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很安靜，安靜得……空洞而寂寞。
林柳鑾手指下的面頰是火一樣的燙。
鏡娉的身體微微一震，嘴唇動了動卻沒有退卻。細軟的感覺從舌上傳來，他的手溫柔地摟住了她的頭，指尖攏進發鬢，撫模著。
「子恕……」她的唇角突然溢出這般的呼喚。
林柳鑾一愣，驀然從沉醉中醒過了過來。
雖然沒有听清楚她叫的什麼，可是，他還是能听得見，那好像是一個人的名字。若是沒猜錯，還是一個男人的名字。
他苦笑的微微分開她，皺起眉頭，卻在分神的一瞬間，她抓住了他的手，把熱得發燙的面頰貼了上去。
仿佛有些力不從心，櫻紅的唇反復扇合著，重復幾次之後，才緩緩地開口︰「別走，我……怕……」
那雙眼望向他，失神的表情，恍惚的眉睫。
兩人的眼，就這樣輕輕對上。
林柳鑾注視著鏡娉，那如輕蝶收翼般顫抖的長睫，一瞬的目光竟似難分難舍。可他怎麼看著，那雙美眸中都沒有他的影子。
這樣小小的動作仿佛也耗著鏡娉極大的氣力。
沒多久，那睜動的眼簾閃爍了下，視線開始失去焦距，睡意在臉上逐漸濃重。
林柳鑾淡淡嘆了口氣。
輕柔的抱起她，往她的房間里送去。
寒冬的冷意絲絲入骨，送她回房後，他還是舍不得放開她，低首看著鏡娉，他俊秀的面容上籠上了一層薄薄的笑容，帶著淡淡的若有若無的憂郁。
手臂用力收緊，把她緊緊地擁在了懷里，仿佛要把她溶入自己的骨血一般。
懷中這個溫暖的玲瓏有致的軀體，他在無數個夢里都緊緊地擁抱住，如今終于被他抱在了懷中，從今以後他絕不放手，就這麼抱著她，再沒有什麼能把他們分開。
往後，他會奪取功名，定不會讓她委屈了去。
第二日，鏡娉醒來，才發覺自己薄被覆身，衣衫未褪。
她想起身，才發覺四肢無力，渾身酸軟。
心頭一陣苦澀，知道自己一定是感染了風寒。
她聲音沙啞，幾乎連話都說不出來，啞婆早上前來服侍，才看到她的異樣，匆匆去叫來了正在讀書的林柳鑾。
見她虛弱的樣子，林柳鑾心疼的蹙眉，連聲責怪自己大意，沒有照顧好她。
鏡娉寬慰了他幾句，他愁眉不展，怎麼也不能開懷。
啞婆辦事卻不如一般人木訥，很快就出去找來了大夫。
鏡娉在宮中即使太醫來看診，也是懸絲診脈，只是這里到底沒有那麼的規矩。大夫上前把脈，很快就搖頭輕嘆。
嚇得林柳鑾迭聲問︰「大夫，她這是怎麼了？」
那大夫臉色並不好看，停下了開藥方的手，怪異的看著林柳鑾，問︰「她是你的娘子。」
「是。」林柳鑾看了一眼鏡娉，擔憂之余，連忙回答。
「那我倒要問你，怎麼好好的一個娘子折騰成這樣。剛剛生下孩子，都傷心過度，身上又受了重傷，你是怎麼照顧人的……」
林柳鑾一時怔怔放開了大夫的手，滿眼的不可置信。
只怕連大夫最後的叮囑一個字也沒听下去。
直到大夫開了藥方塞緊他的手里，他才勉強回過神來。
送了大夫出去，走進來後，他的手里依舊拿著那個藥方。
室內和金絲楠木的外檐柱之間瓖嵌了一個雕刻冰紋如意的月牙門，雪青的薄紗搖曳地垂下，明亮的八寶琉璃燈中，他一陣陣眩暈襲來。
鏡娉的身子剪影一般映在上面。
他突然不知道怎麼去面對她。
他愛上的女子，有個孩子，那她一定是別人家的娘子，那他又算得了什麼？
他站在簾外靜靜地看著，不說什麼，只是安靜地凝視，就已經覺得呼吸似乎即將終止。
「林公子，是你嗎？」鏡娉帶著疲憊的聲音幽幽傳了出來。
等了好一會兒，他還是不說話，鏡娉微微掙扎著起身，「也罷，你若不想見我，就這樣說吧。我本是他人婦。只因惹惱了夫君才落得如此下場，本也不是有意欺瞞公子。」
說到這，她似乎抬頭向外看了一眼，過于恍惚的光讓她不由得閉上了眼楮，卻絲毫不遮掩她的淡然，「我只是覺得個人事與他人無關，也不足道也。沒有想到的是，公子會提出與我扮作夫妻，今天讓公子難看，是我的錯，我向公子陪不是……」
她似乎是累了，手按在胸口上，平息了一會兒，才接著說︰「公子若是怨我，大可就當今天的話沒說，繼續留在這安心讀書，只當你我是兄妹。若是公子認為我是……我也不挽留公子，公子可任意去留，公子的恩情，我會一直記在心底。」
任意去留？
何其簡單！
不，這不是他要的。
林柳鑾猛的抬步，大步的來到了鏡娉的面前。
他的眼那麼清澈而又那麼哀傷，沒有一點雜質的脆弱出現在了他的面容上，那樣的從骨髓內散發出的哀傷直直地刺進了鏡娉的眼楮里。
他想說什麼，突然又抬眉看著這里的擺設。
與普通人家來比，這里是天外的豪華。
可這一切都是誰帶來，不是靠他，而是眼前的女子。
他有什麼理由怪她，現在，他得來的，享受的這一切，都不是他的。而是面前這個叫做離姝的女子的。
那念念而不得的，以為終于抓到了手中，卻只是一個海市蜃樓的希望。
「小姐不要這樣說。」他苦澀的笑了，「是我高攀了。我一介窮書生，能有什麼，看娘子身份，那人也定不會是小戶人家，哪像我……」
他再也說不下去了，只覺得嗓子里梗得慌。
鏡娉看著他的眼楮，漸漸蒙上了一層薄霧，似乎要滴出水來一般……
半晌，她才輕聲道︰「是，你說得對，他是大戶人家的。」眼前再現子恕的清冷決絕，她不由得緊緊閉上雙眼，長睫上的淚珠滾滾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