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店 續篇 五章 前世今生,強願猶存

作者 ︰ 當木

落翠閣是位于蒼雲宮東俑道深處的一處院落,一如古代人類所建的宮房,高台之上的大殿,左右兩側的配殿和角樓。正殿口門前有盤石制景,院里栽著樹,圍著小小的花叢。穿堂過去,游廊圍拱著廂閣,兩邊有兩個小配院,其中一個有一口深井。後頭有一個不算太大的花園,有參天的古木立在正中。有一汪小小的池塘,塘里還有一個小木車,嗒嗒的轉個不休!

「她們為什麼要我在這里三十年?」思清調息了片刻,看龍璃倚在窗邊,一臉悠深的表情。就知道他還在介懷之前的話︰「我怎麼幫她們木靈成妖?」

「她們是想木靈感知你的女楨之氣,加速妖化!木跟藤不一樣,藤妖化是很快的,但相對招法比較弱。木,有很多是千年的木靈,卻依舊難以成妖!若不是因為曾經女楨在此,春播不會有這麼多女楨之外的木妖!」龍璃回轉過身,看著她︰「她們想你跟休淮一樣,成為東國的圖騰!沒有女楨,就開始打你的主意!哼,狡詐的很!」

「他們東國,人類比較多。妖怪與人類通婚,生出的後代是一代不如一代!木妖又很難練成,所以現在局勢危急。就想撈你這根救命稻草!」龍璃倚在妝台邊,伸手去把玩她剛剛卸下的釵環。金釵在他修長的手指間靈動穿梭,掠出一道道光影︰「雲萊沒有掌國的才華,根本無力約束子民!早先她父親在的時候,極力阻止春播與人類通婚,還好一點!」

「情之所至,誰能控制?這不是有沒有能力管束的問題啊!」思清嘆息︰「你最懂的!」

「我當然懂!我能理解。」龍璃丟開手中的玩具,走近她坐在她的身邊︰「感情上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是從國家角度出發,人類的力量不如妖怪,這點誰都知道!舉國都如此,早晚國力會衰。他們一方面又想在感情上得到豐沛,一方面又希望妖力強勁,保持東國強勢,這不是笑話嗎?要讓你當第二個休淮,這不是太貪得無厭了嗎?」

「我又沒有答應她,你又氣什麼?」思清听了,不由的嘆息。情感不能控制,一個這樣,兩個這樣,個個這樣!雲萊難怪會如此疲累了,一方面不能保證後代持續的強大,而另一方面,又希望東國可以有持續穩定在東方的地位。就算再有掌國的天份,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了吧!

「我氣她痴心妄想,我們大老遠的跑來幫她。從西海不遠萬里前來東國!她好像都覺得是應該的。我們欠她的?」龍璃低哼著︰「我說她沒有掌國的天份,一點都沒有看輕她的意思!她現在首要的,是該分清局勢,修補與北國的關系,積極去與周邊各國周旋!但她是怎麼做的?一出了事,馬上封了邊境邊貿,禁止往來通商,然後舍近求遠的去找我們。這根本就是激化各國間的矛盾!她禁止通商,會讓各國認為,她又得了什麼秘寶想要封鎖消息。本來大家都已經蠢蠢欲動了,現在更是讓人無端猜測!就算把你留在這里三十年,不也一樣?跟號山行法一樣,等你的木力去催感木妖化形也是如此。都不是一年兩年就可以做到的事。她先把自己的退路都堵死了,完全不給自己爭取時間,留你下來有什麼用?難道指望你去替他們擋百萬雄兵嗎?」

思清听得一怔一怔的,看著他,一臉崇拜︰「龍璃,你都不怎麼來東國,可以你真的好像比她自己還了解東國的情況呢!」

看著她一臉夸張逗笑的表情,讓龍璃忍不住笑起來,本來一團郁氣此時已經散了個**︰「不是我了解他們的情況,是她根本不懂得如何在強逼之下求生!我看,你該去給她講講秦滅六國的故事才好!」他一把抱了她︰「她願意怎樣就怎樣吧,我管不著!反正我是不會把你留下來的,居然腦筋都盤算到我老婆的頭上了,真是把我氣個半死!這也就是我,要擱了冬寧也,早一巴掌把她打天上去了,還容她在這里嘰嘰歪歪?!」

「明天先去看了景木林吧,听她說的古怪。讓我也好奇!」思清笑起來。

「這事她最該找的是冬寧也,舍近求遠,真是一點都沒說錯!」龍璃搖頭︰「你木法雖然強,但二十年來從未用法力去對過敵!嘴上說說還行,真動起手來,估計你就跟懷北沒兩樣!」

「雲萊也是心里頭有疙瘩嘛,畢竟東國以前跟北國關系差的很!」思清一臉承認的說著︰「我知道,我就是紙上談兵還湊合!各方長老總是讓我帶兵替你出征,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為這事,你跟他們都不知道怒過多少回了,唉,想起來就煩!」

「煩什麼?你說的啊,兵來將擋,車到山前必有路!反正吵來吵去的我也習慣了,死活就不讓你去就是了!」龍璃輕笑,將她放到床上︰「睡覺吧,我已經讓人去找冬寧也了!不過聶影西來了,我不許你跟她抱來抱去的!」

「龍璃,不如你回去下令,學人類吧,說後宮不得參政好不好?」思清揪著他的發梢,笑著說︰「好不好?!」

「不好!我要你每天陪我听朝會!」他笑著歪倒在她的身邊︰「你先答應我每天陪我听朝會,听夠三十年再說!」

一听這話,思清馬上倒下裝死,給龍璃氣的又是咬牙又是笑!

景木林,是東國上千個古木林之一,東國是一個林木之國。城池都是開林造原而成,但連接各個城池之間的,常見都大片的樹林。有些是將官道穿林而過,而有些,根本就保持了其原使的風貌。而景木林,便是沒有開林修道的一個,只有依稀錯落的林蔭小徑,歪斜著一直漫入深處,其它地方,有些根本已經被樹長密實到不透縫隙!林子深處,甚至遮天蔽日!

但是,思清現在看到的,已經不是那郁郁蔥蔥的樹林。她所見的,只是一片荒蕪!一大片荒蕪!樹,皆枯死了,歪扭著,交錯著。非常密,有些根睫都連結在一起,沒有下腳的地方。但是,是枯黃的!

雲萊引著他們一直到林子深處去,指著不遠處那一處漆黑的焦土︰「這里,原本是有房舍的!」雲萊說著︰「那其盟三年前已經辭官,在這里隱居!」

「他其他兩個孩子呢?在嗎?」思清站在那里,看著這一片枯敗,不同于號山。這里全是煙灼之氣,這麼多天過去,還是焦灼撲面而來!

「他長子那寧許三十年前就在與催魅一戰之中戰死了!」雲萊嘆息︰「那次之後,他的次女那寧婆便離開東國,去了木俟國!早就斷了聯系了!」

思清听了,一時有些愴然!她曲了身,掂起一絲灼土,土還是溫燙的,卻有如細塵一般。她手輕碾,便逐風四揚而起!龍璃覺得四周空氣灼燥,似是水氣全無一般,吸入體內,極端的不舒服!這般的干涸,一如所有的水都被瞬間汲干一般。所以才令這些樹,一下子抽干一樣的枯死!

「這里沒有妖氣,一點都沒有!」思清站起身來,伸手扶住邊上一根枯木,她五指順張,指尖微曲!五指的血管都突顯出來,她額間浮起淡淡花印,微一用力,便有絲絲血直滲而入!那枯木便在瞬間得到她血氣滋養,竟開始漸漸泛綠!這是一棵千年古槐,從它凸地而顯出的巨大根盤便可以知道,它早已經蓄出木靈,只是還未成妖!

那盤錯的枯黃在微微的泛綠,千枝開始微微抖起,但它沒有重新碧綠起來!它只是微微的顫抖,然後,便又是一團枯敗!甚至,比剛才還要枯干,整個枝干已經完全萎敗起來!

思清猛的收手,深深吸了一口氣︰「它剛才還有余靈在里面,不過,現在死了!」她微微的嘆息︰「它的願散了,它去轉世了!」

「說了什麼?」龍璃看著她還泛著血絲的手,他討厭這種喚生之法,這讓他好痛!

「它說,有個妖怪,會汲干木之靈力!會引火,全身就如同火球!」思清看著龍璃,眼底突然生出一絲懼意來︰「它說,他眼中有雙瞳,一個是今生,一個是前世!」

「什麼?」不僅是龍璃,連雲萊都倒抽一口冷氣︰「一個是今生,一個是前世?什麼意思?」

「知道女楨為什麼可以看到別人的前世今生嗎?」思清忽然嘆息︰「知道為什麼,她可以盤根錯節以平行空間嗎?那是因為,樹!生生不息,復往今來的樹!哪個世界都存在,哪個世界都長碧的樹!不管環境多麼惡劣,不管形勢是不是有助于它們的生存,都堅忍而長久存活的樹!女楨是樹祖,她可以听到它們的聲音,觸到它們的根睫,可以憑借它們辨晰世情!但是,當她的願越來越強,當她生出有如人類一般的愛與憎的時候!她就也要任憑命運的安排了!」

「一個游蕩到這里的靈魂,前世的願還沒有得到洗滌,便已經胎死月復中!前生未了,今世的願,便又聚合!所以,他的眼中,有了雙瞳!」思清顫抖了起來,焦熱的空氣中,她覺得冷︰「他汲干了母親的血,身上有了木力。他汲干了父親的血,身上有火力!所有接近他的,都會被他汲干力量!他是魔鬼!」

「他在哪?!」龍璃一听,眼不由的凝冷起來,他一把拉過思清︰「他是誰?!」

思清被他一拽,整個人就亂抖起來,她抽搐著臉頰看著龍璃一臉的擔憂!她還沒開口,忽然看到遠遠的雲葉帶著影西和也漸行漸近,她整個人怔愣了一下,猛的一下就直沖了過去,向著遠遠而來的影西急撲過去!

「思清!」影西笑著看她,腳下一縱,便撲越過去!昨天一早,接到東國的拜貼,一同來的,還有西國的使者。她真沒想到思清會這時候過來,連日來的恍惚都清爽了大半。她和也收拾了一下,便急急的趕了來。她有好多話想跟她說,關于她那無端端詭異的夢境。這些話,她只能跟思清說,因為只有她,跟她一樣,來自于人類的世界!

她剛一握住思清的手,就覺得她抖的厲害,她的面色,不正常的泛著少有的灰青!她的眼中,閃爍著一絲懼恐,她的唇,不停的抖動著,讓影西初見她那喜悅的心,一下子擔憂急切起來︰「怎麼了?你臉色這麼難看!」

思清看著她,緊緊握著她的手,盯著她漆黑的眼眸。她盯著她,突然嘶喊出聲,那聲音低啞而艱澀,那話語令影西渾身毛發都要直豎起來︰「他來了,他來了!鄭朋宇,是鄭朋宇!」思清尖銳的呼喊出聲,甚至已經顧不得一切!思清叫著,那似曾非常熟悉,又漸漸被她遺忘的臉孔此時格外清晰的映入腦海!拱得她心血泛濫,拱得她神情恍惚!就是他啊,鄭朋宇!影西整個人都呆怔住了,她木頭一般的已經不會動了!她僵在那里,覺得心怦怦的亂跳,她這幾天一直夢他,一直在夢!思清,她難道跟自己有相同的感應嗎?

龍璃盯著她們,鄭朋宇?那是誰?他腦子翻了好幾遍也想不起這麼個人來!依稀好像听過這名字,但已經忘光光了!但是,他看到影西身後的也,他的臉色,在听到那名字之後,瞬間變得慘白起來!他原本,臉色看起來就是略有些蒼白的,但是現在,有如冰霜罩在上面一般,整個人,寒徹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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