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是自顧自地說下去，我第一次听她說這麼多話。
「雲飛，你一直不願搭理我，今天，不管你愛不愛听，我都要說。這些話憋在我心里10年了。這10年，我一直把你放在我心窩里供著、暖著。我愛你、疼你，敬你，白天想著你，夜里夢見你。我把你的父母和弟妹看得比自己的父母和弟妹還親。你上大學時，每逢到寒暑假，我天天在橋頭張望，盼你回來；干活時我怕你累了，自己搶著干重活；吃飯時我怕你營養不夠，把好菜埋在你的碗里;結婚後你不理我，我強裝笑臉討好你……就是塊石頭，我也把它暖熱了、捂燙了，可你的心比石頭還硬！……」愛蘭抽泣著再也說不下去。
我的眼眶也濕潤了。天理良心，愛蘭對我、對我家確實天高地厚，她的青春、她的一切都獻給我們家了。盡管我不愛她，甚至恨她，但她的功勞是不能埋沒的。……可是，她不該耐不住寂寞，為了自己的一時之歡，置我的尊嚴于不顧，往我的胸口捅刀子。這是不可原諒的！我心里剛剛融化的冰塊又重新凝固。
「哼!你那作的是表面文章，好掩蓋你偷人養漢的丑行！」我惡狠狠地回敬她一句。
「你！你……」她氣得渾身哆嗦，嘴唇顫抖，呼吸急促。我有些害怕，走過去想扶她坐下，但嘴里依舊不依不饒︰「你要真心對我好，怎麼做得出這樣不知羞恥的事來？」
「哎呀！」胳膊上一陣疼痛，我低頭一看，伸出的手臂上留下愛蘭清晰的牙印。愛蘭咬牙切齒地說︰「不許你這樣誣蔑我！不許你提離婚！你如果不听，我就和你拼命！」她兩眼紅得好像要噴出火焰，這火焰能燒焦一切。
真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我徹底失敗了。看愛蘭這個樣子，不僅婚離不了，我受的屈辱也要一筆勾銷。沒想到平時那麼溫順老實的愛蘭，竟有這麼強硬。我怎麼辦？就甘心這樣窩窩囊囊地過下去？她的那個情人到底是誰？她為什麼不願嫁給他？難道對方是有婦之夫？那愛蘭的品德就更加惡劣，不僅自己紅杏出牆，還是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
看著這個瘋狂的女人，我只得變攻為守︰「好吧，我可以不再提這件事，如果你確實為難，也可以不離婚。但你今天必須如實告訴我，那個男人到底是誰？因為這涉及到孩子的未來，我必須把來龍去脈弄清楚。如果連我這個要求都不能滿足，那證明你對我缺乏起碼的信任和尊重，那我倆不可能再在一起！」
「雲飛，你別逼我了，我不會說的，我也不能說呀！事已至此，你要恨就恨我一個吧！但有一點你要相信我，我的感情從來沒有背叛過你。雲飛，我一輩子只愛你一個啊！是你把我整得人不人、鬼不鬼，叫我上天不成、入地不能……」愛蘭不禁悲從中來，號啕大哭，哭聲淒厲哀婉，使人動容。
「雲飛，你不要折磨愛蘭！爸爸不是人，要殺要剮，你就沖著我來吧！」
我和愛蘭驚愕地看著父親，不知父親突然從哪兒冒出來的。可能父親根本沒去干活，而是一直躲在遠處看動靜，听到愛蘭的哭聲就跑過來了。他喘著氣，站在愛蘭的前面，用身體護著愛蘭，臉對著我，大義凜然的樣子。
愛蘭哭著推開父親，「爸，不……不是…….你不能承認！」她邊哭邊把父親往樹林外推。
我驀然明白，如巨雷轟頂，雷電之火從頭心直貫腳底，身體晃了幾晃，嘿嘿笑道︰「你？是你？果真是你？你是誰？你不是我父親……你是畜牲！」我順手抄起鋤頭，狠狠地向父親砸去。
愛蘭一把推開父親，鋤頭砸向樹干，樹枝發出「 嚓」的斷裂聲，樹上的水蜜桃簌簌地往下掉落。
愛蘭拉著父親拼命往樹林外逃去，我像瘋子一樣提著鋤頭在後面追趕。樹枝樹杈不斷擋住我的去路，我舉著鋤頭一陣狂揮亂舞，發泄著心頭的仇恨。出了桃樹林，我恍惚看見路邊有不少看熱鬧的人。但我已喪失理智，什麼名聲、臉面都拋至腦後！我不能接受這樣的現實，我要和他拼命!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一個人攔腰把我抱住。回頭一看，是二叔，我一邊掙扎，一邊叫喊︰「你不要拉著我，讓我和他拼了！」
「啪！」二叔給我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得我眼冒金花。我捂住發燙的面頰直直地看著他。二叔厲聲呵斥說︰「你是不是嫌我們龍家丟人丟得不夠？還滿世界嚷嚷！你這樣鬧，如果你母親知道了，她還能活嗎？她是最要臉面的！」
還談什麼臉面！最不要臉面的就是我！我還有什麼面目去見我的朋友、我的同事、我的學生？杜玉甫之流還不得把我羞辱死！而活生生撕掉我面皮的竟然是我的親生父親！母親毀了我的幸福，父親又奪走了我的自尊，我是他們的兒子嗎？他們為什麼對我這樣狠心？我的心憤怒而悲涼，覺得這世界上再也沒有愛，沒有親情，沒有任何值得我留戀的東西。不如去死吧！死了就沒有思念，不要臉面，一切都灰飛煙滅。我憋足了勁，向著路邊一棵碗口粗的樹拼命撞去。隨著一聲悶響，我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