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賽在訓練結束後趕了過來，沒來得及換衣洗澡，于是臨時再給他開房間洗澡，買衣服換上。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這事，好象也不該跟他說這些，于是就保持了沉默。
「沒事的，我想她是擔心你。」他安慰我。
我道︰「我不擔心她，父親最遲明天到。他會帶她回去。」
「那你那麼憂心忡忡地干什麼？」他吁口氣，白眼我︰「好象到了世界末日一樣，你才多大，用得著先天下之憂而憂嗎？起開，讓我看看你母親。她比你更象個女人。」我只得等在房門外，等他看完母親後出來。
「走吧，帶你去吃點東西。」他道︰「看你這樣子，就知道沒吃晚飯。放心，這里有我保鏢，她不會有事的。你這樣子比她更讓人擔心。」
坐在餐廳，我跟一盤魚過不去。
「它跟你有仇？」林賽問。
我丟下筷子。
「說吧，又有什麼事？」他嘆︰「讓你又開始造冰了。」
「沒有。」我道︰「你吃吧。」
「沒有才怪呢。」他道︰「是不是你媽又讓你退役了？這點兒事沒那麼讓你上心吧？」
「林賽，不問行嗎？」我道。
「隨你，」他有些生氣︰「讓那些事憋你肚里，憋死你。」
說完他自己先笑了。他知道沒什麼事能憋死我，只會憋死他。
「林賽，」我試圖讓他理解︰「她是個脆弱的女人，而且身體一直不太好，在家里，她是最受保護的那個人，她的一點小小情緒會影響我們每個人。我們只想讓她開心快樂。」
「她會快樂開心嗎？」他反問。我沉默。
「她丈夫曾是狙擊手，她兒子曾是狙擊手，現在是她女兒，她隨時要擔心自己的親人死在她眼前，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不是每個女人都能承受的。」他道︰「我理解她，幾十年為丈夫兒女擔驚受怕的，她能活到現在已經夠堅強。」
我揉著額頭︰「林賽，你的母親是什麼樣的？」
「你不是見過她嗎？」他道︰「她跟你的母親性格不一樣，我們不能苛求每個人都把這種事當白開水一樣喝下去，實際上，我媽也擔心我，我出任務也從來不告訴她，只在事後跟她說一聲。這次人家打電話給我父母求證誡命牌，我母親嚇得當夜就打電話給我，求證我是否在那個危險的地方，我打賭，那一夜她都沒睡著過。」
我道︰「總要有人做這種事……」
他丟下筷子，站起身就走，我怔住，他的神情是憤怒的，我從沒見過這種神情在他臉上出現。
我匆忙結了帳追出去，他站在路邊看街上的燈。他的車靜靜停在街的對面。
「那是我母親堅持要我配的，」他指著那輛車和車邊傻酷的保鏢︰「只要不出任務，到哪兒都得跟著我。這件事上，我妥協了。倪月蘿，不是每個女人的血都象你一樣是冷的！」他招手，車子緩緩開過來。他上車前對我道︰「有事打我電話。我先走了，再跟你聊下去，我怕就沒辦法維持一個男人的風度了。」
我苦笑。
父親連夜就趕到了，看了母親無事後，他走出來，看著我，問︰「傷怎麼樣？」
「沒事，快好了。」我道。
他示意我跟他走。留下幾個內侍在門口守著，替換下林賽的那個保鏢。
深夜的小鎮，靜寂無人。
我挑了塊花壇的邊沿坐下來。他看了看那花壇，想了一下，也坐在了我身邊。
問我︰「你怎麼樣？」
「還好，挺好。」我道。
「還撐得住？」
「還行，」我想了想道︰「不想就沒事。」
他摟住我的肩，道︰「不想干了隨時告訴我，你大哥那里我去說。」
「嗯。」
「林賽怎麼樣？」
「還行吧，是個不錯的男人。」
「打算嫁給他嗎？」
我搖頭。猶豫一下，問︰「倪老大——媽說是真的嗎？」
「你媽說了什麼？」
「那個……關于……老大喜歡的女人……」
「你嗎？真的。」他沒有含糊地道︰「這在倪氏里似乎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吧？」
我郁悶︰「從沒人跟我說過，除了當事人，誰都知道。」
「你覺得他好？」
「他當然好，不過，不是那種好，我也沒想過那種好。你們這麼一說，我覺得似乎很對不起他。」
他沉默一會兒道︰「這件事，誰也沒辦法，順其自然吧。」
我看著街上偶爾開過的車拉出的線狀燈花，對他道︰「帶媽去托斯卡納吧，她喜歡那兒。多住些日子，直到她厭倦。」
「嗯，我會帶她去的。你呢？想去哪兒？我們也好久沒一起度假了吧？」
「沒什麼想去的地方。」我搖頭︰「爸，我很冷血？」
「誰這麼說我的寶貝女兒？」
「林賽，」我道︰「爸，你能想象我有一天被人打死嗎？」
他的身子不由地抖了一下，道︰「不會的。這種事想多了會出事。你看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嗎？還有你們這些出色的兒女。有沒想過，等你有天退役了，最想做什麼？」
我搖頭。
「那麼現在可以開始想了，」他道︰「你終有一天要退役的。退役後會有新的生活。我不希望到時你沒抓撓。」
我望著街面出神。
「最近總是想起你出生時的樣子，那麼小，哭的聲音象小青蛙，你大哥非要抱你，結果差點把你摔在地上。」他的嘴角閃過一絲溫馨的微笑。
「你們來這兒，他知道嗎？」
「現在應該知道了吧，」他道︰「怎麼，你不想讓他知道？」
我沮喪︰「他會罰我，這次任務他不給勛章，不給獎金，算是白做，我沒有抵扣的。」
他莞爾︰「那你出任務前為什麼不讓他記個帳？哪怕記私人小帳本里呀。」
「沒想起來，當時很急，他又嚴重警告，我反應不夠快。」
「那你吃虧了，」他道︰「好吧，我回去翻翻看我的帳本，看他還有沒有欠著我的，這筆帳就馬馬虎虎我替你還了吧。不過下次，一定記得要先和他談好條件再出外勤。」
「嗯，記住了。」
他揉著我頭發，笑了。
一輛車在街邊停下來，我吃驚，林賽？
「哪兒？」爸張望了一下，回頭道︰「去把他叫過來。」一個人影閃電般從身後沖出去。不多時，林賽跟著內侍身後乖乖走過來。
「倪叔。」他很禮貌。
「這麼晚了還沒回去？」爸淡淡的道︰「逛夜店？」
「沒，沒有，」他見了爸好象有點老鼠見了貓︰「阿蘿沒回營，我出來找找，答應過爸媽要照顧好她的。」
「嗯。」爸不置可否︰「她沒事，今晚不回去了。明早我會送她回營地。」
「哎，好。」林賽偷偷看了我一眼，沒敢多說。轉身要走，爸又道︰「听說你玩兒過的女人不少？」
林賽的臉一下子紅了，轉回身來，看了看我，又低下頭，道︰「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倪叔，人都有過去不是？」
「你的過去也太精彩豐富了點吧？」爸道︰「現在還有女人嗎？」
「沒，沒有。」林賽的氣勢矮了半截︰「您知道，我很久沒回去了。」
「也不久吧，半年還不到。」爸道︰「听說還有人坐直升機追到這里來上演激吻戲？」
林賽象是恨不能鑽到地面以下，求救地看看我，道︰「倪叔，這個……是意外。」我扯扯爸的衣袖，道︰「爸——」
爸道︰「男人，又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有點這種事不奇怪，不過人總得有個收斂的時候吧？有了女朋友未婚妻還這樣，多少說不過去。阿蘿是個不諳世事的人，比起你的社會經驗來說，可是天壤之別，不過，誰讓她是我的女兒呢？換成你，也不能叫自己的家人受委屈吃虧，是不是？」
「是，是。」林賽的額上已開始出汗，他不時偷看我，眼中全是無助。
爸道︰「這婚事是我當初定的，可是現在堅持守信的卻是阿蘿的媽媽，說實話，我看中的是倪天遠，他比你沉穩得多，私人交往上出行正坐端。你見過他的，無論外貌，為人行事，家世風度他不比你差吧？」
林賽無語了。
「天遠從小就喜歡阿蘿，凡事都護著她讓著她，別說爭吵，就是有個什麼不同的想法，也都是阿蘿沖他使性子發脾氣，他可從來不跟阿蘿計較個一分半點，這才象個男人。從愛阿蘿之深這方面來講，你怕是及不上他的十分之一吧？」
林賽皺起眉。
「照說，人是應該信守承諾的，但我也不是個迂闊的人，為了自己當年的一時之念，毀了女兒一生的幸福，」爸道︰「你記著我的這些話，回去後好好想想，如果你同她在一起，就只為了她年青美貌或是那個諾言，我同意你退婚，由我來提出以保全你們父子的顏面，要是確實喜歡她，就掂量一下，以後該怎麼做，我可不想再听到有什麼不三不四的女人的名字再跟你的花邊新聞扯在一塊兒。我雖然老了，槍也未必有你打得好，但是這柄老槍在未上銹之前可也是摻不得半點沙子的！」
頓了一下，爸對他干脆利落地道︰「你去吧！」林賽不言聲地轉身走了。
我看見他的車在街面上消失，問︰「爸，為什麼跟他說這些？你知道他是個很有主見的人。如果他真想這麼做，誰也阻止不了他。」
「男人總得有個忌憚的人。」他道︰「不然他會無法無天的。」
那夜，我們聊了很多，天明前，爸將我送到營地門口，直到我走進去了，他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