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歌 第十七章 咫尺天涯

作者 ︰ 紫殘

天痕迷迷糊糊,手腳微動,似乎有人細細碎語,忽然感覺小口被人輕輕捏開,有股甘甜的液體流入口中,便咽了下去。``超速首發``那液體猶如暖流,使得腸胃烘陽。天痕胸中郁氣豁然一舒,忽听有人笑道︰「七分像你,三分像沫然,不過模樣倒比你俊俏些。」聲音柔和,宛如天籟。

天痕一奇,努力睜開眼楮,場景模糊,人影幢幢,忽听一人驚喜叫道︰「月叔叔,天痕哥哥他醒了!」倏忽漸漸清晰,只見自己躺在床上,小玉煙站在床邊微笑,身後站著兩人,一男一女,男的便是思遠,眼神關切憐惜,而那女的卻從來沒有見過,一身火紅衣裳,鳳眼嬌容,對著自己笑意盎然。

思遠問道︰「痕兒,好些了麼?」天痕點點頭,掙扎坐起來,小玉煙連忙扶著,天痕看著紅衣女子問道︰「這位姑姑是……」思遠一笑道︰「她是你鳶姑姑,爹爹以前的朋友。」

天痕哦的一聲,道︰「鳶姑姑好!」鳶兒含笑點頭,忽生感慨道︰「過得真快啊,天痕滿八歲了吧,裳兒也七歲了,」又笑道︰「裳兒隨他爹爹去西域買藥去了,不然你們又多了個小伙伴。」思遠忽想起什麼,問道︰「對了,雲兄的傷好些了麼?」鳶兒神色黯然,搖頭輕嘆,道︰「還是老樣子,時常發作。」

小玉煙見天痕垂頭不語,不禁問道︰「天痕哥哥,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麼?」天痕搖頭,忽小眼流出淚水,哽咽道︰「清苦大師死了……澄育小師傅不見了……經書……經書……」天痕一驚,在身上模索,道︰「經書呢?」玉煙也流淚道︰「被……被那臭番僧搶走了!」說罷心中難過,僕在床邊哇哇大哭起來。天痕攥緊小手,小臉悲憤。

思遠一嘆,道︰「痕兒,事情已經過去了,萬事由天,你別太難過了。」天痕哽咽道︰「爹爹,可是我答應清苦大師,一定將經書交給羲寂大師……」思遠頷首道︰「好,爹爹答應你,一定幫你找回經書。」

小玉煙抹抹淚道︰「天痕哥哥,你別難過了,我媽媽現在還沒醒呢,我都不哭,你別哭了。」天痕驚道︰「你媽媽怎麼了?」玉煙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思遠嘆道︰「痕兒,玉煙小妹妹,你們還小,大人的事就不要問了。」

二人皆低頭不語,鳶兒一笑道︰「天痕,你剛醒來,不宜下床,再躺一會,讓玉煙小妹妹陪你玩,姑姑先和你爹爹出去,待會姑姑炖點湯再來看你,好麼?」天痕嗯的一聲,道︰「謝謝姑姑。」

鳶兒笑著模模天痕的小腦袋,道︰「乖!」便轉身道︰「月大哥,我們去那邊看看吧。」思遠頷首,兩人遂出屋去了。

小玉煙道︰「天痕,我給你倒點水。」說罷跑到窗下一個木幾上,倒了杯水,又跑回來遞與思遠。

天痕喝了口水道︰「玉煙妹妹,誰把我們救回來的?」小玉煙搖搖道︰「我不知道,那臭番僧把山洞炸了,我也暈了過去,听說是你爹爹與諦觀師傅救了我們。」天痕失色道︰「什麼?藏經洞被炸了?那……那里面的經書呢?」玉煙苦笑道︰「大概都被毀了……」天痕一拳狠打在牆上,氣呼呼道︰「他簡直不是人!」

玉煙忽然想什麼,笑道︰「天痕哥哥,別生氣了,萬幸我們都沒事,澄育小師傅也好好的。」天痕又驚又喜,道︰「澄育沒事?」玉煙微笑點頭。

思遠與鳶兒走出房來,鳶兒笑道︰「天痕這孩子真懂事,將來定會有所作為的。」思遠道︰「還要多謝你不遠趕來,否則痕兒受這麼重的傷,後果真是不堪設想。」鳶兒正色道︰「月大哥不要這般說,月大哥與清竦大師都是雲家的恩人,這份恩德,鳶兒永不敢忘。」思遠忙道︰「鳶兒姑娘言重了。」

鳶兒笑道︰「好了,不說了,去看看羲寂大師好了沒有。」

二人順著小路,穿松繞竹,信步而行,忽鳶兒沉思道︰「月大哥,你發現沒有,天痕體內有股真氣,已自成氣候,好像羲寂大師體內的圓融真氣。」思遠略通醫理,亦早已察覺,遂點頭道︰「我把過脈了,可能是那位清苦大師傳與他的吧,不過這股真氣甚是古怪,竟將我原來傳他的鏡花真氣完全吞噬了。」

鳶兒喜道︰「那應該就是天台神功三諦圓融了!天痕真是福緣深厚,這三諦圓融甚是神通,天下諸般內功,皆能圓融為己有。」

思遠也面露欣色,道︰「我也听羲寂大師提過,諸法無礙,萬物圓融。」

鳶兒道︰「那你要慢慢教他如何調理,不然他小小年紀,這也不是好事,稍有不慎,很容易走火入魔。」

思遠頷首,正欲開口,忽前奔來一人,卻是諦觀,諦觀喜道︰「月施主,鳶施主,師父醒了!」二人相顧莞爾,鳶兒笑道︰「好,我們去看看。」

三人行了一陣,進得間院子,只見庭間草木青秀,一塵不染,頗為素淨,讓人不禁有寧靜淡遠之感。諦觀打開房門,思遠二人踏了進去。

房中昏暗,只見點著油燈小盞,四處空空蕩蕩,沒什麼器物,唯余正中佛龕上放有佛祖釋迦之像,羲寂便盤腿坐在佛龕前方,微笑著看著二人。

羲寂道︰「諦觀,你出去吧,去看看其他師兄弟們。」諦觀合十一禮,遂拉上房門。思遠與鳶兒盤腿坐下。羲寂合十禮道︰「多謝鳶施主及時趕來相救,羲寂代敝寺感激鳶施主善心。」鳶兒忙道︰「大師不必多禮,這是鳶兒分內之事。」思遠問道︰「大師身體是否好些?」羲寂點頭,問道︰「藍施主她……」鳶兒面色凝重,搖頭道︰「她還沒醒,大師,藍夫人她鎖肋俱斷,肺脈震裂,心脈也受到損傷,致以傷勢極重,不過應無性命之憂。」

羲寂嘆道︰「她就這火烈性子,她打貧僧那掌,其實只用了六成功力,而她自己卻是毫無保留,不過她武功委實精進了不少,只六成功力便將貧僧打成重傷。」

羲寂頓了頓,又道︰「煙兒呢?」思遠點頭道︰「玉煙小妹妹在痕兒房中,痕兒剛醒,正陪他說話。」羲寂道︰「那就好。」思遠躊躇一陣,還是問道︰「大師,那藏經洞……」

羲寂道︰「月施主不必擔心,貧僧已經知曉。」鳶兒道︰「那大師打算如何處置?」羲寂一笑,道︰「經卷毀了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八宗之亂,全因這經卷而起,燒了,仇怨也就如青煙散去。」思遠一愣,不料羲寂如此豁達,道︰「那天台……」

羲寂合十笑道︰「本宗自北齊慧文大師啟蒙,祖師龍樹大師圓融,四祖智顗大師建宗以來,已有數百年的歷史,乃我中土佛教最早的宗派,幾百年來經久不息,天台典籍早已弘傳出海,如今日本、高麗等國,天台宗何其興盛,可謂是如日中天,尤其在日本,我天台宗可以說是佔據大半個比睿山。」

思遠與鳶兒皆是一驚,思遠道︰「難道大師欲出海求經?」羲寂道︰「不錯!自當年會昌禁佛後,亂世紛爭,我天台典籍本就已湮沒殆盡,再加上十五年前,天台藏經洞被竊,流落江湖,現在已是寥寥無幾,若不出海求經,怎能中興我天台?再而言之,我佛釋迦傳法于天下,各處皆有所悟,若不廣博見聞,又何談諸法無礙,萬物圓融呢?兩位施主,敝徒諦觀便是高麗派來學法的僧人。」

思遠道︰「什麼?諦觀是高麗人?」羲寂微笑頷首道︰「他漢語學得甚是圓熟,一般很難看出來。」思遠問道︰「那大師當日怎會傳他衣缽?」羲寂一笑道︰「佛門之下,不分國別,只要得傳我天台**,什麼人已是不重要了。」鳶兒沉默一陣,道︰「大師,大東海上極為危險,現在去日本、高麗的船多是官船,不知大師準備如何東渡?」

羲寂笑道︰「貧僧早已說服吳越王錢俶,他已答應助貧僧東渡求經,再過得一段日子,他便會派人來了,貧僧又讓諦觀回高麗求經,此二事若是順利,天台宗後世應不會再有‘有法無經’之辱,天台中興也便有望了。」

思遠道︰「大師為天台嘔心瀝血,真是讓在下佩服。」羲寂擺手道︰「活在這亂世之中,弘揚佛法,也只是為了拯救芸芸眾生,讓其早日月兌離塵世之苦罷了,若要真是中興天台,非要在治世不可。」

羲寂嘆了一聲,又道︰「貧僧現在最擔心的便是藍施主。」思遠與鳶兒相顧默然,心里已十分明白,鳶兒道︰「大師放心,鳶兒定當竭盡全力,藍夫人不會有事的。」羲寂搖頭,道︰「你們想錯了,貧僧不是擔心這個,貧僧既已遁入空門,又怎會掛念塵世這些兒女情長,當年貧僧雖對她不起,但從來都沒有後悔過。貧僧看她,與看你們沒有什麼區別,只是看她沉溺仇怨,想要開化她罷了。」

思遠道︰「那大師擔心什麼呢?」羲寂道︰「她性子最是古怪,貧僧怕她胸中狹隘,此次出海,她去後若再來天台,那天台便無人制得住她了。」

思遠點點頭,正欲說話,忽然身後房門砰的一聲被人踢開,大怒道︰「胡常照,我有那麼卑鄙麼?」

鳶兒回頭,只見藍若町嬌顏憔悴,怒氣勃發,左手捂著胸口,氣喘呼呼,惡狠狠地看著羲寂。

思遠與鳶兒一喜,鳶兒笑道︰「藍夫人,你終于醒了。」說罷便起身來扶她,豈料藍若町冷哼一聲,甩開她的手,鳶兒懵然。

藍若町皺眉道︰「你知道我在外面,故意說與我听的?」羲寂笑笑,合十而坐,並不言語。

藍若町瞬即流下淚來,如雨霽後的一葉殘荷,飄搖欲墜,道︰「好!胡常照,我這輩子都不想見到你!」說罷一抹眼角,揮淚而去。

鳶兒一急,便欲出房追去,卻听羲寂道︰「由她去吧,一切皆有因果,人生難免有缺憾,但卻因這缺憾才能綻放生命的華彩。」鳶兒道︰「大師你也太絕情,這樣藍夫人的心都會傷透了。」羲寂哈哈大笑道︰「因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亦為是假名,亦是中道義。」

思遠適才看著藍若町的面容,又想起當年沫然墜崖時淚眼淒迷的樣子,不由心中難過,一時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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