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門口的食堂，在一排零攤之後。本來按要求，擺攤設點必須校門五百米以外。可是擺攤的，都是本地人。他們中間有年齡大的老太太，有身體不太好的殘疾人，也有剛從派出所被處理過的問題青年。總之，這些人沒有工作，膽子也大，是一些難于處理的角色。學校的老師和領導，和他們的生存能力、斗爭能力比起來，那就差得遠了。所以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上級領導檢查時，提前給他們通知，讓他們朝遠處擺。那時候，他們就擺事實到了立交橋下。沒有檢查時，他們直接就擺到了校門口的兩邊。這些小攤小販們，智力真是驚人。他們顯然是少兒心理學家，他們能創造性地發明出許多玩的東西，而這些又能恰如其分地投學生所好，讓學生喜歡。當然，這些東西必須很賺錢。這幾天，不知怎麼的，又流行開養烏龜了。每個賣小東西的攤子前，都有一個小盆，里邊是很小的烏龜。它們在里面爬著爬著。許多學生在圍著看著。有許多女生就開始賣了。有了烏龜，自然要賣一個小魚缸。這一套買下來，差不多十元一。賣烏龜的小販在向學生們宣傳著︰「烏龜不用吃魚食，只要蒸米飯時，把淘米水倒下去就行。烏龜是靈物，它能認識自己的主人，主人對它好，它也會報答小主人的。現在全世界最流行的寵物，早已經不是狗貓了，它們傳染疾病。只有烏龜，小烏龜，它們不但不傳染疾病，相反，能淨化水質。要不信，你買一個回去試試。」
吳良心和倪艾在攤前走著看著。眼前的小玩意讓他們留連忘返。他們也是孩子。當同學們中間留行什麼玩具時，他們也忍不住想去買一個。從過年開始，已以流行過養蠶，養螃蟹了。倪艾買過蠶籽，裝有身上，真的出了許小蠶寶寶。可能後來沒有桑葉，這些可愛的小寶都餓死了。吳良心買過螃蟹。拿回家養了一段時間，螃蟹的蓋子全軟了，後來死了。為這他難受了好長時間。他曾要母親買只小狗來養。可是南柯夢不許，她嫌太髒。她是一個有潔癖的人。還有鄰居的小狗整天叫，讓她睡不好。一到鄰居的狗叫時候，南柯夢就會去敲對方的門，讓他們給狗喂一些，別讓狗叫了，說她明天還要上班呢。對面住的是一對老夫妻，他們不上班，在家沒事。南柯夢去喊了幾次，這對老夫妻把小狗送人了。這一單元恢復了平靜。
長得胖胖的小販還在宣傳著烏龜的靈性，「烏龜有超人的記憶力，安可以從幾千里外回來，尋找自己過去的主人。它的壽命也是人的十幾倍。可以活過一千年……」
吳良心听了，對倪艾說︰「這是真的。我在網上看過這個報到。浙江的一個退休工人，它養的烏龜，身上已經長了綠毛，三次放到江里，它三次都回來了。你說奇怪不奇怪？烏龜它是靠什麼找著回來的路的？」
「不知道。」倪艾回答，「我爸說，等我考上大學，他就給我買一個筆記本電腦……」
吳良心望著盆子里的烏龜，「你可以到網吧玩呀。」
「我媽不給錢。」
「想玩嗎？我有錢。」
倪艾搖搖頭，「我才不去那咱地方。要是跟你一樣，有了網癮，那可咋辦？老師說，去網吧的人，都是一些學習上踫到障礙的人或是生活的失意者。我才不去呢。你最近還去網吧嗎？」
吳良心搖搖頭，「不用了，我爸現在讓我在家上網，用他的電腦。當然，要反作業做完才行。」
倪艾笑了，「是不是最近他們一走，你就只上網不寫作業了。」
吳良心嘿嘿地笑了。
「沒出息，咋能一玩就忘了做正事呢，象我就不會。我每天都是先把作業寫完，才看其他書的。」
「你要玩起來，也會跟我一樣的。上網玩吧，覺得才一會兒時間，可一看表，已玩到了夜里兩點。這不，剛睡下，天就亮了。第二天，本來想好了，不玩了，可糊里糊涂地又坐在了電腦桌旁。好象有鬼在拉著你一樣。」
「我才不會跟你一樣沒出息。你是在為自己辨解。」
飯館到了。由于他們出來得遲了。這里邊的人已經不多了。一走到門口，那個老是笑的老板就出來招呼，「帥哥美女，想吃點什麼？」
倪艾回答︰「涼皮吧。」
吳良心說︰「不吃那個，我媽不許吃那個，說是沒營養。咱們還是吃餃子吧。我要一斤，你要多少？我請客。」
倪艾笑了，「該你請客，今天害我給老師罵了。我要三兩。」
吳良心笑著對老板說︰「給她下半斤吧。吃三兩，跟犯人一樣了。我听說犯人一天就吃六兩糧。象你這樣的飯量，將來真進了監獄，也不會感到肚子餓的。」
「你才是犯人。讓你胡說！」倪艾追打著吳良心。
他們進了飯館，走進了里邊的小包間。這里干淨，人少。吳良心跟父母出去吃飯，習慣了坐在這樣的地方。
一個跟他們年齡差不多大的小丫頭送上了茶。她手里提著一個白鐵皮的大壺，從里面倒出熱氣騰騰的紅得發黑的茶水。吳良心喝了一口，燙得他吐在了地上。倪艾哧哧地笑著。
吳良心的肚子咕咕地叫著。
包間外的人們，吃得正歡，有幾個人，端著大碗，滿頭大汗地往嘴里拔著羊肉泡。
吳良心對著外面喊︰「老板，來幾個涼菜。」
那個小丫頭進來了，問要什麼。
吳良心最愛吃的是豬肝，他要一盤，轉過身上問倪艾想吃什麼。倪艾一開始說自己不要。吳良心就笑了，「總不能你在旁邊看著我吃吧，要吧，你要一個菜就行。」
倪艾要了一個糖醋里脊。在肉類中，她最喜歡吃的就是這個。
吳良心還不滿足，又要了一盤牛肉。因為有了菜，他又想起了喝酒。自己要了一瓶啤酒，給倪艾要了一桶雪碧。
這種涼菜上得特別快。一轉眼功夫就上來了。
看著這麼多的菜，倪艾問︰「你要這麼多的菜，能吃完呀。」
「能，保證能吃完。」
倪艾笑了，「你可真象頭小豬，可真能吃。」
吳良心笑著回敬，「你才是豬。你是頭長不胖的瘦肉型豬。」
「將來吃成了大胖子怎麼辦？」
「胖了才好呢。我爸整天嫌我是個瘦高個，說是身體發育快，營養跟不上。可我又不愛喝女乃。我爸才瘦，他體重才一百一十斤。要是他能胖點，怕也有會生病了。」
說到老爸的病，吳良心話少了。他低下頭來專心地吃著東西。
看著吳良心吃東西，真是一種享受。他吃起東西來，不是一次夾一片，而是一次夾一堆，筷子踫到那里，那里的菜就被他一下子夾到了嘴里。這些東西到了嘴里，只那麼嚼了幾下，就下了肚子。在他吃的過程中，不看人，也不管別人，似乎是沉浸到吃的快樂中去了。就這樣的吃法，他竟然能不長肉，不胖起來，這實在是一種不可理解的事。天下真有這麼一種人，吃東西不胖。那只能歸結到他的消耗太大了。他把太多的能量，用到了別的方面。
相反，倪艾吃東西，似乎是個大家閨秀。她慢慢地用筷子平起一塊肉，用漂亮的眼楮四邊看一看，選擇好要下口的地方，這才咬那麼一點。一小塊肉，她要分幾次來咬下去。肉到了嘴里，她慢慢地嚼著，很小心，好象是好嚇著肉塊似的。
喝東西也是一樣。
吳良心端起酒杯，一大口一大口地喝著。有時嘴里還有食物，他也把酒杯往嘴里送。大口地喝酒，大塊地吃肉，這模樣，象是梁山好漢。吳良心在農村長大，他接受的教育是男兒吃飯狼吞虎咽。那是一種男人強體力勞動下，必須多吃，快吃，才能干的現實下鑄造的行為準則。
相反，倪艾是在城里長大的。太多的營養，讓城里人消化不良。愛好苗條，崇尚節制，使她養成了這種習慣。她母親教給她的是細嚼慢咽。這樣文雅，這樣好看。這是一種女性化的文化。
倪艾看著吳良心的樣子，笑了，「你吃飯，怎麼是這個樣子。簡直象犯人一樣，好象是餓了幾年了。」
吳良心也笑了，「這樣吃才香。象你那樣吃法，一會兒可能就不想吃了。我是男人，要象你那樣吃法，人家會笑話的。」
倪艾點著頭，是的。她常常想吃某樣飯菜。可真端上來了，她只吃了幾口，反而沒有一點食欲，大概是她把太多的精力用在了咀嚼上，咬得困了，人便也不想吃了。
吳良心面前的兩盤菜快完了，可倪艾的才動了幾口。
吳良心說︰「吃呀。這可是你要的，女士專用！」
倪區撒嬌道︰「我吃不下了嘛。」
「那你下午餓嗎？」
「不餓。」
「覺得全身有勁嗎？」
倪艾不言語了。到了下午第二節課，她老是覺得困困的。有時頭暈。
吳良心說︰「這就是你不好好吃飯的原因。象我，什麼時候都有勁。可見多吃飯還是好吧。」
餃子端上來了。
雪白的皮里，透著青色。餃子真不錯。這是典型的皮薄餡多，只有內行的師傅才能包出這樣的餃子。吳良心不急著吃。他喜歡把餃子放一會，等涼一會，到那種溫熱可口咬起來很筋道時才吃。現在他喝著酒，吃著肉。看著倪區慢慢地吃飯。
一瓶啤酒使他的頭有點熱。本來他可以喝二三瓶的。在農村時，他能喝白酒，每次也就半斤左右。有這樣的酒量，喝啤酒是不會醉的。可今天不知怎麼了，才喝了這一點，頭有點暈了。
一瓶酒下肚了，他還要。
倪艾制止了他，「下午還要上課。你喝個大紅臉，回去老師會批評的。咱們學校，學生喝酒吸煙，要給處分的。」
吳良心只好停下來，不過，他又要了兩桶飲料。自己一桶，倪艾一桶。
倪艾不要，說是自己的一桶還沒有喝完。
確實沒有喝完。倪
艾搖著易拉罐，里面發出的響聲，告訴別人，她喝了沒有一半。
吳良心只好自己一個人喝兩桶。他喝一口飲料，吃一口餃子。不一會兒，他面前的菜和餃子一掃而光。
當他站起來時，倪艾也站起來了。她拿著一張餐巾紙，遞給吳良心。因為她看見吳良心正要用手去擦嘴巴。吳良心拿著餐巾紙在嘴上一抹，就去要開錢。倪艾本來在用紙粘著自己的嘴巴，看到吳良心在衣兜里掏著錢，就跑了過去，在自己身上掏著，說︰「我買單，我買單。」可她掏出來的全是很小的錢，有一塊的，二塊的。錢已經在兜里磨很很舊了。這些錢是母親給她吃早點的。有時她忘了吃，或是時間來不及了，這些錢也就省下來了。她是一個花錢很節省的孩子。這一點，她母親花想容很放心。
吳良心已經在兜里掏出一張百元的票子，遞到老板面前。老板算了一下賬，是五十二塊錢。老板只收五十。找給他一張五十元的票子。吳良心把錢裝在衣袋里，然後大步地向外走著。
倪艾跟在後邊。她心里慶幸︰幸好自己剛才沒有開錢。要開，自己的錢不夠，她只有二十多元。還差一半呢。
兩個人相伴著回學校去，倪艾走在吳良心的身邊。
吳良心比她高出一頭。以前，站在牛老師身邊，倪艾覺得她象是個小孩子。那時，她覺得跟老師站在一起，很安全，也很光榮。因為能明顯地感到同學們用羨慕的眼興看著她。現在她和吳良心一起走著，這咱感覺似乎是蘇醒了。倪艾偷偷地看了一眼吳良心，他正目光向前，大步地走著。不象一般的男生，走路貓腰縮肩的樣子。從背影看，這小子帥極了，象個大人。比一些大小還酷，似乎很牛氣。
校門口已經有來的早的同學到了。他們推著自行車，在校門口等著開門進校。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學校開始害怕起學生早到校出問題，于是不允許學生早進校門了。來的早的同學，只能在校門口等著。
吳良心走到校門口，傳達室的老大爺擋住了他。
「沒到開校門的時間，這會不能進去。」
吳良心用手一推，傳達室的老大爺站到了一邊，「我們是出去吃飯的，中午就沒有回家，這能算是早到校的嗎？」
傳達室的老大爺嘴動了幾下，沒有說出話來。
吳良心已經從旁邊的小門進了學校。
倪艾跟在後邊。
他們這樣一進，後邊的好幾個女生，推著車子嘻嘻哈哈地也進了學校。
傳達室的老大爺看著吳良心的背影，想說什麼也沒有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