,這等雅名兒怎會不好听呢?」

天痕一怔,不覺心里有氣,道︰「那你倒說說這名字哪兒好听了?」寒蟬笑道︰「這套掌法既然叫做‘停雲洗妝掌’,這‘停雲’二字,想必出自東晉大文豪陶淵明的《停雲》一文,五柳先生作此文時,心緒潸然,遂在文首寫下‘思親友也。樽湛新醪,園列初榮,願言不從,嘆息彌襟。’之言。至于這‘洗妝’二字,卻是盛唐文人流傳下來的風俗,在唐朝時,每逢梨花盛開時節,文人最喜在梨花蔭下歡聚飲酒,雅稱‘洗妝’,正如唐詩所言︰‘梨花風起正清明,游子尋春半出城’。」

「不過這‘停雲’與‘洗妝’兩此一悲一愁,如此相疊,卻是奇特,想來創此掌法之人,在歡聚之時,懷念親友,卻是生出樂極生悲之感,端的令人傷懷。」寒蟬一語道盡,不勝感傷,天痕听得咋舌,忖道︰「一套掌法還這麼多曲折?」

寒蟬猜得不錯,這套「停雲洗妝掌」的由來正是如此,乃雲裳兒之父雲鞘所創,當年清明時節,梨花正茂,他攜著妻女同游西子湖,望著停雲靄靄,梨樹花開,千朵萬朵,壓枝欲低,不禁念及已亡父母,不勝潸然,心緒所至,創出這套掌法,卻是為了祭奠家人。

天下百花之中,要數潔白,莫過梨花,梨花白如皓皓雪,冷若溶溶月,美而不嬌,秀而不媚,倩而不俗,是故這套掌法使出之時,卻如風拂玉樹,雪裹瓊苞。雲鞘創出這套掌法之後,只覺太過秀美,不適于男子,當下傳給愛女。雲裳兒生性素潔,白衣落落,不染風塵,習此掌法再恰當不過。

兩人說話間,雲裳兒又與宋宇文拆了數十招,宋宇文見她使來時去均是這套掌法,心生不耐,喝道︰「丫頭,你只會這套掌法嗎?」雲裳兒微怔,嗯了一聲,道︰「宋大俠,裳兒打得不對麼?」宋宇文哼了一聲,道︰「你這掌法軟綿綿的,怎能傷人?!」雲裳兒搖頭道︰「裳兒本不求傷人,只求防身罷了。」

兩人拆到此處,宋宇文已知鑄成大錯,雲裳兒的武功實在與他相去甚遠,如此身手,豈能滅人滿門,但他生性高傲,不肯直言認錯,當下冷哼道︰「真是笑話!若是人家得勢不讓,一味強逼,你不傷人,又如何防身?!」

雲裳兒聞言不禁愕然,她委實未想到這等情形,不覺陷入苦思,忽地又听宋宇文道︰「罷了,那晚誤傷了你,說到底是老夫的不是,你這掌法雖然華而不實,但也非尋常,老夫幫你斟酌斟酌,教你如何克敵防身。」雲裳兒聞言驚喜,微笑道︰「多謝前輩!」

眾人听得言語,無不傻眼,只見兩人一教一習,在庭中騰挪縱躍,頓時只覺哭笑不得,葉秋吟眼見誤會渙然冰釋,甚感欣慰,轉眼卻見天痕忿忿不平,不由地微微一笑。

這套「停雲洗妝掌」掌法本是不俗,在天下掌法之中,縱不算一流,也算得上二三流,只不過宋宇文眼力極高,武功見識皆勝得雲鞘一籌,是故縱是吹毛求疵,卻也句句切中肯綮,針砭其弊,听得雲裳兒如夢方醒,醍醐灌頂,歡喜不勝。

這一來一去,便耗了兩個近時辰,天痕越瞧越是氣憤,卻又罵不出口,當下扭頭進屋,獨自大步走到水閣,憑欄拄手,鐵青著臉,望著湖水悶悶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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