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心如死灰
一個星期後，我拖著虛弱的身體趕到學校。同學們見我的樣子都大吃一驚，以為我生了什麼大病。快要畢業了，大家都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忙得不亦樂乎，沒有閑心去管別人的事。只有岳大哥比較關心我們，他看到韓笑回校後也像生了一場大病，精神不振、郁郁寡歡，又見我形銷骨立，神思恍惚，經常坐在那兒發呆，知道我們這次回去一定沒能說服母親。但他做夢也想不到，我母親竟然背著我把我的結婚證辦了，「真是匪夷所思！天下奇聞！」他搖著頭，苦笑道︰「想不到你母親竟然如此固執、如此荒唐！為了愛蘭真是不擇手段！可是你不在場結婚證怎麼領得到呢？難怪韓笑生氣啊。現在怎麼辦？不管她信不信，你還得去向韓笑解釋。可是你又怎麼解釋得清楚呢？」
結婚證的事，我實在沒辦法解釋清楚。母親藏著結婚證不給我看。我問父親、問雁飛，他們怕母親，都推說不知道。特別是躍飛躲在學校不回家，根本不和我打照面。愛蘭因為要照顧生病的我，回避不了，但只要我一張嘴，她就跑得遠遠的，一點口風都不漏。
回學校的那天上午，我曾跑到公社婚姻登記處去詢問，那里的人像看精神病人一樣地看著我說︰「結婚證還能冒名頂替？是不是你想找借口踹掉人家？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把我貶得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
不管怎樣，我都要去取得韓笑的諒解。我母親對她造成的傷害太大了！即使挽回不了我們的愛情，也要讓她知道我絕不是那種玩弄感情的卑鄙流氓。我對她的愛是銘心刻骨、蒼天可鑒的。
可韓笑根本不給我機會。她一天到晚躲在圖書館里，偶爾踫到她，她裝作沒看見，叫她，她也不理睬。到圖書館找她，她看見我抬腿就走。麗娃河邊再也看不見她活潑的身影，教室里也听不到她銀鈴般的笑聲。我們的愛情花園，也是一片狼藉，花盆東倒西歪，花朵凋謝枯萎、零落成泥。
韓笑憔悴不堪，眼窩深陷，臉色蠟黃，小巧的紅唇顏色不再嬌艷，原來很合身的衣服現在穿在身上空空蕩蕩。見她這樣我更是心神俱焚。我的心在滴血、在申吟。我如何去撫慰我親愛的人受傷的心靈？
雙重的精神折磨使我神情恍惚，心灰意冷，我真想跳到麗娃河解月兌自己，一了百了。校園的綠樹白雲、紅磚碧瓦在我眼里失去了色彩，火熱的校園生活也喚不起我的熱情。我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成天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呆呆地出神。
岳大哥見我這樣非常著急。他把我從床上拉起來，語重心長地說︰「你一定要振作起來，馬上要畢業了，你還有許多事要做。你要知道，人活著，大都不是為自己而活著的，你家庭的擔子很重！家里人都眼巴巴地等著你回去呢。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戀愛談不成，日子還是要過的。你已經領了結婚證，你母親又那樣固執，你和韓笑的事可能沒希望了。正視現實吧，韓笑那里我可以再去替你解釋解釋，盡量求得她的諒解吧。」
我一把抓住岳兄的手說︰「拜托你了岳兄，請你無論如何要安慰韓笑，讓她振作起來。她如果不能原諒我就不原諒吧，但她千萬不要折磨自己，她這個樣子我的心都要碎了。」
岳兄說得對，日子還得過下去。父母要靠我贍養，弟妹要靠我照顧。我只好「忍」、只能「退」了。
我去了趟報社，一是表達謝意，二是拿回實習鑒定。雖然實習期未滿，但我沒有心思也沒有必要再去報社實習了。報社的領導看我這副頹喪的樣子，惋惜地搖搖頭,沒有再挽留我。
我向學校辭去文學社社長職務，強打精神準備畢業論文。但精力很難集中，總是坐在圖書館或教室里發呆。一天下午，我到圖書館查資料，信手翻到陸游的詞《釵頭鳳》︰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我的心忽然如刀割似地疼痛，眼淚大滴大滴地掉落在書本上，紙張被洇濕了一大片。我捧起書遮住臉，無聲地啜泣起來。
「龍雲飛，你不要折磨自己了。」我睜開眼楮一看，是韓笑！我連忙擦去臉上的淚水，想請韓笑坐下。韓笑擺擺手，同情地看著我︰「岳兄已經向我轉告了你的意思。謝謝你，我會振作的。希望你也振作起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畢竟愛情不是我們生活的唯一。我們要對得起時代，對得起父母。你想，如果不是十年動亂結束，如果不是鄧小平同志力挽狂瀾，我們能有上大學的機會嗎？應該好好珍惜。」
韓笑憔悴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幽深的黑眼楮暗淡無光。半個多月來的思念、委屈、心疼、歉疚、擔憂…….我有一肚子的話要對韓笑傾訴，但不知從哪兒開口。我哆嗦著嘴唇結結巴巴地說︰「韓笑，對不起，是我辜負了你，傷害了你……怪我沒用，沒有保護好你，沒有保護好我們的愛情……可我，我是真心愛你！你不能懷疑我對你的愛！我絕對沒騙你，結婚證的事我真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不用再解釋了，已經沒有意義了。」韓笑打斷我的話，冷淡地說︰「我知道你是屈從于家庭的壓力，理解你。你既然已經結婚，就不要再辜負另一個女人。希望你善待方愛蘭，忘記我們的過去吧！」說完，她沒有再看我一眼，轉身飛快地跑出圖書館。
她仍然不相信結婚證是別人冒領的！我失魂落魄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知道這是最後的告別。
轉眼到了畢業的日子，我和岳兄都是哪里來哪里去，岳兄回到大別山區，我回到家鄉明陽縣。韓笑也謝絕了校方的挽留，回到省城她父母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