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恕心痛之余，怔怔良久。
「是麼。你是這麼想的。」他的雙眼烏沉下來。
心顫，一息尚自掙扎的辯白，瞬間凍結成灰。
無力辯白。
無權辯白。
「所以你……連生存的欲、望都沒有了。」他苦澀的開口，「我以為你們之間的感情是一場你情我願，沒有想到，一直到現在你還是這樣想，你是為了……」
一張臉緊緊埋在了被中，鏡娉已經不再開口。
子恕突然神采飛揚地笑起來，揚眉時，盡是引頸受戮的快意︰「你真的不想活著嗎？那好，阿九，百里懿，以及阿莫的生命你也不會在乎了是嗎？」
說到此處，他清晰的看見帳中人孱弱的顫抖。
「你是九五之尊，怎麼能亂殺無辜？阿莫？你能找回我的阿莫嗎？」
「對，朕是九五之尊，所以，朕不許你死，你就不能死，你若尋死，我定送他們與你團聚。朕想要的東西絕對不允許從我手中逃月兌掉，你也一樣。」
眼前似有驚風灌入，被掀起的輕紗碎霞般墜落，映著女子淒絕的臉。
「子恕，你說，阿莫在哪，這一切是不是你做出來的，你到底想做什麼……」她低聲責問，咬唇時，血卻從眼角涌落。
她忽然揚手——
劈面，全是染血的恨意，刺在了子恕眼底，心上。
他卻淡然受了她一耳光，然後起身，看著她，揚起唇角。
孰是孰非？
誰對誰錯？
若沒有那無知的報復，是否便可躲過這對面成殤的今日？
此時此刻，何必說情？
何必有情！
愛亦何苦。
恨亦何妨。
「有面打君王的勇氣，怎麼就沒有活下去的勇氣。能這樣和我爭吵，怎麼就不能用自己的手把自己的阿莫搶回來。孩子在哪，你很清楚。滴血驗親念絲的孩子是我的親生骨肉，你應該知道。鏡娉，你這樣待朕，你以為朕能容忍你到什麼時候……」
說完，子恕拂袖而去。
那一刻的冰冷決絕，鏡娉忽然心如刀割！
不是不說不企盼嗎？這一刻，她沒有了自己的孩子，沒有了自己的夫君，她什麼也沒有了。有的只有一絲的力氣和呼吸的空氣。
她這是做什麼？
求死？讓天下人笑話！
求死？悼念自己的孩子？還是讓天下人同情？不想活也得活！
她掙扎著起身。
剎那，心成灰！
「傳太醫。」她突然出聲吩咐。
一直站于門外的子恕，听到里面的聲音，心中一喜，終于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子恕忙揮手讓身邊的內侍去。
太醫是被兩名內侍拽著一路飛奔來的。人未跪下，藥箱先「抨通」掉落在地。
子恕狠狠瞪了兩人一眼，小聲慍道︰「小心，別要驚擾了皇後！」
太
醫連連諾諾，躡手躡腳的轉進內殿中。
「萬歲，相子在外求見。」方公公趁著空擋，小聲稟報著。
「朕誰也不見。」子恕面無表情，淡淡說道︰「請他下次再來吧。」
「這——」方公公遲疑著︰「相子說有要事，必須面見萬歲。」
「真是大膽，朕說不見……」
「萬歲你就為了一個女人，棄天下而不顧嗎？」相子已經闖進園子中，他寬袍白衣，衣帶當風，步履快捷朝子恕走來，話語中頗有指責。
子恕看了一眼內寢，因怕鏡娉听到，忍了再忍才沒有發火。他大步的向著園外走去。
直到出了拱形轅門，他突然驀然轉身，再也不掩飾自己噴薄而出的怒火︰「放肆，她怎麼是一個女人呢，她是朕的皇後，母儀天下的一國之母……」
相子絲毫也不畏懼，「即是一國之母何故如此失儀，拿絕食威脅皇上，後宮不能亂，作為一國之母，她倒先亂起來了……」
「放肆。」子恕大聲呵斥道，如果不是顧及一國之君的威嚴，他真想把這個迂腐的文臣狠狠修理一頓，方能泄心頭之氣，「朕的大學士，此乃朕的後宮，你不知道避嫌嗎？」
子恕已經不想再與他爭執下去。
直到就算他認為鏡娉萬般好，與這個相子也是說不通。
「避嫌？」相子淡淡的笑，「若我的君王這樣看我相子，我還有什麼避嫌的？我相信我的君王也不是這般狹隘的人。若要我眼睜睜看萬歲一生困于閨閣，我寧可從未來到這廟堂之下。」說著又道︰「萬歲你現今何等模樣？先皇遺願尚未完成，你也要撒手不管了嗎？現在大理的夏墨陽是我們一大患，萬歲視他如手足，他真的能為萬歲做那麼多嗎？」
子恕負手仰天︰「現在動手，從何處下手。若真攻進大理很容易，可大理有那麼多老百姓，難道要我們不顧他們的死活？」
相子眉頭一挑，語有深意︰「我不信萬歲會作這樣灰心喪氣之語。萬歲既然已經布置籌劃多年，為何不繼續下去？——就只為了淑媛與皇後娘娘？」
子恕心中一陣絞痛，抿唇道︰「與她何干？」
相子一陣沉默，側過身去，緩緩擊拍梁柱道︰「萬歲是我所見最懂分寸的人。卻屢屢為皇後娘娘方寸大亂。紅顏禍水、女子誤國，這等歷朝血鑒，萬歲勿需我提醒吧！」
子恕一陣氣塞，他轉來轉去，還是轉到了鏡娉的身上。
「我知道淑媛貌美，可夏墨陽也對她一往情深吧。萬歲是顧及皇後，而連帶的連淑媛也不能放出，是嗎？」
「朕是不屑用一個女人。」子恕冷哼一聲。
相子不以為然，「女人往往是最厲害的武器，萬歲應該知道一個西施就能敗掉一個國家。淑媛長相肖如端敬淑皇後。若我知道的沒錯，不光大理的皇上喜歡端敬淑皇後的容貌，就連夏墨陽的父親也曾想……」