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火傳奇 一九○、女性強人

作者 ︰ 格言

過了幾個月,花想容成了車間里的團支部書記。提議她做團部書書的,當然是車間主任。以前的團支部書記是個女的,結婚生孩子了,一般到了這個年齡,也離退團不著了。主任同時兼著車間的黨支部書記,由他決定團支部書記的人選是符合組織程序的。

這一個時期,正是重知識重文憑的時代。誰是大學生讓人羨慕,誰是經理,也讓人敬佩,可誰是黨員,反倒讓人覺得好笑。因為在人們的印象中,一個人只有老老實實地听話,穿得破破爛爛,好象才能入黨。時值改革開放的初期,許多人還懷念著過去的時光,還在懷疑著把土地承包到家庭對不對的時候,許多人也就喪失了對政治的熱情。因此在車間里面,有許多是團員的人,硬說他不是團員,讓開會也不肯來。可是團的組織不是沒有啊,得有一個人把這份工作頂起來。

主任就想到了他的徒弟。

別人可以不干,花想容不行。因為是師傅讓她干的,不說別的,單憑每次干活基本是師傅承包了他們倆的活兒說,她就不好意思推辭。還有,師傅教她技術也耐心,什麼修理車的發動機,修理電瓶,師傅都講得很耐心。更讓花想容感動地是,那些苦活累活兒,師傅基本上不讓她插手。

在師傅看來,干這些很重的體力活,應該是男人的事,讓一個女孩子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去汗流浹背地卸汽車輪子,那真有點不好意思。這不是女孩子們干的活兒嘛。女孩子就應該她們力所能勝任的活。那些需要手巧的活,那些要動腦子的活,那些男人們干起來容易錯的活,才應該讓女孩子們。

這個師傅人不錯。在車間分配活的時候,總是照顧女性。因此,主任在車間有一大幫女性支持者。當然,在男人中也有敬佩他的人。她的技術活好,為人熱心而彬彬有禮,上了年紀的老爺們覺得他是個人物。

師傅來找花想容談這個問題時,用一種漫不經心的態度說︰「有個事兒,要你幫忙一下,你看你能幫這個忙嗎?」

花想容問︰「是你家的事兒嗎?」

師傅說是廠子里的事。花想容就想,以師傅的為人,在廠子里也算是個名人,大大小小的工人師傅沒有不認識他的。竟然還有他解決不了的問題,而這個問題竟然要她花想容一個小毛丫頭來幫忙。

看著她遲疑,師傅問︰「為難嗎?」師傅讓做的事,那有什麼為難不為難,就是真為難,也是要做的。進廠一段時間,花想容從車間的大小師傅們對他們的師傅的尊敬中,知道了師傅在一個工人的一生中的重要地位。那好比是學戲的師傅,好比是老師,好比是家庭中的父母。

這種師徒關系,會影響到一個人在廠子里的一生。

花想容急忙說︰「我沒事,剛剛上班,晚上回家基本上沒有事做。有什麼事師傅你就說吧,我一定盡力做好。」

師傅嘿嘿地笑了。

當問到師傅是什麼事時,師傅點了根煙,才說出是讓花想容當車間的團支部書記。

哎呀,原來是給她升官呀。可師傅竟然說是讓花想容幫他一個忙。這個師傅,真個是有意思。一樣的話,他竟然是這樣說了。

當干部,對于花想容來說一直沒有機會。在初中的時候,初二有一個河南的老師,對花想容不錯,讓她當過小組長,還第一批讓花想容入了團。可時間不長,因為這個說著外地口音的老師,管不住他們那一片淘氣的學生,不知道調到那里去了。

後來的老師,一接這個亂班,因為惡名在外,老師們都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忙著想辦法整治班上的調皮男生。可這些男生,要個子有個子,有力氣有力氣,要智力有智力,老師們根本把他們沒有辦法。學生遲到了,老師想出來的好辦法是罰錢,每遲到一次交二毛錢。不要小看這兩包錢,在當時,兩毛錢就是一頓早點的錢,可以買一碗忽啦湯,也可買兩個油餅。有錢的同學,根本不把這兩毛錢當回事,反正家里給的多,交了兩毛還有三毛,吃早點的錢還是不成問題。女生一般膽子小,也乖乖地交了錢了事。男生中的一錢人打死也不交。他們遲到了就翻牆進來。有一次一個男生翻牆進校園,被門口只傳達室的老大爺抓住了,拉到了學校。結果這個學生受到了處分。為了報復,這個男生後來拿著刀子來報復,捅了這老大爺幾刀,把人捅殘了。這上捅人的學生也因重傷害而被判刑。再後來,他不知怎麼從牢里跑了出來,在社會上整了一幫人,搶劫,殺人,成這個個城市一個赫赫有名的人物,後來還被拍成電視劇。電視劇中的人物,和生活中的那一個人物一樣,折騰了十幾年後給槍斃了。當那個新聞在報紙上登出來時,花想容也不原在熟人的面前提起自己曾是那個學校的學生。

在那樣亂的一個學校,在那樣的一個社會環境下,人們的觀念剛好和社會上的觀念相反了。在學校,給老師報告班里同學做了壞事的人成了叛徒,當班干部的同學,成了老師的狗腿子,成了沒有人理的角色。相反,跟老師對著干,整天上課做怪樣子,發怪聲的同學,成了班里的英雄人物,成了很有勢力的人物。

當然,花想在學校沒有什麼超常的表現,主要原因是她個子太小,也太瘦,一頭黃發,一個不起眼的長相,決定了她不可能在班上引人注目。

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當初不長個子的花想容,上班以後反倒長了一頭多高。以前又瘦又矮的身材,現在苗條可愛。只是臉色有眼黑,可能是小的時候經常在太陽下曝曬的結果。小時候因為眼楮太大,顯得眼白有點發青,而現在這一切正當妙處。更為重要的是,現在的花想容學會了打扮。她學會了看著街上人們的服裝來給自己買衣服穿。當在,她買的基本是流行過去後市場上涌進來的大量的假貨仿制品。好在青春本身就是一份財富。正當年華的少女,隨便穿上一身什麼,也都顯得好看。沒有人想到她們身上穿的什麼是真的假的。有的人還專門穿上不引人注意的服裝。再說人們看一個年輕的人衣服時,只注意款式,沒有人太注意它的質地和料子。注意料子的是上了年紀的人。很多衣服他們穿不了啦,身份不容許,地位不容許,因而上了年紀的人,多是穿著很高級的料子,但樣式一般很舊,多是一些過時的樣式。

當師傅說到讓花想容當車間的團支部書記時,花想容有一些興奮。因為她知道,這是一個官兒,盡管是一個最小的官,可這也是一個正式的樣。是在真正的社會舞台上第一次扮演一個人們敬重的官。于是她有點擔心了,「行,我干,只是我怕我干不好,給你丟人。師傅,我倒沒有什麼,就是怕影響你。」

師傅很大肚地說,「這你放心,沒有什麼,那里不會,你就問我。我以前也當過多年的團支部書記。再說事情也不是讓你一個人干,他們還有組織委員,文娛委員……」

事情就這樣說定了。花想容邁出了人生的第一步。

過了一段時間,花想容從車間的老大姐那里才搞明白,原來這個團支部書記,也是車間的一個人物。對上面來說,團支部書記是廠團委的委員,也是工會的小組長。對下面來說,是車間大的事情的決策人之一。可以參與車間的事務。

以前的團支部書記和主任有矛盾,現在正是她產假的時光,花想容上去了,干的好好的,不可能下來。也就是就,等于不聲不響地把原來的團支部書記給下了。

可是花想容這時候年齡小,不懂也不太注意社會上這些復雜的關系。她只有一個勁頭,主任是她的師傅,對她好,那麼她不能不講義氣,因為主任讓干什麼,她就干什麼,至于別人的什麼事情,她才懶得管哩。

漸漸地,在花想容的身上現出一些膽大的無所畏懼的氣質來。

這時候,正是改革開入的初期,使用干部強調的是年輕經和專業化。要用這些人來代替那些年輕大的已經上不了班的老人下來。廠子里的廠長換了。主任也就是花想容的師傅成了廠子的廠長。上面有一個書記,可是年齡很大了,基本上別的事情不管,只來領工資,只管廠子里的人進人出。這種事情有好處,其他的事情,他才懶得管,那是一些出力不討好事情,弄不好還會出亂子。

車間的主任還是師傅兼任著。因為這是個從文革過來的人,他的心里總是小踏實,生怕現在提拔自己來得快,有一天要他下來可能比這個還快。所以,他不免去自己車間主任的職務,為是就是給自己留一條後路,防備著有一下來,還有一個退的地方。車間里師傅來得少了,副主任管事。副主任是師傅的第一個徒弟,一個老老實實的小伙子。花想容和師傅在一起都很隨便。在大人的面前,她是一個孩子。她確實是一個孩子。她只比師傅的女兒大幾歲,兩個人在一起,常常還為一步跳棋吵得不可開交。跟師兄以前也常在師傅家里見。師兄有事也是讓著她,把她當一個小妹妹。以前師傅在車間的時候,她還有一點怕師傅。因為師傅不太說話。一個人老是沉默著,讓人模不著深淺。現在師傅走了,很少回廠子里來,來了也是領導,一大堆人圍著,難得有時間和以前一樣,親熱地和大家說句話開個玩笑。

大家開玩笑說,花想容現在怕誰哩,師傅成了廠長,近千號人全歸師傅管,師傅師傅,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有這麼一個人撐腰,她還會怕誰。

花想容一想,也對。確實是這麼一個理。在車間有師兄。有事去尋他,沒有不給面子的。到廠里去辦事,先去師傅那里喝口水,再叫一聲師傅,廠子里的人沒有一個不客氣的。

在車間也是一樣。有兩個女工開玩笑惱了,互相揭開了以前的陳芝麻爛谷子的事。說到後來,實在不象話了。無非是誰誰誰偷人了,誰誰誰又跟誰亂搞了。別人都听著捂著嘴笑。花想容看不順眼了,走過去大聲地說︰「你們倆也太不象話了,幾十歲的人了,孩子都一人高了,在車間還說這樣的拿不到桌面的上的。你說你們丟人不丟人?要是孩子們知道了,真為你們臉紅。」

兩個婦女一個不言語了,另一個反唇相譏道,「我們是下三賴,你是個黃花閨女,這些話是不該听的。你不躲開,反倒在這里听,听了就听了,還說三道四,告訴你,我在這上班的時候,你還穿呢?一個丫頭,倒教訓起老娘來了。」

花想容生氣了,當時拉了這個女人要去廠里找廠長。其他人急忙勸阻,這一場爭吵才算完了。不想過了幾天,這事不知怎麼傳到廠子里去了。廠長怕他的徒弟在車間壓不住,專門回車間開了一個會,會上嚴厲地批評了一番。並作出決定,扣了這個女工的工資。

這可所花想容嚇壞了。她只是激于義憤,和這個女工平時關系還是不錯的。回家跟父親一說,父親也怕人家以後報復。為一句罵人話,讓人記一輩子的仇,那可真不值。

誰知過了幾天,這個女工和太夫提著水果糕點去花想容家送禮來了。意思不處是她那幾天情緒不好,和花想容頂了幾句,並讓花想容不要生氣,以後她們會以姐妹好好地在車間相處的。

事情

的結果出乎人的意外。送走了這個女工,花想容一夜沒有睡著。這是別人第一次給她送禮。訓了別人,別人不但不記仇,還來送禮。天下竟然有這樣的事。

這事也受到師傅的表揚,夸她比師兄有出息,能頂住門戶,敢和歪風邪氣作斗爭,說這家人以後要找事就去告訴他。

這件事對花想容影響很大。她第一次嘗到了強硬的成就感和快樂。以前她怕別人,老覺得自己不行,老是在別人面前低著頭。可是自從進了這個車間,她再也不用怕任何一個人了。現在她可以用自己的標準來做事,並且有這麼強有力的人物支持著她。她感覺到了自己的能力和價值。花想容慢慢地變了,變得象一個假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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