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吳良心在為自己的臉上出現了一個紅痘痘而緊張時，無量智哈哈大笑。
吳良心說，「大哥，你可不能幸災樂禍吧，我的臉上出了一個紅痘子，你不但不同情，反而哈哈大笑，是因為你現在的相貌難看了，也盼著別的人也跟你一樣吧。」
無量心坐了起來，把那張難看的蛤蟆臉對著吳良心說，「可不能那樣想，你是在用一般人的普通心理來猜度你的大哥。實話告訴你吧，我在這洞中已過了二千多年。」
「怎麼可能呢，大哥，你可不能這樣騙你的弟弟。」吳良心可憐巴巴地說。
無量心說，「你可知道，宋時有個希夷先生，也叫陳摶。」
吳良心說，「知道，傳說這個人曾在華山修行，現在那里還留著他用過的棋盤。對了，他還重畫了先天八封圖。好晚象他是道家的人物。」
無量心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看看你現在才多大的年紀，對希夷先生也這麼熟悉。實話跟你說吧，我曾跟他老人家修道。後來出去雲游，遇見了一個禪師，因為他所說的禪話參話頭所動，在外學了幾看參禪。後來給希夷先生知道，便把我逐出師門。」
吳良心想想也對，這里和華山也就是一嶺之隔，而且它們同在一個山脈之上。有人把這里叫小華山。無量智說他是陳摶老祖的弟子，吳良心沒有辦法知道真假，那就暫且地相信他吧。
吳良心問，「大哥，你跟希夷先生都學了些什麼？能給兄弟說說嗎？」
無量智說，「學的什麼，現在也忘得差不多了。不過我的坐忘，也就是現在的冬眠，象青蛙一樣的冬眠，這確實是跟希夷先生學的。先生還教我練丹之術，可惜我沒有用心學，毫無體會。正因為這一點，師父不許再提曾是他徒弟的事。跟你說，也沒別的意思，只是要告訴你，我本人經過的事情太多了。也就是人們說的成了精怪了。」
吳良心問，「你是那種偷吃別人家孩子的妖怪嗎？」
「吃肉喝血，這不是精怪，而是野獸。我是精怪，不是野獸。」無量智笑著回答。
吳良心問，「你既經見的事情多，那麼你說說，我的臉上突然出現了這個紅痘子，還正長在眉心，你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無量智說，「現在不能告訴你。不過，可以說是一件喜事。絕不是壞事。現在你要做的是，好好地休息，先養住這個物件。最好是睡上一天，明白嗎？」
吳良心不明白。他只能搖著自己的頭，表示自己真的不明白。
但是吳良心確實累了，一種很困的感覺籠罩在他的全身上。他的頭木木的，他的眼楮困得睜不開了，他的手腳也是乏得不想動彈。特別是他的頭腦里，有一種空蕩蕩的感覺。眼中的明亮的光芒，好象眼前真是明亮的光潔水晶，這種全部是水晶的感覺讓吳良心覺得無所適措。現在無量智讓他睡一覺，正中下懷。吳良心躺在無量智的身邊，準備睡一會。
只見無量智雙手在空中一劃，一張干淨的虎皮鋪在了冰台上，無量智再喊一聲「哈」，吳良心就躺在了虎皮上。
吳良心躺在虎皮上，他還有想著眉心出現的這一棵紅痘，是什麼樣的喜事呢？也許真的象無量心大哥說的那樣，它會給他帶來一件喜事，可也許它的出現，不是一件喜事，而是一件憂事呢。要是喜事，無量心他為什麼不現在說是件什麼樣的喜事呢？不但不說，他不定期讓他躺下來休息，一般地說來，讓人休息，那可是身體出了問題的標志。那里會有讓好好的人蒙頭大睡呢？
吳良心有點害怕了。
在外面，他有了病爺爺和女乃女乃都是急忙地送他上醫院去。可現在陷入這個洞中，那里有醫院呢？不要說醫院，就是連人也沒有。有的只有這個自己說他曾是個人，可模樣看起來，完全是一只蛤蟆的怪物。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物，吳良心知道自己也不能得罪他，因為他是洞中唯一的一個活物。一個人最痛苦的不是讓他死了，或是傷了，世界上最厲害的刑法，就是把一個關在一個沒有人去的地方，讓寂寞去慢慢地腐蝕他的靈魂。因為要不了一年半載，一個健康的人也會變成瘋子的。
吳良心現在體會到了這一點。
不過，無量智看起來還不錯。他不象個壞人。也不象個怪物，一個害人的怪物。他象是一個大哥。
現在，這個大哥，正坐在吳良心的對面，睜著一雙大大的眼楮，定楮地看著吳良心，嘴里說道，「看著我，兄弟，看著我的眼楮，定定地看著，不要眨眼楮，不要走神……」他的眼楮又園又大，好象有雞蛋那麼大，黑乎乎亮晶晶的，閃著讓人害怕的光亮。吳良心不由自己主寺睜大了眼楮看著他的大眼楮。
看了有十幾分鐘，吳良心感到眼楮有點困了，他不由自主地把眼楮眯了眯，這時，無量智的聲音又喊了起來，「你的眼楮現在開始發困了，困得睜不開了，你的全身發軟，心身舒服，身子象羽毛一樣地飄了起來……」
這一次無量智的聲音，象是從留聲機里發出來的，單調機械，沒有感情，沒有語調，沒有高低，所有的音節，都是那麼平板板的，毫無生氣的。吳良心不由得垂下了眼皮，一種困意，漫上了他的全身。
無量智的聲音還在響著，「你要睡著了，你的全身在發熱，眼前出現了許多幻影，這些幻影，美麗可愛，你給喜歡，你睡著了，你睡著了……」
吳良心真的睡著了。他的身子一點也不想動，腿腳手胳膊都軟軟地動不了，可是無量心的聲音他還可以完全听到，而且听得那麼清楚，它們象是遠處的飄來的虛無飄渺的歌聲，也象是單調的火車輪子的撞擊聲……
吳良心終于睡著了。
當吳良心醒來時，是什麼時間，不知道。
吳良心一睜開了眼，就看到無量智還在自己的身邊。不過他是用的打坐的方法坐在那里，听不到他的呼吸聲，看不到他的眼楮和身子的動彈，但是他是醒著的，這一點吳良心很清楚，因為吳良心一動，無量智便問道，「醒了，兄弟？」
吳良心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無量智問︰「感覺怎麼樣？」
吳良心回答︰「腦子清醒多了。身上也舒服多了。剛才的那咱空蕩蕩的感覺沒有了。現在覺得心里踏實多了。」
「好，好，好，這樣就好，這樣就好。」無量心回應著。
「好什麼呀，大哥，你剛才不是說我有了喜事，到底是什麼喜事呢？現在你可以說了吧。」
「哈哈哈—，」無量智用一串笑來回答他。
吳良心再一次地追問。
無量智說，「好吧，我告訴你。你先起來，到這面平整的冰面上來，看看自己的樣子。」
吳良心吸話地走到了冰面前。
當他往冰面上一看時，吃了一驚。這是一次發自心中的驚，不是遇見可怕野獸時的吃驚，也不是遇見喜事時的吃驚。原來，吳良心的相貌變了。變得連現在的他，也不認識了。不，應該說，有些地方還是認識的，可更多的地方不熟悉了，變得陌生了，這一切是怎樣發生的，這一切又是因為什麼呀？吳良心百思不得其解。
冰面如一面平展展的鏡子，吳良心現在的樣子，清清楚楚地映在它的上面。
應該說吳良心變得漂亮了。他的眼楮現在變得又明又亮，臉形變得稍微胖了一點，顯得富態了一些，但絕不顯得肥胖。他的嘴巴也變得大了一點，紅色的嘴唇，象是化過妝一樣。臉上的顏色，現在有一點黃了，不是那種黑色，也不是那種白色。從身體上來看，也好象肥了一些。總之，單從相貌上看，現在的吳良心變得象一個偉人一樣，容光煥發，相貌堂堂。
更讓人奇怪的是，吳良心原來眉心的那個小小的紅痘，現在長成了一個日輪形，它由剛才的紅色，變成了白色的，那個地方癢癢的，遠遠地看起來，象是一個眼楮。
正在吳良心吃驚的時候，無量心笑道，「兄弟，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是跟剛才不太一樣了吧。跟你說吧，你剛才跟我說了你出去的經歷，又描述了你的感受，我再看到你臉上的日輪形，以為你是心竅開了，得了他心通的神通。你進洞不到一天，能得此神通，此事難道不值得可喜可賀嗎？」
吳良心接著問︰「得了這樣的神通，有什麼用呢？」
「哈哈哈……」，無量心笑道，「難怪你得到這樣的神通，沒有這樣的心境，怎麼能獲得此神通呢？哈哈哈……」無量智又一個人笑了起來。
吳良心又問，「大哥，它到底有什麼用呢？得到它是好事還是壞事？」
無量心說，「當然是好事。在俗義諦上來說，得他心通，意味著明白所有人的所思所想，而絕無錯誤，他人的情感受和理智，你明白了知，這樣，在世俗生活中，你將沒有對手。還有，將來你行菩薩行，行他心通者，可與他們無上方便，可游戲于神通，行從俗義諦而不為其所礙。這也是俗人智慧的最高點。」
原來是這樣。吳良心有點高興了。原來得了這個什麼他心通，也就是說他成了天下所有人中最聰明的角色。這是誰不想到的呢。
吳良心問無量智，「這個怎麼用呢？」
無量智說，「很簡單。當某人在你面前時，或者他做某事刺激了你時，只要你凝神聚精，專注于此人，此時所見所思，即是此人一生命運遭遇。此時你的所想，即是此人所思所想。」
吳良心點點頭。
無量智又說，「例如我吧，現在坐在你的面前，你此時不妨閉目含神，看看都見到了什麼，想到了什麼？」
吳良心听著無量智的話，半信半疑，不過，他習慣地閉著眼楮，想看看自己都能見到什麼，想到什麼。
十分鐘後，吳良心的呼吸平穩下來了，全身溫熱，眼前出現了一道白光，白光過了一會兒，慢慢地淡了。此時，吳良心看見在一座山上，有一個小孩子，正在拿著斧頭砍柴，在寒冬之中，他凍得發抖，此事一個道士出現了，他拉起了這個小孩子，到一座廟里。在那里，道士在修練著，孩子無聊地到處跑著轉著。
孩子越來越大，他越跑越遠，路上有人給他吃的，他就吃，
沒有給他，他就跟人要。這樣，他越跑越遠。後來到了一個和尚廟中，孩子听到了廟里和尚未念經的聲音。他入迷了，于是跟和尚上說著什麼。後來孩子和尚在一起，學習參禪。
孩子回到道觀，道士生氣，把孩子趕出來來。于是孩子就一個人又開始砍柴賣柴為生。
當看到這幾個人時，吳良心覺得不象夢，它沒有夢的那樣模糊，也不象是幻象，幻象變幻莫測，現在他看到的形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好象是真的一樣。那里面的人物，麻衣麻鞋，樣子古樸，絕不是現代人的模樣。
吳良心明白，這是所謂的他心通智。這種智慧，能見到一個人的前因後果，因緣果報，有了這樣的能力，他人的心機怎麼能瞞得了呢？
當吳良心閉目沉思時，無量心一動也不動。等到吳良心睜開眼楮之後，無量智這才說道，「兄弟，此等緣份，非人力而為，不知為多少年所修而得。兄弟，你誤落此洞，誰知幽暗之中，是誰在做主呀。得失損益，福禍榮辱，這那一個是得呢，那一個是失呢？」
吳良心點點頭。
一天以來，他經歷了太多的事。這些事性質各異，如冰似火，一會讓人覺得自己在火中，一會覺得自己在冰中，冷熱之中，悲喜之中，人的自我不見了，一個真我出現了。
無量智見吳良心現在沉思不語，便問道，「兄弟，你現在感覺得到了什麼？高興嗎？」
吳良心想了一下，自己好象沒有得到什麼。他心智通，無量心現在想的什麼，他就是不太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呢？
吳良心問︰「大哥，你說我得到了什麼？」
無量心回答︰「當兄弟在外面大吃大喝時，是怎麼想的？」
吳良心回答︰「那時候，想的是，今天我可吃美了。」
「可是結果呢？」無量心問。
「結果，上了一趟側所，肚子不一會就空了。後來我就明白了，得的時候，必然有失，失的時候，必然有得。所謂得不無得，失無所失，大哥看可對。」
無量心哈哈大笑︰「明白人，明白人。兄弟是個明白人。有了這個見解，當大哥的就不怕你得而後失了。」
「什麼叫得而後失？」吳良心不明白。
「就是有些人，剛剛得到一個東西，一轉眼又給丟了。象猴子掰苞谷，掰一個夾在胳膊下邊，又去扮下一個，當它夾第二個時，第一個就掉了……就這樣，它剛得一個，當上又失一個，最後什麼也沒有！」
吳良心听毛骨悚然︰原來學問中也有這樣大的危險呀。他以前可一點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